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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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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卫南的军校日记作者:南州

第3节

“没踹的话,根本不用。”顾卫南嘟囔。

陈诺转过头来说:“不踹我怎么知道你腿上问题这么大?你看你膝盖被磕破也是这个原因,如果腿上用了劲,挺直了,根本哪里都摔不着。”

“那教官你也不用就把我一个人往水泥地上踹吧!”顾卫南不平衡的心理又被勾起来。

“为了消除你的侥幸心理,如果继续在操场上练,你就不只磕三次膝盖了。”

顾卫南无话可说,他穿好裤子迅速站起来。

“还有怨气?”陈诺抬眼望望他,声调平常得像跟朋友聊天,“把你叫来擦擦伤口谈谈心,也算弥补我单独操练了你一天吧,再说我们昨天在校门口还有一面之缘呢。”

顾卫南开始觉得他不正常了,忍不住直言:“教官,我就是不理解队里学员那么多,你为什么特殊对待我?而且你军训的时候,可没有像当初碰面的时候看上去那么温和讲情面。”

“军训是军训,平时是平时么。”陈诺听到他这么说,居然微笑起来,“训练的时候严格点,也不妨碍平时交流吧,我是这么想的。”

“教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顾卫南态度固执。

“回答了你该骄傲了。”陈诺卖了个关子,继续对着顾卫南笑,“因为你对指令领会很快,身体各部位比例标准,做出的动作协调漂亮,态度认真,有毅力,体质好……”顾卫南对他的笑没法免疫,何况是这样对视,何况他还在夸奖自己。心脏再一次脱离大脑掌控越跳越响,让他都担心会被陈诺听到。

短短几秒钟,顾卫南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包括他已经想试着原谅陈诺对他的疯狂操练了,结果陈诺最后一句话让顾卫南怨火重燃:

“——可以尽情的操练,不怕你横着上医院。不选你当新兵标杆,选谁?”

我草,去你妈的标杆,我才不要当你的标杆!可以尽情操练才是你的重点吧!顾卫南想起自己在众目睽睽下站军姿的苦逼,顿时悲愤不已。

这还不算,陈诺说完之后,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对顾卫南表示了下担忧:“不好,我亲口说了你这么多优点,这算不算勾引纯情少男?”

人渣!纯情少男顾卫南在心里咆哮。

☆、第十四章好孩子总是受欺负

顾卫南是个好孩子,至少在大人们眼中一向如此。做事认真,不太惹事,丢到哪里都让人放心。事实上也的确,就算是最不愿做的事,一旦交给他,他也会去尽量做好,很少有砸锅的时候。然而顾卫南如今觉得自己这种性格很要命,大人们的夸赞方向很坑爹。

陈诺好像也看出来了,从办公楼出来的时候,顾卫南绝望地想,他一定看出来我有强迫症了。

顾卫南心情郁闷地爬上宿舍楼四楼,没想到宿舍里还有惊喜等着他。刚进宿舍门他就愣了,只见满宿舍人的被子乱成一团,他自己好不容易折成的豆腐块也被无情地拆散了,在床上扭曲得像堆牛粪。

“草!这怎么了啊?怎么这样了!”顾卫南震惊地问。

许守峰看上去对他的失踪更震惊:“你到哪去了?我们刚下楼找你没找着,还以为你被外星人劫持了呢!”

顾卫南隐瞒了自己当着陈诺脱裤子擦药水的内幕,简略地说:“哦,我在楼底下碰见队长,不小心跟他顶了句嘴,被叫去办公室了,这不刚放回来。——哎,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啊?”

“什么,你居然跟队长顶嘴了?不愧是班长!还能活着回来!”于冬冬一边在床上折腾被子一边惊叹,完全忽略他后面的问话。

随艺回头问:“你怎么就顶嘴了?队长你没把你怎么样吧?”

顾卫南笑着说:“没,我就问他凭什么特殊对待我,是不是因为背后说他了,结果他就把我叫办公室去批评教育了一顿。”

许守峰翻白眼:“你还真胆大!就算是真的那也没人会承认啊!”

顾卫南虽然有点不好意思承认陈诺称赞他的话,但觉得还是不能冤枉了陈诺,于是替他辩白说:“不是,他说要把我竖成队里的标杆,所以才加强训练的。”

“真的啊?”听了这话,果然好几人同时惊讶。

顾卫南看看自己舍友,更觉得不好意思:“大概他觉得我比较傻,不会偷懒吧,那些动作其实谁做还不都一样。”

“嗯,”于冬冬觉得有道理,同情地说,“你看别人能混就混过去了,也就你这么实诚,挺直了被他一次次往地上踹。”

随艺公正地说:“我觉得卫南动作做得确实好,被队长选出来当标兵也没错啊。再说军训班长和队长眼那么尖,动作做不好的还不是得重做,认真点也不一定吃亏嘛。”

“就是就是,”许守峰搂住顾卫南,“我们小南南是谁,班长啊,怎么也得比我们强点,他做的好也是我们班的骄傲嘛。”

顾卫南费劲地拖着两腿从许守峰胳肢窝底下逃开:“草,被你们一说我觉得我更傻帽了!你们别让人更郁闷了行不行?我腿都快被踹断了。”他转头看自己惨不忍睹的被子,“到底谁动我被子了?”

许守峰哪壶不开提哪壶:“别郁闷,说不定队长也看上你了呢,打是亲骂是爱。”

“我草,去你的!那我也看上你了,能‘亲亲’你不?”

“来嘛。”

顾卫南摘下帽子,照准许守峰的头一顿猛敲,许守峰躲闪的时候不小心坐床上,精心折了一半的被子又毁了。许守峰顿时泪奔,他大叫一声:“我不敢了!”赶紧去抢救被子了。

随艺这时把自己被子叠好了,起身跟顾卫南解释:“是队里检查内务,我们被子不合格,全被扔下楼了。你看看那是你的被子不是,我捡回来只拍了上面的土,也没来得及帮你整理。”

“谁这么缺德?”顾卫南问。

“谁?你记得昨天吃饭时,主动过来关心我们生活的几个教官吗?还笑眯眯的。”于冬冬激动地说,“靠!今天全变脸了,一进宿舍板着脸说:‘这算什么内务?’接着就命令后面的纠察战士把我们被子全扔下去了。然后他们还戴着白手套到处摸,柜子顶上,门框上,只要摸到一点灰,那脸色跟我们队长一样一样的。”

顾卫南叹口气,他已经没精力表示愤慨了,正要爬上床去叠被子。随艺叫住他,把自己被子放旁边的木凳:“我叠好了,你在我床上叠吧。”

顾卫南当下感激涕零,差点要去亲他:“随艺,你对我真好。”

随艺伸手推开他的头:“你可别吓我,跟许守峰学什么不好啊,学耍流氓。”

许守峰来劲了:“我怎么不好了?要不是我技术差,早帮小南南叠被子了。”

于冬冬叠完了被子,从上铺跳下来:“随艺你简直是天使,我都想选你当班长了。”

“什么,你要叛变?我这个班长没那么差吧?”顾卫南吃醋。

“现实点,我们全宿舍被子都是随艺捡回来的,班长你就算当了全校的标兵,我们的被子也还在楼下。”一舍友附和发话。

顾卫南瞪着他们:“你们不是选班长,是选苦力吧?”

“孺子——可教也。”于冬冬拉着长腔与舍友们相对点头。

“那我也选随艺。”顾卫南举手。

“顾卫南你这大尾巴狼。”随艺委屈地说。

舍友们笑成一团。

“我还是选择小南南!随艺可以当副班长。”许守峰坚定地说,“你俩可以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小南南耍帅和顶住队长压力,小艺艺主要帮我们打饭和整理内务。”

“草,你想得美!”顾卫南和随艺同时抬脚踹他屁股。

顾卫南没踹成,因为刚一抬腿他的膝盖就疼了,只好作罢。随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腿劲还挺大,许守峰躲了下没躲开,两手撑床上,折好的被角又报销了。顾卫南朝随艺竖了下大拇指,心情轻松地叠被子。

轻松的时间是短暂的,晚上七点,新兵们准时集合看新闻,接着陈诺和张指导员就带着两个学校工作人员出现了。陈诺的眼神像刀片一样犀利地刮过每个人的脑袋,冷冷说:“根据条令规定,男军人蓄发不得露于帽外,帽墙下发长不得超过一点五厘米。昨天因为负责理发的同志太忙,我们三队改为今天晚上统一理发。还有你们的指甲,都伸出来让我和张指导员检查一下,留长的统统剪掉。下面,叫到名字的坐到前面来理发。”陈诺说完,拿起一张花名册,对上面第一个名字开刀,“顾卫南!”

☆、第十五章一切只是刚起头

“到!”顾卫南起立,不情愿地走上去。他本来头发不长,可是按照陈诺的要求,当然还是不达标。

陈诺等着顾卫南走过去,简短地说了两个字:“伸手。”顾卫南老老实实伸手。陈诺还真的拉过他的手看了下指甲:“还行,坐过去。”接着嘱咐理发的同志,“给他们留零点五厘米就行,要不睡一觉就超过一点五了。”

变态,你怎么不干脆让理光头啊?顾卫南心里又开始腹诽。

显然有这个想法的不只顾卫南一个,有人甚至低声说了出来。男生们虽然头发短,还是很在乎自己发型的,平时爱对着头发喷定型水耍帅的不在少数,听到陈诺的话,反应极大。

陈诺根本不把这些意见放在眼里:“有异议的可以站出来跟我直接交流,交流完还是要理,不想理的先去操场上跑十圈。——不允许理光头,你们想让我军训时看到一堆反光的灯泡?”

“靠……”

教室里低声表示愤慨的声音微妙地连成了一片,让已经围好理发衣的顾卫南更加绝望。理发器嗡嗡抖动着贴上头皮,陈诺挑剔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他身上,这让顾卫南更不自在。觉得自己像头等待宰杀的猪仔,临行之前还得担心外貌影响顾客的胃口。

不到三分钟,顾卫南的头发已经被完全搞定,他迅速低头逃回座位,觉得肯定没法见人了。不过顾卫南自己也没想到,由于他本人长相端正清秀,就算顶着个傻发型对他也没什么影响,理完后回到座位上,反倒对战友们起了点安抚作用。

那边张指导员也拿起花名册跟陈诺交替点名检查仪容,很快新兵们不管头型长圆扁宽,都一律理成了零点五厘米的平头,大家互相看看彼此的残样,觉得队长选顾卫南第一个理发,真是腹黑得可以。

大家理完发解散,已经是接近九点半了,迅速进澡堂冲了澡,回宿舍后衣服都来不脱及就到了熄灯时间。由于陈诺和指导员事先警告过要第二天收学习心得和笔记,顾卫南他们都趴在床上匆忙补作业,顺便召开入学后的第一次卧谈会。对于这一天的军校初体验,大家要吐槽的实在太多,话题围绕着军训、魔鬼教官、军训无限展开,想停都停不住。

许守峰理完发后一直很受伤,一直在表达哀怨:“妈的,伟岸形象就这么毁了,我要长小南南那样多好啊。”

于冬冬边写边损他:“你别逼我脑补,就你那身材,怎么能配小南南的脸呢?”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就顾卫南的称呼与许守峰达成一致。

顾卫南学习心得只写了一半,此刻正在日记本上骂陈诺。描画完“人渣”两个大字后,他重重加了一堆感叹号,然后把被陈诺操练的憋屈延伸到日记本外:“警告你们,别找死啊,谁敢再这么叫一声,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许守峰草草写了几行字,把笔记本扔旁边,张大嘴打呵欠:“见不到最好了,那就意味着也不用被魔鬼操练了。困死我了,还是睡觉吧,反正怎么也是死,我宁愿睡死。”

顾卫南感到许守峰的身体重重倒在枕头上,朝床下探头:“哎,你真睡了?你有没有考虑明天不交的后果啊?”

“大不了一百个升级版加强型……”许守峰说完已经进入梦乡。

“靠!这厮也太快了!”于冬冬在对面表示愤慨。

在他的带动下,战友们都没了动力,除了顾卫南和随艺,大家都把笔记扔一边,躺下继续吐槽魔鬼教官的大业。正吐槽得欢时,不知谁说了声:“好像是值班员来查房了!”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走廊里的脚步声。

大家赶紧躺好,打算假装卧床熟睡多时。可惜刚把眼睛闭上不久,就听宿舍门一下被打开了,从漆黑的走廊里照进一道强光。这道强光上下移动,一直照到顾卫南的脸上,突然不动了。

顾卫南努力了半天,还是被照得眼皮忍不住轻颤,他只能睁开眼。迎面一个刺眼的光球立刻充满了视野,完全看不到站在门口的人,他忍不住把手遮在眼前。

“还没睡?”陈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视野中灯影一晃,顾卫南发现陈诺已经背对自己站在床头,手中的强光手电挨个照在每个人脸上。除了已经熟睡的许守峰,每个人都只能“醒来”,陈诺冷酷地说:“继续聊啊,怎么不聊了?现在距离早操还有六个半小时,就算我是魔鬼,也不会把你们半夜叫起来做俯卧撑的。”

全宿舍人都打定了主意装哑巴,因此气氛在昏暗的宿舍里显得特别凝重。陈诺突然回过头来:“班长。”

“……到!”顾卫南此时是趴在床上的,陈诺就站在他的床头边,这么突然一回头,顾卫南登时惊悚了。陈诺正和自己面对面,那距离绝对不超过十厘米。

陈诺注意到顾卫南的僵化表情:“点个名你怕什么?这副表情。”

顾卫南好不容易恢复呼吸能力:“报告教官,我有点不习惯这么被点名……”平心而论,两人此时一个卧姿,一个站姿,这情景是有点诡异。

陈诺似乎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别扭,眼睛盯着顾卫南的笔记本和没来得及藏起来的手电,继续说:“一班长,熄灯之后宿舍成员还在说话,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明天写一份检查交上来。还有,熄灯之后是休息时间,不能再做休息以外的事,笔记没写完明天找时间写,手电没收。”他说完拿过顾卫南的手电。

顾卫南不知哪来一股奋起反抗的勇气,穿着裤头背心从床上追下来:“报告教官,手电不是违禁品!”

陈诺冷冷看他:“我说过因为是违禁品没收了吗?”

顾卫南语塞,泄气地站在宿舍中央。

陈诺看着他那副不甘心又尴尬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但他依旧冷冰冰对宿舍所有人说:“你们注意了,现在军训只是开了个头,以后如果气得想骂我,可以。但是从早晨集合到熄灯前,你们必须把精力放在训练上。训练完后随意,但是千万别让我听到,最好的办法是在心里骂,或者写在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地方。要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整治你们!好了,听我口令,全体都有,睡觉!”

他说完以后转身走出宿舍,随手关上了门。

☆、第十六章就是来玩命

陈诺的话够绝,他走后挺长的几分钟里,宿舍醒着的人都已经被打击到无话可说,也不敢开口,生怕陈诺还在门外转悠。过了一会,于冬冬打破沉默来了句:“不但是魔鬼,简直还是暴君啊……”

顾卫南重新上了床:“您老快睡吧,我怕叫我写双份检查。”

于冬冬吐下舌头,抱歉地压低了声音:“对不起啊班长,其实主要说话的是我们。”

“没事,谁叫我是班长,不帮同志们担责任,那不白当班长了?”顾卫南自己开自己玩笑。

于冬冬赶紧说:“别当真啊,都说着玩的。”

“啊,我又不傻。”顾卫南笑了。

宿舍里重新归于宁静,舍友都不再说话,一个原因是陈诺的威慑,更重要的是大家都为顾卫南替所有人受罚写检查过意不去。军队就是这样,会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融入集体,即使做不到像战时那样血肉相连,也必然得荣辱与共。

顾卫南在床上躺了会,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虫鸣,很快也因为疲倦睡着了。

第二天的训练照旧,但是所有人都不敢再有丝毫松懈。为了达到陈诺“哨响以后五分钟内必须集合完毕”的要求,大家只有提前半小时起床准备,整理好所有内务和着装,哨响时立刻冲下楼去。

陈诺的标准并没有因为集合达标而降低,既然前一天二十分钟内跑完了全程没出人命,第二天速度当然得照旧,还可以节省出时间来练习一下队列;第一天唱歌赢了二队,那碰见一队不赢还有什么脸吃饭?顾卫南很快发现,他们的队长陈诺具有另一种强迫症,就是不允许他的兵比别人落后。跑步要比人快,唱歌要比人响,动作要比人标准,队列要比人整齐,连内务他也不放过——从这天起,只要谁的被子被扔下楼,名字上了通报全校的小黑板,就能获得与顾卫南一起结伴站军姿的特殊优待。

随着训练的不断深入,学员们开始觉得第一天的运动量和累简直是过家家。每一天都很累,因为每一天的训练量都在逐步加重。早上一睁眼,就必须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用高度集中的精神,不停地重复着枯燥的训练内容,不断地超越自己身体和意志力的极限。等到晚上结束一天的训练,往往都是累到全身散架,倒头就睡,然而一觉还没睡够,又要开始另一天的高强度训练。

训练,吃饭,训练,睡觉……占据了所有新兵的全部思想和生活,战友们经常私下里自嘲,这哪是来军校上学,这是来玩命。就连三心二意如顾卫南,也几乎已经没有闲暇去考虑训练以外的事情。

陈诺的魔鬼本质暴露得越来越彻底,新兵们很快明白,并不是惟独第一天他给了所有人下马威。而是此后每一天的早操,他都可无穷无尽地挑出队列中的错误,然后理所当然地实施处罚。顾卫南开始不记得有多少次因为一个人的鞋子穿错,或者领带打歪,就导致全队多跑五公里甚至十公里。到后来他也懒得去弄清了,因为已经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被罚,更不知道到底在陈诺的监督下跑出了多少公里。

每一天的基本队列训练更是狠上加狠,为了把动作做标准,陈诺可以让他们将一个分解动作保持半小时以上;拿着尺子量他们脚尖离地的距离,手腕和身体的距离、裤缝的距离;掐着秒表控制他们每分钟的迈步频率……

陈诺的讲评训话也逐步升级,短短半个月,新兵们已经被剥夺了做人的权利,连“劳改犯”都算不上了。

“你们没有权利抱怨,也别把自己当人看。”陈诺冷酷的表情配着的无情声音,“因为军人的一切都属于国家,包括你的生命。当然,每年部队里都有承受不了训练强度的逃兵,我希望大家都能够坚持,努力让我们三队成为成绩最好的学员大队。我也欢迎坚持不了的人早日滚蛋,不要当害群之马。”

早日滚蛋!这句话几乎已经成了陈诺每次讲评的结束语,也是训练中的常用词。每当有人坚持不了或者情绪抵触、稍有动摇的时候,这句话就被陈诺毫不吝啬地拎出来。那种冷冰冰的语气,那种鄙夷的态度,那种因为对方一点软弱的表现,就否定他之前一切努力的断言,足以让任何一个好脾气的人怒火中烧。

帅气的外表拯救不了陈诺,几乎每个人都开始对他发自本心地仇恨,渐渐地,每次只要一开始军训,双方就剑拔弩张得像仇敌一样。三队队员的眼里射出的都是野兽般凶狠的光芒,恨不得把眼前这个魔鬼吞掉。

顾卫南照旧逃脱不了经常被单练的命运,他被陈诺处罚的次数也是全队最多的。当他全身酸痛得几乎坚持不住,却还必须保持抬腿的分解动作不动,当他被陈诺当着所有人的面劈头盖脸毫不留情地训斥,他也是真恨陈诺。可是同时,他也像队里其他人一样,越是被训斥嘲弄,越是发狠坚持,内心深处明知道陈诺这是激将,仍旧吞不下这口气,发誓要与魔鬼抗争到底。

训练间隙,大家凑在一起还是会骂人发牢骚的。曾经因为熟睡躲过一难的许守峰,终于在一次熄灯之后的卧谈中中枪了。他当时正在谈论白天的训练:“哎,你们说他有心理疾病吧?我觉得那就是个疯子。因为我不小心在他讲评时接了句话,他就把我玩命地折腾,妈的可把我折腾惨了。我现在就盼着啥时候学擒敌术,军训完成了,给他那么一下做纪念……”

正说得痛快,就听见房门一响,陈诺拿着手电站在门口:“你可能要失望了,你们的擒敌术也是我教,下周一,每天晚上。”

许守峰当场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吞了。

陈诺又说:“上次我对你们宿舍强调过一件事,可能许守峰同志印象不深刻,这样吧,为了加强印象,罚三百个俯卧撑。”

许守峰欲哭无泪,爬起来立正说:“队长,我知错了!”

陈诺平淡地问:“你知什么错了?”

“我不该说你是疯子,”许守峰哭丧着脸,“我知道队长这都是为我们好,我肯定是一时脑子被驴踢了。”

“哦,”陈诺冷冷地说,“那你就在做俯卧撑的时候说三百句‘我脑子被驴踢了’吧。班长,在旁边数数。”

☆、第十七章开小灶你有意见?

顾卫南暗中赞同许守峰的话,他想没准陈诺是真的有点不正常,要不为什么精分得那么彻底。

到目前为止,大家都以为陈诺和别的教官一样,第一天的亲切是装出来给人看的,目的是为了掩盖军训生活的残酷,保证他们往家报平安的时候说的都是好话,免得大人操心。可是顾卫南觉得陈诺根本不是装,他根本是从来都那样!但是无论怎么样,都是为了达到训练最佳效果这一终极目标服务。

第一天的时候,顾卫南还可以认为陈诺是碰巧经过宿舍楼,自己碰巧又顶撞了他,才被叫到办公室去“谈心”。然而后来顾卫南发现,陈诺的确是对他这个训练标杆格外“照顾”。每当他白天被操练得特别厉害,或者被骂得自尊全无,对陈诺恨得咬牙切齿时,总能享受到被叫去“谈心”的待遇。

迄今为止,顾卫南到陈诺的办公室兼宿舍去了四次,在军训结束后被陈诺单独叫到一边有五六次。陈诺的态度说不上多么体贴入微,有时候只是简单的问问他还受不受得了,或者叫他到办公室处理一下训练造成的扭伤之类,但是比起军训时的凶狠毒辣,已经是温和正常得叫人想哭了。这个时候顾卫南往往更加郁闷,因为他一边理智上提醒自己,这是敌人的糖衣炮弹,陈诺只是为了确保自己这个标杆还能继续被操练下去,一边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陈诺产生的某种情感冲动。

顾卫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陈诺荼毒后,也变得不正常了。明明知道陈诺是个喜欢玩命军训的疯子,明明自己训练的时候恨不得把他骂死,一边却还是在他训练结束后露出的温和面前缴械投降,第二天又安安分分地被他训练个半死。

如此过了半个月,顾卫南开始害怕单独与陈诺面对面,他觉得他每天就像个被使用到濒临崩溃的电脑,而陈诺却每次都在他崩溃之前帮他重启一下。糖衣炮弹太可怕了,顾卫南经常这么对随艺讲。至于为什么要跟随艺说,而不是平时关系更亲近的许守峰或者于冬冬,是因为他觉得那两个过分活泼的家伙肯定只会拿他开玩笑。

这一天是周日,学员们下午的军训提前一小时结束,每人发了张电话卡,被获准往家里打第一个电话。三个队的学员在六个公用电话前排成长队,一个人最多分配到五分钟的时间,基本上和家里人互相问一遍好就该挂了,连哭诉都没时间。

顾卫南是班长,所以排在班里最后一名,刚巧他前面是彭志飞。趁着排队的空,彭志飞找他聊天交流白天的训练动作,顾卫南不想搭理他,告饶说:“彭志飞同志麻烦你能不能饶了我?训练的时候想这个还不够啊?你已经做的够标准的了,真的没必要改进。”

彭志飞一脸认真地说:“没有啊,你是队长亲手选出的标兵,不问你问谁去?我不是怕明天又被队长训嘛。”

“得了,感情你没看到我今天多惨烈啊。我当着全队被队长叫过去不停做动作,直接练到趴下,你当时闭着眼呢?”顾卫南语气在开玩笑,内容充满敌意。

彭志飞毫无察觉:“可是队长不也夸你做的协调,叫我们好好学习嘛。”

“你别叫我吐,提起那些动作我就想吐。”顾卫南皱眉,“你有问题直接找队长请教呗,我看你不是经常找队长问问题嘛。”彭志飞不说话了,好像被戳中软肋的样子。

自从第一天彭志飞差点跟许守峰打起来,顾卫南就不怎么待见他。而且彭志飞有个毛病,对条条杠杠特别重视,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有时候还会帮顾卫南分析他为什么这个动作被陈诺骂,言谈之中常不自觉流露出怎么不选我当标兵的遗憾。除了顾卫南之外,大概全队经常与陈诺单独聊天的就是他了。

顾卫南经常想,既然有人这么积极主动,为什么陈诺不选他呢?那样自己就可以脱离苦海了。

半个多小时后,终于挨到自己打电话,顾卫南先拨了老家的号码,没想到等了半天也没人接听,他只得拨了家里的电话。

“喂?”

听到爸爸浑厚的声音传来,顾卫南僵硬地开口:“爸,是我。”

顾卫南的爸爸显得很高兴,这是得知考上军校以来,顾卫南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他赶紧回头叫妈妈过来一起听电话。父母先是问了他的生活,接着又问他教官好不好,训练怎么样,顾卫南一律回答:“挺好的。”

“哦哦,那就好,”妈妈在电话那头都哽咽了,“你爸还说你从小没吃苦,怕你训练受不了……”

顾卫南笑着安慰她说:“没有这回事,连教官都夸我体质好,别人受不了的我也行,来这里以后饭量都大了。你有空还是叫我爸注意着点,多运动运动,他都三高了,还好意思说当过兵啊?——对了我刚往老家打电话,怎么没人接?”

“你已经打过了啊,可能他们正巧出门了吧。”妈妈说。

“那我下次周末再打吧。”顾卫南觉得心里有点失落,他其实是想找爷爷奶奶诉诉苦的。

五分钟已经到了,他挂了电话,向旁边的教学楼走去。今天的活动比较轻松,内容是集体看关于军队的教育片,他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发现陈诺已经先站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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