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还没跟上他们的思考。
“家里的客房很久没住人了,你就暂且跟叔叔凑合一晚吧。”沈靖容说道,又回头看向沈士琛,“这样可以吗?”
“没问题。”沈士琛笑了笑,不以为意。
眼看这几人三言两语便决定了自己的去留,顾常昭的心情相当复杂,终究还是开口道:“我好像没有答应要留下来,再说,就算没有捷运也可以叫计程车。”
“你就这么嫌弃我?”沈士琛合上手中的笔电,神色似笑非笑。
“要是不想跟叔叔睡,也可以睡我房间。”沈靖容想了想,提议道。
“不准,你到底打算跟他做什么!”沈靖宽略微愠怒地阻止同龄的妹妹。
“我跟他什么都不会做。”沈靖容看了兄长一眼,摇头道:“你的思想真污秽。”
顾常昭看著眼前这一家人,觉得头都开始痛了。尽管一再推辞,
最终还是盛情难却(大约有百分之九十的成份是看在沈靖容的面子上)
,于是只得答应留宿。原本他想坚持睡客房就好,但在踏进客房的那一瞬间,他便连著打了两个喷嚏,眉头也跟著皱了起来。
“我就说很久没打扫了吧。”沈士琛叹息道。
确实如此,光是站在门口就让他开始打喷嚏,要是在这个房间睡一整个晚上,明天早上自己的皮肤会过敏成什么模样,简直可想而知。
顾常昭悻悻地关上门,跟在沈士琛身后,踏入了对方的房间。
“穿我的睡衣没问题吧?内裤也有新的。”
本来顾常昭打算只接受睡衣就好,拒绝关于内裤的提议,但是对方下一句话立即成功地让他打消这个念头,“你总不想里面什么都不穿,只穿著我的旧睡衣?”
顾常昭接过了对方找出来的衣物,往浴室里走去,洗过澡后,那种舒畅的感觉果然难以言表,更别提沈士琛的浴缸相当宽大,他整个人泡在里面,手脚也能完全伸展开来,直到水都凉了,他才恋恋不舍地起身,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
一如预想,沈士琛的衣物比他惯穿的尺寸大了一号,衣袖与裤脚的长度也是,穿上后有种松松垮垮的感觉,更别说衣物上有种陌生的香气,尽管知道那或许只是不同的衣物香氛,但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在陌生的味道中,这点让他感到有点不自在,更别说沈士琛的睡衣是丝质的,那种异常柔滑的感觉令他难以习惯,而且也会让他分神想到别的事情。
在他的女装收藏中,也有这样一件丝质衣物,虽然说是睡衣,但却是低胸与细肩带的剪裁加上滑软的浅粉色丝质缎面构成的性感衣物,是他在一次折扣促销中冲动买下的打折品,但买了之后他才发现一般女人穿上长度刚好,而他因为身高的缘故,穿上之后裙摆却堪堪落在腿根处,稍微一动底下都会走光,根本没办法穿著拍照,于是他很快便将这件对他来说不算合身的睡衣束之高阁。
而沈士琛的睡衣让顾常昭回想起第一次穿上那件睡衣时,那种既是羞愧又有点好奇的感觉。丝滑的女装裹著他作为男性而毫无柔媚曲线的身体,理当被胸部撑起的前襟也显得分外平坦,当时他著魔般地愣愣望著镜中的自己,末了,终于察觉自己好像快要踏入不该踏入的领域,于是匆匆褪下睡衣,但脸却烫得不可思议。
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顾常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脸居然红了。
他匆匆拿起毛巾擦拭头发,打开门往外头走去,力图镇定道:“怎么了?”
“没什么。”沈士琛见他出来,眉间不明显地一松,“你都洗了超过半小时,我还以为你在浴缸里睡著了。”
顾常昭一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垂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沈士琛没有察觉他复杂的心情,继续道:“你的脸很红,是不是泡澡泡得太久了?”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没事就好。”沈士琛笑了笑,“换我去洗澡,你要是想睡了就先睡,不必等我。”
顾常昭点了点头,目送对方踏入浴室,一边拿吹风机吹干头发,同时开始打量这间卧室。房间内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品,很像是那种家居杂志上会出现的范例图片,深色的墙壁与木质地板占据了大半空间,另外一侧则是落地窗,床上的寝具多是清爽的米白色系,除了落地窗前有一套造型简单俐落的桌椅之外没有其他东西,因而显得异常空旷。
他在房间周围近距离观察之后,才发现其实深色墙壁就是家俱的一部分,并非只是墙壁,他摸索一下,发觉那些墙壁包括床头都是木质的橱柜,可以打开用以收纳东西,不禁顺手将床头的抽屉拉开,登时一愣。
抽屉里头放著一些杂物,像是看到一半仍夹著书签的推理,一副金属框眼镜,一串钥匙,还有一些零碎物事。鉴于这个抽屉就在床头,大概沈士琛平常有什么东西都会随手放到这里。他起了一丝好奇心,听见浴室里水声未曾中断,确认对方仍在洗澡后,又忍不住开了另一侧的抽屉。
这一次顾常昭倒是真切地感觉到脸上的热度,当然对方将这种东西放在床头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保险套也就算了,润滑剂又是做什么用的?他想到这里,一时之间,心中警铃大作,听见开门的声音时,来不及放下手上的东西,便听沈士琛道:“你在做什么?”
顾常昭呆了一下,只觉得手上那东西如同烫手山芋,不由自主地松手,匆促合上抽屉,尽量脸不红心不跳地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没什么,我想找指甲剪……”
沈士琛失笑,“你找错地方了。”他来到顾常昭身前,伸出了手,就在顾常昭情不自禁地绷紧身躯摆出戒备姿态时,对方的手却从他身侧穿过,打开他方才拉开过的另一个抽屉,在钥匙与书籍中间找到了指甲剪,递给了他。
“谢……谢谢。”顾常昭下意识道。
“话说回来,你刚才在看什么?”
“什么都没有。”他连脸上的神色都开始僵硬。
“你到底在怕什么?”沈士琛没有刻意拉开距离,温热的呼吸几乎吹拂到他脸上,“你在担心什么?刚才看到的东西让你感到紧张了?
“
“才不是!”顾常昭忍不住否认。
“那你在戒备什么?”沈士琛微微抿唇,与其说是困惑倒不说是茫然,“我又不是什么大野狼。”
“大野狼才不会在床头放那种东西。”
“当然,毕竟野兽也戴不上保险套。”
“……”对方说得太过露骨,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
眼看顾常昭一言不发,沈士琛索性自己开了抽屉,看了几眼,似是注意到润滑剂,“你刚才在看这个?”
顾常昭急忙别开目光。
“你在害羞?”对方问道。
“我没有!”他立刻否认。
“那你紧张什么。”沈士琛微微思索片刻,又恍然大悟道:“你以为我是因为你而准备这些东西?”
“我才没有那么自恋!”顾常昭高声反驳,片刻后察觉自己忘了控制音量,有点难为情地压低嗓音,不无困惑地道:“那种东西,不是同性恋用的吗……”
沈士琛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目光瞧著他,半晌后才忍著笑道:“你果然是处男。”
顾常昭几乎要恼羞成怒,“为什么话题又扯到我身上了!”
“有时候女性也是需要这个东西的,你不知道吗。”沈士琛失笑。
尽管听上去像是问句,但语气并没有相应的上扬,顾常昭意识到自己可能闹了个笑话,然而沈士琛却没有就此放过他。
“你是不是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
“不、不是!”顾常昭心虚道。
“虽然你的模样确实不差,不过我对男性真的不……”
“够了。”顾常昭终于忍不住打断对方的话,“是我误会你了,我道歉还不行吗!”他心中既有愧疚又有无措,但更多的还是尴尬,偏偏性格使然,到了这时还是说不出一句软话。
沈士琛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道:“你可以再相信我一点。”
这句话完全出乎意料,顾常昭不禁愣住了。
沈士琛不理会他,自顾自道:“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差不多快要一个月了,这段期间内我有对你做过什么吗?曾经用你的秘密要胁过你吗?没有吧。再说我个人并不喜欢以哄骗或强迫的方式让别人答应跟我上床,所以你其实不必过于担心。”说到这里,沈士琛顿了一下,“要是你还是不放心,我可以承诺你,以后想做什么都会告诉你。”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句话说出口后,顾常昭才察觉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
“就是说,我想对你做什么,都会直接告诉你,所以你也不必那么戒备,放松一点,这样不好吗?”沈士琛顿了顿,叹息道:“我个人就不说了,靖宽是你的学生,靖容也是你的朋友,你真的觉得我会不顾他人意愿,对侄子侄女的朋友下手?我的人品应该还不至于低劣到那种程度。”
对方说得没错,即使一开始是以那种方式认识,来当家教也不乏被迫的成份,但沈士琛确实从未伤害过他,甚至对他相当礼遇,一举一动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只不过顾常昭一直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所以至今依旧无法相信对方,还表现得像是患有被害妄想症的样子,其实他也很清楚对方是异性恋,不会对他有多余的兴趣,但因为隐瞒著所有人的秘密被沈士琛知道的缘故,他一直都无法安心。
到了现在,顾常昭仍觉得自己不太了解沈士琛,也很难毫无保留地信任对方,但对方没什么恶意是事实,就连这种时候,沈士琛也没有因为他的误会与戒备生气,而是耐著性子与他沟通,即使是他自己血脉相系的父亲对他都不曾有过如此的容忍与耐心,也许对方仅是因为他较为年幼才对他这般宽容平和,但他却不是不感激的。
不知道为什么,顾常昭忽然感到心中涌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终究只能闷闷地应了一声,算是应和对方的提议。那天晚上,他们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床铺与棉被都相当宽大,他们全然不曾碰触到彼此,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从棉被内另一侧传来的温度却令顾常昭久久都难以忘怀。
四、
隔天早上醒来,顾常昭才放下先前那些混乱的情绪,明白了一个事实:并不是沈士琛对他有所图谋,而是他自己过度意识。察觉这件事后,顾常昭几乎开始觉得无地自容,但还是忍不住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如果彼此都没有别的心思,看到保险套之类的东西,顾常昭只会开口打趣对方罢了,或许也可以交换一下对这种商品的心得,而不是立刻开始琢磨对方是否别有目的,后来沈士琛说完那些话,他才明白是自己想太多了,这是对沈士琛既无信任又过度戒备生出的误解,在隐隐松了口气后,他心中又不由得生出些许难以言喻的失落。
知道他始终没有放下防备,沈士琛又会是什么感觉?至少从昨晚的表现来看,对方并不感到愉快,甚至少见地表露出无可奈何的模样。
即使顾常昭只是沈靖宽的家教,还有把柄握在对方手上,但他们这一阵子以来见面的机会著实不少,顾常昭在家教后顺势被留下来吃完晚餐或宵夜再离开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那只是最普通的善意,对方并没有侵犯他的私人领域,也没有将他的秘密告知别人,明明应该放心,他却全然做不到。
顾常昭知道自己这种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并不妥当,但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考虑了很久,决定找人商量这件事,虽然也可以向同学咨询,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在考虑过后找上了沈靖容。当然,在说出这件事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将细节含糊带过,又推托是自己一个朋友的事情,只说是因为跟认识的一个人在相处上有一点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办。
“噢……”沈靖容听完之后,斜斜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将那句已经写在脸上的“你朋友就是你吗”坦然问出口,而是道:“这要视情况而定。”
“什么意思?”顾常昭微微一怔。
“如果只是短期的相处,并非长期的关系,倒也不必那么在意。”
“但是……”顾常昭千钧一发之际将溜到唇畔的那个“我”字吞了回去,“但是那个朋友真的很在意这件事情,大概没办法放著不管。
“
“那就维持现状吧。”沈靖容干脆地道。
“咦?”他微微一怔。
沈靖容语气平静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两个人到底是什
么关系,不过很多事情其实是需要时间证明的,不管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我只能说,认清自己的感情与想法之后再踏出第一步,之后就顺其自然地发展,如果能和睦地相处也好,不能也就罢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愿以偿,也不是每段感情都有结局。“
顾常昭愣住了,“那个……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是在说你的——不,你朋友——的恋爱烦恼吗?”沈靖容茫然道。
“不是!”他感到脸上开始发烫,仓促地否认,“你到底误会什么了,我说的是普通的相处……”
“那就更不应该问我了。”沈靖容漫不经心道,“如果只是一般朋友的话,就平常地相处不就好了,不管是信任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都是在相处中一一积累的,不会有什么捷径让你朋友能够一步登天。”
沈靖容说得对。倒不如说,为什么他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事情。顾常昭心中有点尴尬,讪讪地垂下了头。
不管沈士琛是怎么想的,事实是他现在是沈靖宽的家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等对方两次考试都结束,他偿还完那十万债务之后,彼此之间就不会再有多余的交集,他本来不应该这么在意这种琐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前一晚沈士琛那一句“你可以再相信我一点”却无端地令他心神恍惚,甚至将这件事拿去问人。
沉默良久后,顾常昭终于道:“谢谢你的建议。”
“不客气。”沈靖容语气自然地发问,“不过我有一件事想问:你朋友在意的那个人姓沈吗?”
“你……”顾常昭一时说不出话。
对方却朝他笑了笑,目光中隐含著一丝戏谑,那副模样居然与沈士琛笑起来时如出一辙。他叹了口气,知道沈靖容或许是看出什么了,只能无力地辩解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我什么都不知道。”沈靖容微笑著应和道。
顾常昭唯恐多说多错,索性什么都不说了,故作镇定地别开了视线。
对他来说,现在更该在意的不是沈士琛的事情,而是沈靖宽的考试。距离大考那一天,只剩下不到一个月,而顾常昭替对方复习功课(或许说是重新学习更恰当)也已经来到了二年级上学期的课程,因为怕时间不够,所以进度很赶,课余休息时间也不会让对方去哪里偷懒,而是说起一些应考时的注意事项,这种紧绷的感觉似乎逐渐传染给沈靖宽,平日时常跟他顶嘴的少年也变得沉默不少。
“总而言之,绝对不要忘记确认自己有没有涂错答案卡。”
“我才不会犯那么蠢的错!”沈靖宽立刻否认,眉头也皱了起来。
顾常昭瞧著他,倒没有多说什么,但心中却稍微松了一口气。不管沈靖宽脑袋里在想什么,其实几乎都写在脸上,现在看来,对方略微紧绷却不过份紧张,以这种态度应考最好不过,要是真的让他怀著轻松自在的情绪去考试,顾常昭还真担心对方会犯下整排答案卡都涂错结果拿了零分的丢脸错误。
沈士琛对此倒是乐见其成,在某次顾常昭又被邀约留宿时,感慨地对他道:“我本来只是想随便找个人教他,没想到你教得不错,他的成绩单比以前好看多了。”
当时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顾常昭听到这句话时,顿时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嘟囔道:“要不是为了那个赌约,我才不会这么尽心尽力地教学生。”
要知道,沈靖宽性格散漫,要让这种人好好读书并非易事,除了刻意挑拨对方的情绪之外,他自己也得花时间紧盯著沈靖宽的读书进度,若非现在已经确定上了大学,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花这么多时间在别人身上。
“这也算是误打误撞吧。”沈士琛低笑,在略微昏暗的灯光下,对方的侧脸线条显得暧昧而模糊,顾常昭忽然察觉这是一个毫无杂质的笑意。
自从跟沈靖容谈过之后,他再也不会特意关注自己与沈士琛之间的关系,取而代之的是关注沈士琛这个人。
一旦开始观察对方,顾常昭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根本就不了解,诚然对方在面对他时脸上经常带著笑意,但那些笑容有著微妙的差异,带著不同的意义,有时是不以为然,有时是忍俊不禁,有时是捉弄,有时却又恬静,愈是观察对方,他便愈发觉得对方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而沈士琛大抵也是感觉到他的态度变化,偶尔也会伸手乱揉他的头发,言行举止间好像将他当成另一个姓氏不同的侄子似的,顾常昭时常觉得自己被当成晚辈看待,在察觉到顾常昭有刻意控制饮食的倾向时,沈士琛还诧异道:“你的身高体重不是还在标准之内吗?”
他不好意思说是为了穿女装适合好看,索性随便支吾几句暂且敷衍过去,但当晚结束家教课程准备离开时,沈士琛却准备了相当丰盛的宵夜,又特地邀请他吃了再走。
尽管对方没有明说,但从那些言行间表达出的隐晦意思看来,沈士琛似乎是以为他经济拮据才那么节省,毕竟他每餐几乎都用便利超商的饭团或三明治解决,饭量也远比一般同年纪的男生小,这些事沈士琛都是知道的;意识到对方的误会时,顾常昭简直哭笑不得,然而在看到以宵夜之名出现在餐桌上的一整锅炖牛肉时,他心中还是泛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你还在发育期,要是不多吃一点,小心以后长不高。”沈士琛半开玩笑地道。
这种哄小孩的话谁会信。即使这么想著,但沈士琛带著一丝命令意味的目光与热腾腾的食物香气实在令人无法拒绝,于是他迟疑良久,终究还是坐了下来,吃了宵夜再搭捷运回去住处。
纵然相交日久,他也从来没有解释过自己为什么会一个人独居,甚至几乎不与家人联系,沈士琛仿佛察觉了什么,虽然并不会亲自过问,但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关心他,那种善意是恰到好处而不过火的,也并非怜悯之类带著一丝居高临下意味的情绪,就只是普通的关心。
——虽然不是不好,但其实对方根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顾常昭每次都这么想著,但这句话每每溜到唇际,在瞧见对方脸上的笑容时,又总是被咽了回去。
不管再怎么赶课程进度,考试当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尽管已经竭尽全力,但顾常昭对沈靖宽还真是没什么信心,他让沈靖宽做了几份试题难度差不多的考卷,对方的分数却是有好有坏,倒不是说沈靖宽上课不认真,而是成绩浮动太大,顾常昭自己知道,就算沈靖宽拿到平均分数,肯定也会是侥幸及格的成绩,只是他虽然这么想著,却没有说出来。
考试过后,顾常昭替对方检讨考卷,心中却是愈发紧张,以沈靖宽答对的题数看来,大约徘徊在及格与不及格的边缘,也就是说单是检讨考卷还无法立刻确认成绩,就在他开始有点焦虑的时候,成绩单终于寄来了。
那个晚上,在踏入沈家准备开始家教课程时,顾常昭望见沈家叔侄二人脸上各异的神情,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忍不住抬手夺过对方手上的成绩单,扫了几眼,沈靖宽当然没有犯下涂错答案卡之类的错误,但成绩也说不上优秀,就像顾常昭之前评估的一样,分数在及格与不及格之间徘徊,察觉沈靖宽没有及格的瞬间,他微微一怔,神情也跟著僵住了。
“只差一点就及格,这样的成绩比起以前已经进步不少了。”沈士琛道,脸上带著微笑。
沈靖宽“唔”地应了一声,大概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尽管并不显得沮丧,但还是回避了顾常昭的目光,大概是怕他又拿什么话挑衅。
顾常昭这时哪里还有说话的心情,对方没有及格,也就代表他输了赌局,必须让对方为所欲为。
“还有第二次考试,下次再努力吧。”沈士琛宽容地对侄子道,接著又望向顾常昭,“顾同学,今晚有空吗?”
顾常昭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点头。
心不在焉地上完课之后,沈士琛忽然表明要开车送他回家,顾常昭别无选择,只好答应。
“我想了很久,为了避免其他意外,还是在你的住处比较好。”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忍不住问道。对方脸上的笑意异常明显,仿佛满怀期待似的,顾常昭不免有点警惕。
“不是说好了吗?”沈士琛还在笑,“衣服我也准备好了,在你的住处比较妥当,要不然被靖宽或靖容撞见就糟了。”
顾常昭咬了咬牙,低著头,没有说话。
到了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多么羞耻的事情,以前并不觉得穿女装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网路上的人都没看过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男性,所以根本就无所谓,但是沈士琛不一样,对方不是陌生人,因此那种窘迫的感觉愈发明显,如果不是他的性格不容许自己低头示弱,大概早就已经认输求饶了。
不管怎么说,这场赌局是自己输了,愿赌服输,沈士琛要他做的,也不过是想看他穿女装而已,他应该尽量以平常心看待这件事,如果过于紧张或者羞窘,反而会让对方更感兴趣,那便适得其反了。
他努力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到他的住处后,沈士琛将放在汽车后座的提袋取了出来,语气轻松地道:“走吧。”
顾常昭只觉得步伐无比沉重,走在对方前面,打开一楼的大门,随后踏上了楼梯,最后让对方进入了他的住处。从沈士琛上次踏入这个地方开始,已经过了两个月,他无论如何都没想过自己会让对方再次进门。
“拿……拿出来吧。”顾常昭别扭道,决定速战速决。
沈士琛脸上依旧带著笑意,将纸质提袋里的物品取了出来,顾常昭粗略地瞄了一眼,脸色微微发青。不管怎么说,黑色丝袜也就罢了,细看之下,那丝袜表面似乎还有一些刻意做出来的破洞,对方究竟是出于什么审美观才选择了这种东西,顾常昭完全不想思考。
“我现在去浴室换上,你在这里等著。”他拿起那一堆衣物,察觉里面居然还有高跟鞋与假发,眉头不禁皱紧。
“过程不能让我看吗?”沈士琛问。
“不能。”他果断地拒绝。
“好吧。”对方并没有纠缠,顺势在他的椅子上坐下,拿出手机,一副准备打发时间的随性模样。
顾常昭拿著东西踏入浴室,下意识地反锁了门,将沈士琛带来的所有衣物都确认过一次之后,脸上愈发滚烫,说不出是羞窘还是难堪。
那些衣物用性感来形容都显得太过客气委婉,总觉得带有某种色欲横流的意味,暴露程度犹如酒店小姐的衣著。
除了假发、破洞的丝袜与酒红色的漆皮高跟鞋之外,对方还准备了黑色的丝质洋装与女性内裤,他原本没有察觉,穿上后才发现洋装的长度很短,裙摆只能勉强遮住臀部,衣料相当贴身,况且因为是低胸剪裁,顾常昭的胸前又跟一般男性一样平坦,除了遮住乳首之外,其他胸膛与锁骨部位都裸露出来,效果可想而知。
再看那件女性内裤,顾常昭愈发尴尬,布料轻薄短小,能够遮蔽的部位很少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边缘带有黑色蕾丝的那种,穿上去之后大概只能用变态形容。可是如果不穿……总不能要他在洋装底下只穿著丝袜,那反而更加变态。
顾常昭咬了咬牙,硬著头皮将内裤与丝袜套上,又戴上假发,穿好高跟鞋,因为过于裸露而不禁摆出双手抱胸的忸怩姿势,鼓起毕生所有勇气,竭力忽视高跟鞋带来的陌生与不适,艰难地走了出去。他明明低著头,但却几乎可以感觉到沈士琛在那一瞬间投射过来的视线,如果目光也有温度的话,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是被烫伤了。
“这样可以了吧。”他力图镇定地道,但却不敢瞧著对方。
然而,大约过了几分钟,沈士琛始终没有说话。
饶是顾常昭羞窘难当,也不禁抬脸望向对方,沈士琛仍坐在椅子上,就在距离他不到两公尺的地方,目不转睛地打量著他浑身上下,在最初的诧异与惊艳过后,转为过度灼热与沉迷的视线几乎令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受到了目光的侵犯与洗礼。
察觉对方的视线在他的半裸露的前胸与腿根处长时间地凝视时,顾常昭完全说不出话了,那种视线简直像是受到了引诱而无法控制一般,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总是游刃有余的沈士琛露出这种模样。
“你、你看什么……”他本想摆出责问的态度,但说出口时却不自觉地软化。
“很可爱。”沈士琛的嗓音似乎有点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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