好在他俩来这里不是为了翻新祠堂的,只要找出那作乱的邪祟就可以了。
这几年,巫苏苏跟在斯年身边也学了不少本事。
虽然不能像他一样可以看见鬼魂,但是打个下手还是足够了。
巫苏苏蹲在地上,摊开包袱里的法器,一样一样挑拣着。
斯年关上了门和窗,祠堂里顿时阴暗了下来。
他从巫苏苏手里拿过玉清、上清、太清三柱香,一齐插在了祠堂正上方的香坛上,香火燃得很好,貌似一切正常。
但是当他一摇响三清铃,异常的地方就凸显出来了。
偌大的封闭空间里,竟然听不到铃声的回响。
有什么东西,在屋里设了结界,要想找到它,就必须先打破这个结界。
然而、结界,是斯年的噩梦。
巫苏苏转过头,果然就看见了斯年一副隐忍的表情。
当年是他亲手把阿守逼入结界里,并且没能救出苏苏。
他就是一个无能的懦夫。
巫苏苏有些心疼这样的斯年,他这几年是如何挺过来,巫苏苏最为清楚。
甚至他还很清楚地记得,当年斯年醒来时发现简守把自己的眼睛给了他后,是如何崩溃的模样。
简守已经消失不见,他只能跪在雪地里哀嚎
但也是自那以后,斯年才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他为另一只空荡的眼眶做了眼罩,当掉七星剑给巫苏苏做了身保暖的衣裳,他开始为了生计奔波。
仿佛一切都已经过去,可是巫苏苏知道,有些事情他从未忘记。
巫苏苏走过去,将赎回的七星剑递到了斯年的面前。
斯年不去接,巫苏苏就往他手里塞,冷硬的剑柄还是落入了掌心。
哥哥
斯年被唤回理智,他紧紧握住了剑柄,朝巫苏苏投去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这样的结界还无法牵制住他,这样的邪祟他还不放进眼里。
果然,那三炷香刚刚燃尽,祠堂的门就被重新推开了。
门外一群人围着,族长站在最前头,眼中的焦急显而易见。
然后他们就看见执剑的男人缓步走出来,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只、一只黄大仙?
巫苏苏跟在后面,愁眉苦脸地小跑出来,衣服上沾了不少血污。
但这血不是他自己的,就是觉得太脏了,糟心。
有眼尖地朝祠堂里看了一眼,立即惊叫出声!
这哪里是一只黄大仙啊!屋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十条黄大仙的尸体,血污一层一层地往外渗!
本来觉得这人可能是自己弄了一只黄鼠狼来敷衍骗人的。
结果看到眼前壮观可怖的场景,也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斯年将手中半人高的黄大仙往地上一扔,吓得族长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斯年不屑地敛眉:放心吧,都死透了!
族长干咳了两声:原来这、这些东西就是在祠堂里作乱的邪祟吗?
斯年抱臂:是不是你们自己心里有数,黄大仙记仇,可也不会没事找事,若不是你们搅了它们老巢,它们也不会在此作乱。
他抹了一把额角的血液,赤色的瞳孔有些许黯淡:原本没想赶尽杀绝的,它们错就错在妄想将我困在结界里。
族长听得心惊胆战,一个月前族里划地时,确实有人禀报此事。
可是当时没人在意,依旧按照原本的线路掘了地,没想到竟是因此遭了仇怨。
那、那你把它们都杀了,会不会、会不会
巫苏苏哎呀了一声,劝慰道:族长,都斩根除草了,哪还会有吹又生?你们只消将它们好好埋葬,过年过节再烧把香就行了,说不定下一胎它们就能转世成人了呢,这是好事呀~
族长:转、转世?
巫苏苏:是啊,人死后,都会投胎转世的嘛!
斯年闻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巫苏苏,少年说着话的时候满脸的轻快。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好像好像有泪光闪烁。
再要细看时,里面又什么都没有了,仿佛只是之前看花了眼。
此后几年,两人的日子渐渐过得富足起来,买了小院儿,购置了新家具。
有不嫌弃他俩营生方式的人家托了媒婆来说亲,结果都被回绝了。
斯年拉了巫苏苏促膝长谈了一番:苏苏,你年龄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
后想到什么,又说道:你成家后可以继续住在院子里,要是不想,我再为你添置一套院子,你平日里想帮我,也可以随时回来看看。
巫苏苏:哥,我才二十四岁欸,你三十好几了都没成亲,我急什么?
说完又觉不妥,绞尽脑汁地想了一句:那些姑娘长得比我还壮,我可能第一晚就得死在床上!
说什么浑话?
斯年捏了捏巫苏苏的细胳膊,确实是太瘦了,每天吃得那么多,怎么就不见长呢?
巫苏苏看他一脸担忧,顿时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瘪了瘪嘴,睫毛往下垂:我想陪着哥哥,是真的很想多陪陪哥哥
彼时,斯年还能认为巫苏苏是在装可怜撒娇,于是也不再逼他。
可是到了巫苏苏的第二十九个年头后,他也隐约察觉出了什么。
二十九岁的巫苏苏,瘦得更厉害了,瘦得不成人形。
他开始吃不下东西,也走不动路,再没法儿陪着斯年一起去打怪。
斯年卖了院子,带着所有盘缠,背起巫苏苏踏上了漫长的寻医之路。
巫苏苏没告诉他,这病治不好,希望这种东西打碎后就一文不值了。
他舍不得。
这一年,斯年背着巫苏苏从北方赶到了南方,又从南边回到了北边。
巫苏苏的生日是在冬天,彼时积雪已经漫过了膝盖,斯年依旧背着他跋山涉水。
厚重的棉被裹在巫苏苏的身上,呼出的气息依旧是冷的。
斯年半弯着腰,绳子牢牢地嵌在双肩,像是在背上驮了座小山。
巫苏苏又开始说浑话了,细细弱弱地念叨着:哥哥、哥哥我快死了
老大不小的人了,撒娇的时候还总喜欢叠喊。
斯年从前很受用他的撒娇,现在听着却只是鼻头泛酸。
他眨了眨凝上白霜的睫毛,干裂的嘴唇一说话就浸出了鲜血,扯着生疼。
像是在安慰巫苏苏却更像在安慰自己:苏苏不会死,哥哥不骗你。
巫苏苏哼唧了两下,声音委屈极了:哥哥,我知道的,你不会骗我,可是我骗了哥哥
斯年的脚步慢了下来。
我活不过而立之年的,我死了后也不可以投胎,哥哥,我好害怕
其余两魂已经消逝的人怎么可能活得长久,又怎么可能投胎转世呢?
耳边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的,斯年只觉得呼吸进口鼻的空气,冷得刺骨戳心。
巫苏苏真的太害怕了,害怕离开斯年,害怕死得孤独,害怕世间再无自己存在的痕迹。
所以那时候他才会求简守,哭着求简守让他活下来。
哥哥,我是不是很坏?我从简守那里偷来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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