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胸口疼?”他有点惊慌地凑过来,双手紧张地握住我的肩头,略显憔悴的脸上毫不掩饰他的担心。
看着他离我不足二十厘米远的脸,心痛的程度莫名又加重了几分,眉间紧紧皱起也不能缓解胸口上的刺痛。
那琥珀色的眼睛曾经只看着我一人,只会宠溺地包容我一切。那上薄下厚的性感嘴唇曾经只为我翘起,呢喃着他爱我,诉说着要和我一辈子的诺言,死也不要分开。那宽厚温暖的手曾经只拥着我的肩,那温暖的怀抱曾经只专属于我,那个叫曹圭贤的人,曾经只爱一个叫李晟敏的人。
往事像雾气慢慢浮上我眼前,青涩的、甜蜜的、幸福的、痛苦的,我们一起走过的日日夜夜,最后也如雾气般消失不见,现在只剩下如此沉重的回忆在我心中,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熟悉的他以陌生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每一句关心都像是利刃一刀一刀将我割成碎片,撕开原本已经快要愈合的伤疤。
他眉间的皱纹更深,我突然想起他这一整晚都在这里,都在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既然对我没感觉,既然已经有了金厉旭,为什么还要用温柔来伤害我!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残忍!
我一时激动心里话脱口而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不解地歪着头。
果然在荷尔蒙驱动下说的甜言蜜语,说的铮铮誓言,都不是真心的,都是虚假的,不然怎么此时此刻我会如此心痛,却只得到对方一脸疑惑。
爱太容易说出口,没有经过心脏的考虑。就也得不到心脏的记忆。
我抬手指了指他手上的戒指,然后从领口抽出一条红绳,上面挂着同样刻画着茉莉花纹的戒指。当时以为留着这戒指是为了督促自己,提醒自己要恨曹圭贤,时间久了,当初蒙蔽自己心的谎言散去,才发现其实自己是想留下和曹圭贤最后一点回忆。
这是我们最后一点共同回忆,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点证明,这是他给我的唯一留念。
“你为什么还戴着它?难道你不知道它是我和曹圭贤的对戒吗?他向我求婚的戒指。”我揪着胸口,呼吸越发困难。可我还要说。我要听到他的回答。
他有点慌张地连眨几下眼,松开我的肩膀退回位子上,左手微微发抖地握住右手那枚戒指,“我。我不……知道。我知道……”
“那到底是为什么?!你不是他。你已经夺走了他的一切,为什么还要把这戒指……”我不顾形象地大喊,发疯地挥着手。
“……我能说我觉得它好看所以一直戴着吗?”他扬起一抹苦笑。可是故意要避开我目光的眼睛里闪烁着亮光。
我夸张的动作瞬间被冻结,急躁的心情像是扔进一块烧红的铁丢进冷水里,“滋滋滋”作响后,一切热度消失殆尽。
“呵呵……自欺欺人还是你厉害,我这三年都没把自己磨练得牙尖嘴利……我认输了……”我无力地翘起嘴角,忽的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断开。
好像只是过了几秒钟,寒冷的意识像灌水一样猛地灌进脑袋,我挣扎地撑开眼,还是昏黄的灯光,还是那瓶宝蓝色的车座香水。
“醒了?”曹圭贤略显高兴地说:“刚才你可能闷着了,我开了窗吹吹,你若是觉得冷,我再关上。”
“没事。”我摆摆手,不知道是不是整个人像手机断了电冷静过,再开机缓存多了些,想法也宽阔多,没那么容易钻进牛角尖。
免得又被扯开话题,我马上坐直身体,开门见山地说:“我现在没钱还你了,那五十万算我借你的?”
他很爽快地点点头,“我本来就是借给你的,不是不用还啊。”他在“借”字上加重力度,我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又继续说:“如果你那么担心别人误会,可以打借条,不过我这里只有笔没有纸。”
我撇撇嘴,后悔没在那市侩医生里拿张纸。
“我也没,啊!”我忽然灵光一闪,拉开外套拉链,指了指里面的白色衬衫:“这可以不?”
“随便,你喜欢。”曹圭贤耸耸肩,嘴角隐隐藏着笑。
这家伙,拿我的话回击我是吧!
我气得头脑发热,完全不管我衬衫里面没有汗衫,更加不管这挡风玻璃外还有路人经过,直接就动起手脱衣服。三两下就脱个精光,豪气地一把甩给曹圭贤,结果窗外的冷风一吹,浑身鸡皮疙瘩抢着要挣脱外皮。
“哈秋!”我抱着光膀子狠狠打了个喷嚏。
“哈哈,先把我的毛衣穿上吧,光穿外套也不够暖和。”曹圭贤把自己的毛衣脱下来塞到我手上,自己内搭只剩下一件薄薄的汗衫也不管,直接套回外套就算了。
“可是哈秋!”我本想推辞,结果第二个喷嚏紧接而来,我忙不迭套上他的毛衣。毛衣上还有他的温度,他的味道,穿在身上暖暖的,“啊……得救了!来,给本大爷写!”
我精神一上来,马上抢过曹圭贤手中的笔和纸,在白衬衫上大笔挥毫。
【李晟敏今借曹圭贤伍拾万元整,无归还限期,李晟敏什么时候有钱就什么时候还。本借条一式一份,交由曹圭贤本人保管。】
我不消一分钟就写完,连连感叹自己的字写得多么有艺术感,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再递给曹圭贤签名。
他拿着衬衫双手举了起来,嘴角翘得高高的,长长的睫毛落下的阴影盖住了他的眼神。
“很好。”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下节预告:走出衣柜
爸爸的手术很成功,在医院观察了一周后,在我生日前夕,住进租的房子。爸爸言语里似乎隐藏着什么,我总觉得,我和金英云的事被他发现了!
看来今天是我们正式走出衣柜的日子。】
(有木有人发现,这里面的时间快和现实世界接轨啦,吼吼吼~)
☆、第一百三十二章走出衣柜
爸爸的手术很成功,在医院观察了一周,醒来之后天天嚷着要回家。还好这几天观察,心脏起搏器和心脏的配合度很好,马上就可以出院。爸爸本来坚持要回老家,我二话不说否决了,扒着阳台跟爸爸对峙:“你到底要我这个儿子还是老家那片烂地!”
然后我以被医院警告的代价赢了,再然后我又烦恼应该带爸爸去哪个家。我现在主要在电视台的宿舍住,不过我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宿舍,金英云也因为工作不常在家,而且要我爸去一个以我的“普通朋友”自称的人家里去,他肯定也不会答应。让他回我们家吧,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可我又担心他一个人对着四面墙,里里外外角角落落全是回忆,怕他会胡思乱想,心脏又罢工。
爸爸缠了我七天,我就苦恼了七天,最后我还是听金英云的话,在医院附近租了间小房子,请了个看起来比较实在又强壮的男护工。这样爸爸定时去医院复诊就很方便,万一有什么事,就算我一时不能抽身赶过来,还能就近医院有帮手。从电视台来这边,比我回家一趟近些,以后我还能有空就来蹭个饭,真是一举n得!
我把我的想法跟爸爸说了,他欣慰地拍着我肩膀说:“我儿子,会赚钱之后脑袋瓜好用了啊!”
一拿到医生的出院许可书,爸爸就兴奋地拿个塑料袋把来时穿了的那套衣服装起来,穿着宽松的病人服。抓紧我的手臂要我带他回家。他身体不如从前健壮,中码的病人服在他身上还显宽大,再加上刚做完手术,现在连走一百米都很困难,所以我买了个轮椅,推着他走。租的房子是在二楼,上下楼就要背着他,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找个强壮的护工,不过爸爸现在还不到七十斤,背起来挺轻松的。等日后养肥了。就让金英云背。
“爸爸。”我背着他走上楼,护工要明天才上班,今天还是由我来照顾,“以前你背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啊?”
“啊。这个嘛。”爸爸作思考状,“觉得自己背起了世界。”
“真巧,我现在也是这样的感觉。”
“你这臭小子。借爸爸的嘴跟爸爸说肉麻话啊。”
“嘿嘿。”
把爸爸和轮椅分别背上楼后,我的背已经湿了一层,站在窗边一边扇手掌一边抹着额边的汗,“爸爸,我今天请假休息,晚饭想吃什么?我等下叫英云买过来。”
“老是麻烦人家不好吧,而且这么重要的日子,别人都跟家里人过,你还让人给你买菜,这不好。”爸爸忽然板起脸严肃地说,他很少这么认真跟我说话。我经常吊儿郎当、不看情况乐观的性格也是从他那继承过来的,突然这么认真,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什么重要日子?只是买个菜没那么严重吧,他的家人就我啊不是,我是说,呃,他的家人都不在这边,没家人要陪,嗯,我就这个意思。”我差点脱口就把我和金英云的关系说了出来,爸爸的表情太严肃,我连说句真话都显得很笨拙。
我和金英云的事还没跟爸爸坦白,每次都是以“普通朋友”称呼金英云。因为金英云比较成熟,职业又是大学教授,对爸爸的事很热心。这几天只要没课都会过来陪爸爸,反而我这个儿子只有晚上才过了一下,所以爸爸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开他那坛陈年老酒来招待金英云。
不过,家里发生那么多事,都是因为我异于常人的取向,如果再跟他说我死性不改还是找了个男朋友,在这样的情况下,难保连新装的心脏起搏器都会失灵。虽然对金英云不公平,但是我也没办法,只能尽力在别的方面对他好。
“今天是12月31日啊,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新年,你的生日。我虽然在死门关绕了一圈,可我还没老糊涂,我还记得我儿子的生日。”爸爸撑着沙发角站了起来,没等我过去扶他就自己坐上轮椅,背着我叹了口气,“唉,你喜欢吧。晚饭你看着办就行,我去躺会儿。”然后自己推着轮子绕进房间。
我看着暗下又被我按亮的手机屏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出金英云的号码。
看来,今天是我们正式走出衣柜的日子……才不是,爸爸心底里对同性恋还是很抗拒的,不然也不会吃抗抑郁药。刚做完手术的身体状态,怎么可能承受我出柜的冲击!我既然要做孝顺儿子,就不能这样再打击爸爸了。
金英云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很快就买了提着大袋小袋笑脸盈盈地赶过来。
“你这大鱼大肉的,爸爸刚做完手术,不适合吧?”我挑剔翻开食材,然后把觉得爸爸不能吃的推到一边,最后手边只剩下两袋蔬菜。
光吃素,还要让他看着我们吃肉,好像有点虐待老人呃。
金英云把我推开的食材重新拉回来,挽起衣袖笑笑说:“没事,饮食不影响心脏起搏器工作,和普通人一样吃喝是没问题的。放心,我也是拿过医学硕士学位的人啊,这点知识还是有的。”
“哇,硕士好厉害哟,那你怎么不知道鸡蛋和地瓜不能一起吃啊!害我腹痛了几天!”我压低声音朝金英云怒吼,如果不是屋子太小,大声说话会吵到爸爸,我肯定要大发脾气。
“我有阻止过你啊,是你非要一起吃的。”
“混蛋你就说‘吃鸡蛋还吃地瓜,很干耶’,这跟腹痛有毛线关系!?”
“不对,我是说‘很干吧’。”
“这是重点?!”
“嗯。”
哪有人吵架还笑得那么开心,而且仰着头瞪人杀伤力是负值啊!
我没好气地撇撇嘴。忽的一声“啵”,金英云心满意足笑了笑,我吓得捂着嘴巴连退几步。
“你干什么!”我的脸上霎时滚烫,话被手掌隔着,传出来一团一团的。
“亲亲唔……”金英云又嘟着嘴靠过来,我马上反手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爸爸在的啊!”我心有余悸地看了厨房门一眼,幸好爸爸没被我们吵醒,不然这时机掐的准准的!
他收起嬉闹的表情,微微一笑:“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抿抿嘴。眼睛不自觉瞟着门口。他用干净的手背贴着我的。理解地点点头。
我放开他,并肩和他站在料理台前,把刚一直考虑的话说了出来:“我觉得爸爸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嗯。”金英云手上的动作停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继续对付我最喜欢吃的鱼。
他这样无所谓的反应。让我很火大。我斜了他一眼,嘴巴噘得高高。
怎么他好像不当一回事,这不应该很严重吗?怎么不害怕爸爸会拆散我们?不担心我们会因此分开?他为什么面对什么事都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我之前千叮万嘱要他在爸爸面前装作是我的普通朋友。他也没有反对抗议什么,倒说他能理解我的想法。
是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够深吗?我们的确没有一起经历过太多刻骨铭心的事,在一起也算是顺利,这么久也没什么风波。可是他偷偷暗恋我这么久,对我也是一心一意,他对我的感情是毋庸置疑,而我的就……呃,反正这一点说不过去。
亦或是我最近不常在他身边,要他独守空房所以生我气了?这也说不过去,本来我们就做过一次而已,之后他没有再主动要,就算我有意无意提起,他也以我“工作劳累”为由拒绝。我曾经想过他是不是性冷淡,不过他很喜欢亲我,甚至有种亲嘴狂魔的趋势。这一点也不成立。
还是我常让他替我做这做那,他觉得我是个麻烦,已经打算和我分手了?
分手?!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闪电劈中我的头顶,浑身打了个颤抖,火气就蹭蹭蹭地冲上头。眼睛冒火地狠揪住金英云的衣领,硬把他扯得弯了腰,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敢和我分手,我就把你当鱼肉剁了!”
“啊?”他举起血淋淋的菜刀,歪着头看我。
“别别以为你有刀我就会怕你。”我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把比我头还长的肉刀。金英云眼力尖,立刻把刀放回砧板上。
我的气势又重新燃起,挤眉弄眼摆出自以为最凶狠的样子,“我知道你想和我分手,我不管什么理由,你要敢走出这房子一步,我就,我就烧了你书房!我是说真的啊,男子汉……”
“大丈夫,说得出做得到嘛。”他忽然抢断我的话,眼睛笑起来眯得跟只狸猫一样。
“你抢我台词,不和你玩了,哼!”我推开他借意凑近的脸,气鼓鼓地背过身。
“是你先凶我啊,你这是恶人先告状。”他轻声在我耳边说,从身后紧紧抱住我,强壮的身躯刚好能把我圈住。
“谁叫你要和我分手,你活该。”
“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分手了?你做噩梦了吧?”
“你不是要和我分手,那为什么我说爸爸发现我们的事,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呵呵……”
答案在三个小时后揭晓。
摆了满满一桌菜,虽然这里面只有一道白灼菜心是我做的,但我也觉得很自豪,金英云之前顾左右而言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也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了。我坐在爸爸对面,金英云上完最后的汤,也在我旁边落座。
“开饭啰!”我兴奋地大喊一声,抬手要拿筷子,结果筷子没拿到,反而手被金英云抓住。
我惊慌地看看爸爸,他脸上凛若冰霜,冷冷的目光落在我和金英云相握的手。我忙又拍又打金英云,挣扎着要抽回手,可是金英云一点都不放松,用力一拉把我的手抓到胸口。
“伯父,我想坦白一件事。”
【下节预告:金英云的故事
为什么他对爸爸发现我们的关系无动于衷?因为他本就打算坦白一切。
“伯父,容我重新介绍我自己。我叫金英云,今年36岁,祖籍北方h市。我出生在很重视宗亲关系的大家族,是宗家的长子。本来身为长子是要继承宗家,但是……”
金英云不想被宗家的命运束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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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金英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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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英云用最直接的方式,回答了我的问题。
为什么他对爸爸发现我们的关系无动于衷?因为他本就打算坦白一切。
“伯父,我想坦白一件事。”金英云正襟危坐和爸爸对视,两个人都少见地不苟言笑。
我夹在中间,战战兢兢,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边是我的亲爹,另一边是我的爱人,这种情况跟“妈妈和老婆掉进水里,只能就一个的话你先救哪个”的世纪难题没差啊!
“有什么事不能吃完饭再说?”爸爸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两个八度,高气压瞬间笼罩这小小屋子。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头顶正感受来自对面关注的目光,头皮一阵发麻。爸爸顿了顿,抓起筷子在桌上一戳,才继续说:“两个大男人就不要牵来牵去。”
我的心顿时寒了半分,爸爸始终是不肯接受我的选择,被金英云握住的手不断发抖。可是金英云反而加重了和我相牵的力度。他的心跳一下下打在我的手背上,是那么铿锵有力,是那么坚定不移。
“伯父,很抱歉,我知道这样很无礼,但是你我都希望这事有个明确的结果。请给我五分钟,我会把一切都交代清楚。”金英云不慌不乱,话说起来也头头是道,果然不白活了三十多年。
“啪!”筷子和桌面的撞击声大响。我吓得直往金英云怀里蜷缩。
随后一段漫长难熬的沉默蔓延开来,窗外的热闹像是被无形的隔膜挡开,完全不合这个环境相溶。我实在忍不住眼睛偷偷往外瞄,结果立刻对上爸爸淡然的目光。
爸爸叹口气,手搭在轮椅把手上,微微放松的姿势看着我和金英云:“说吧,不然我也吃不下。”
金英云拍拍我的背,我有点受惊地扭头看他,他微笑着朝我点点头。我虽然还是有点不放心,不过都到这地步了。要退缩也来不及。我只好放弃以死相逼这烂招,决定和金英云一起坦然面对。两个人手相牵并排而坐,对面就是我最重要的爸爸,彼此间有种对立谈判的疏离感。
接下来的内容金英云只简单说了三分钟。但他的故事很长。有些还是我第一次听说的事。中间我几次想离开这个房子。可是我都硬着头皮忍住了。是因为我,英云才会把自己的伤疤再一次揭开,明明是痛苦的回忆。却像是以跟自己没关系的口吻来讲述。原来他是经历了那么多,才成长至今日,我所拥有的金英云。
“伯父,容我重新介绍我自己。我叫金英云,今年36岁,祖籍北方h市。我出生在很重视宗亲关系的大家族,是宗家的长子。本来身为长子是要继承宗家,但是……”
金英云不想被宗家的命运束缚。
家族希望他们的继承人是一个外表魁梧奇伟,内里是足智多谋的领导者,可金英云光长了身体,却没跟上家族的希望。
从金英云记事开始,他每天的活动范围就规定在四合院里,一日三餐都是上等的补品,家教也是当地最好的老师。在自家的四合院里,没有同龄孩子和他玩,每天对着四面沉默的墙壁,看着头顶四方的蓝天,想象着墙外的世界会有多美好。
大约四岁的时候,第一次学习“监牢”这个词语的时候,金英云终于明白,在亲人眼里,自己是为什么而存在。他所得到的,他所享有的,都是因为他将要为这个家族贡献他的一生。他那时还不知道什么叫“一生”,可他懂得了,他将会被困在这四方的“监牢”里,永远出不去。
他还只是个天性本应贪玩的孩子,他最大的愿望不是每天身边随时有人跟着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逢年过节家族相聚长辈必是护着他,而是只要走出这四合院。
不过他还不是家族的领导者,他还没有权力使用家族的点滴,他只是一个未来可能继承宗家的孩子。所以他没有能力跟整个家族对立,他没有力量反抗家族的安排,他只有他自己,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强大的筹码。
一个四岁的孩子,从此开始毁掉自己的路。
毁掉自己,等于毁掉家族的希望,这样才能把自己从监牢里释放出去。
不论家族安排是什么,他都对着干,即使很多事他还不能理解,他不懂这样做的目的,总之全都反着做。如果家族要求他坐下,他就一直站着,就算被棒棍教育,他哪怕被打得趴下也坚决不坐。
这坚韧的性格,也是家族教育的成果。
接下来的一年里,金英云的家教老师几乎不出现了,填满他日子的是挨打和养伤的无限循环。从前养的壮实的身体,也在这一年里被掏空,金英云成了个外表强壮内里虚弱的孩子。同时在这一年里,宗家添了第二个孩子。
金英云用命换得被踢下继承候选人名单,别人都替他惋惜的时候,他却欢呼雀跃地带着一身伤痕奔出家门。可是迎接他的不是七彩斑斓的美好世界,而是冷酷无情的拒绝。别家的孩子见到他都会躲得远远,害怕他即使笑着也显凶狠的表情,害怕他看起来是要打人的架势。大人们见到他便驻足打量,碎嘴碎舌地嘲讽他,视他这个被家族抛弃的孩子为晦气之人。同族的孩子,多是之前因为他受过打骂,遇见了当然是变本加厉地报复。
他一个人孤独而自由地在家外游荡,没有人再担心他会不会出意外,没有人再理会他是否勤快读书。他像是聚集了所有人的恐惧。走到哪都是鸡飞狗走的结果。慢慢地,他变得多愁善感,胆小怕事,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太过美好,以致在受到真实世界的残酷打击后,他被打磨成一个和宗家继承者完全相反的人。
可他曾经是被捧在众人手心的宝贝,那被培养得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向别人示弱,不允许他露出软弱的一面,所以他把自己伪装成凶残暴力的人。处处跟人撩事斗非。每次打架都拼了命。总是伴着夕阳落晖挂满身彩回家,家门口也没少拖着受伤的孩子来投诉的家长。
怎么说都是一户大人家,代表着整个宗亲家族,经常被外人说三道四的话。影响宗家面子。于是在金英云六岁生日那天。他被骗进一间小房,在里面独自生活了一年。
在那间本是柴房的小房里,空荡荡的四面墙一扇门。废旧的床褥简单的桌椅,金英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想要逃离的,却又重新困进了。
刚开始家人还会定时给他送饭菜,添些衣物,后来,或许是渐渐遗忘了院子角落那废弃的小房,偶尔才有一顿不新鲜的饭菜送来。他几次病得天昏地暗,抱着床褥哭喊,可都没人理会。是他命不该绝,不管怎样的苦痛,他都熬过来了,终于能清醒着看到那扇门在他面前打开。
他终于七岁,到了上学的年龄,家里像是送瘟神一样把他送去了寄宿学校,这一住就是十二年。在等高考放榜的日子,他到处找兼职,一次都没回家。等放榜出来,他成了高考状元,家人踏破出租屋门坎要把他带回家。
被扫地出门的人竟然衣锦荣归,对于金英云来说,是对家族极大的讽刺,不过家族并不这么想。家族大张旗鼓连着三天的流水宴,自豪地沾着高考状元的光,甚至不知廉耻地要求金英云选择本地的名牌大学的管理学。
最后金英云连夜逃了出来,这一逃又是十二年。
两年前,金英云的父母亲病重,叔伯托人带话希望他能回去看看,他没有犹豫就赶了回去。时隔多年重回旧地,他的宗族在这十二年里已经渐趋衰败,年轻人不愿再被所谓血缘宗亲捆绑,继承者走了一个又一个,下任继承者还没确定。
金英云的父母已是病入膏肓,一直抓着叔伯的手,口齿不清地交代各种事宜,却正眼不看金英云。找他回来,其实只是为了填补“大儿子”这个空缺。但是这次他没有趁别人不注意逃跑,他在父母病床前尽了做儿子的最后一番孝义。
他的父母没熬多久便去了,叔伯兄弟转身就走,宗家后事没人管。本来已经脱离宗族的他,从外面请了二十来个帮手,为父母,为宗家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丧事,把宗家最后一点尊严保护得妥妥当当。
“宗家的尊严,是至死也不能放下。但是我的尊严,是可以为所爱的人放下。”金英云侃然正色地和爸爸对视,和我相牵的手不松分毫,“换作十四年前的我,我可能会带着晟敏逃跑,用逃避来解决问题。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我有承担责任的觉悟,所以我坐在这里,和伯父您坦白。我喜欢晟敏,我爱他,我想要为他付出我的一切,用我余生之力去保护他。伯父,你愿意把晟敏交给我吗?”
听了金英云的故事,听了他的话,爸爸的坚持似乎也开始动摇了。本来爸爸对金英云的印象就很好,可能真的就这样答应我和金英云了!我心里暗暗地激动,期待着爸爸的回答。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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