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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阵子没见他这么闹脾气了,这孩子气的质问让荆鸿忍俊不禁:“殿下,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总要有人出去周旋。”

这些夏渊都知道,他也一直在考虑怎么把荆鸿弄出去,毕竟这里环境阴冷潮湿,实在不适合他现在这副身子骨。可是,眼见着那个国师和自家辅学默契地相谈甚欢,一步步刻意把人往外引,他心里就很不痛快:“谁知道他们要你出去干什么!吃亏怎么办?”

荆鸿安抚道:“殿下你的身份在这里,他们面上不敬,却不敢真的为难我什么,华晋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也要考虑好自己的立场。”

夏渊哼哼:“说来说去他们就是不相信我,在试探我,看我到底有没有能力重回华晋掌权,这封楚王行事还可以说是谨慎,可那个国师真真讨厌!”

“封楚也是新王即位,这位苏罗国师出力不少,以前只听过关于他的零星事迹,如今看来,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象,我们也需加倍小心。不过,殿下你不用太在意他的言辞,他的目的就是激你,你不要与他置气……”

“我不是气这个!我的肚量才没那么小!”

“那殿下是……”荆鸿也觉得有点奇怪,从方才的交锋看来,夏渊张弛有度,局面控制得很好,不知苏罗国师是哪里触了他的逆鳞。

“那个国师他……他……”夏渊憋了半天,憋出两句,“他那么高,我看他都要仰着头,难受!还有他那个模样,不像中原人,扎眼的紧……你是不是对他挺有好感?”

“……噗。”荆鸿实在没忍住笑,“原来殿下是觉得自己输在这上面了吗?”

夏渊耳尖一红:“不许笑!”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说回正事,夏渊道:“说起来那个封楚新王神神秘秘的,听说很少在人前露面,连上朝都是垂帘听政,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封楚新王的确深居简出,坊间关于他的传言甚少,只说是年纪不大。”

“他们试探我们,我们也要试探他们,荆鸿,你出去之后,记着先好好调养身体,有机会的话试着接触一下封楚王。”

荆鸿道:“嗯,苏罗国师如此行事,多半是有事相托,若能帮就帮一些,我们手里攥着他们的人情,也多些谈判的筹码。”

夏渊别别扭扭地叮嘱:“不过也别走太近了,当心引火上身。”

荆鸿莞尔:“殿下放心,我有分寸。”

“还有……”

“嗯?”

“我个头还有的长的,不见得比那个国师矮。”

“……”

次日,断罪监的官吏将荆鸿带了出去,夏渊看他脚上还戴着镣铐,心有不满,不过最终没说什么,只冷着一张脸目送他离开。

苏罗按照约定给了他一座药庐,这药庐里的药材十分齐全,其中不乏稀有名贵的人参、虫草、鹿茸等补药,但令荆鸿惊讶的是,这里的制毒原料比补药还多,有整整一间屋子里装的都是各类毒物,血蜈蚣、五色蟾蜍、蓝尾蝎……全都活生生地养在这儿,若是寻常人贸然闯入,说不准都没命出去。

转悠了一圈,大致找齐了所需的药材,荆鸿觉得头有些昏沉。这几日没休息好,看来这副身体的确要好好调养一番。含了块参片在口中,荆鸿给自己提提神,萧廉等人还在受虫毒折磨,只有一天时间,他不敢怠慢。

中毒的共有九人,荆鸿做了九副药,收好药汁之后,他让人通报一声,希望国师能过来一趟。苏罗处理完手中事务,来到药庐,端起其中一碗药汁闻了闻:“这就是解药?”

荆鸿请退帮他熬药的小药童,道:“还差一味药引。”

苏罗问:“什么药引?难道这药庐里没有?”

荆鸿笑了笑:“原本没有,现在有了。”

“什么意思?”

“袭击这九人的毒虫是有人驯养的,驯养蛊虫之人的血便是解毒的最佳药引。既然国师来了,这药引也就有了。”

“照荆辅学的意思,莫非怀疑是我半途拦截你们,谋害四王爷的?”

“难道不是吗?”

“……”

安静的药庐中,两人沉默对峙着,连偶尔吹过的风都好像凝固了。

短暂的僵持之后,苏罗幽蓝的瞳孔收缩,避开了荆鸿的目光,径直走到那三排药碗边,扎破手指,依次向碗中滴了一滴血。

作为各自君主最信任的人,对于他们而言,有些事,便是心照不宣。

“你就这么有把握我会给你药引?”

“我们的人死了,对封楚没有好处,国师又何必得罪我们呢。”

苏罗道:“若无药引,伤患需连续服药三日方可清毒,而你昨天就与我说只需一日,你早就知道是我?”

荆鸿把九副药装好,随后端起另一碗给他自己熬的药,拧着眉头喝了:“最先怀疑你的人不是我,是殿下。”

“夏渊?”

“遇袭后,殿下在来这儿的途中就说了,一入封楚,谁先抓我们,谁就是杀害四王爷凶手,因为那个人要抢在所有人之前消灭自己的罪证。我当时还说他太过武断,后来证明是我错了。在断罪监看到你之后,我就更加确信你是那个引虫人,养虫之人身上的气味……多少有些异于常人。”

“呵,荆辅学不也是吗,我养的那些与你相比,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比如痴魇虫这种东西,我就只在典籍中见过,荆辅学却已是得心应手了。”

荆鸿没有接话。苏罗唤了人过来,把荆鸿做好的药送去给华晋中毒的那几名护卫。

当晚,萧廉等人就把体内的毒吐了个干净,神智也恢复了清明。

苏罗信守承诺,没再把荆鸿关在牢里,但除了他以外,其他人也一个都没放出来,只是牢头们得了吩咐,对待这些人须得客气点,好吃好喝供着,不能打骂,也不用审问。

过了几天,荆鸿自己的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苏罗终于点出了正题,他派人来请他入宫:“荆辅学,君上传你觐见。”

这一请,不是在正殿上,而是请进了重重帷幕的内阁之中。

外出时荆鸿依然被拷上了脚镣,以示他是戴罪之身,链子拖行在封楚王的庭院内,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听见屋内有一个清亮的孩童声:“苏罗,那是什么声音?哗啦啦的。”

苏罗语气温和:“是你要见的人来了,他戴着脚镣。”

孩童不满道:“脚镣?快拿下来吧,他是我的客人。”

荆鸿踏入内阁,看到一个身着王服的小公子,约莫八九岁模样,被苏罗抱在腿上,他双臂环着苏罗的脖颈,显得很是依赖。

这孩子生得粉雕玉琢,极是漂亮,可那双眼睛却让荆鸿吓了一跳。

那是纯然的黑色,没有眼白,没有一丝光亮与神采,仿佛被浓墨浸染,就那么空空洞洞地望着他的方向。

苏罗给一旁的侍女示意,侍女帮荆鸿取下了脚镣。

孩童没有穿鞋,他赖在苏罗身上,冲荆鸿招招手:“你过来呀。”

荆鸿走了过去。

他白嫩的小手摸索了下,摸到荆鸿的掌心,笑着说:“你叫荆鸿对吧?我是封楚王于凤来,苏罗说你能治好我的眼睛。”

荆鸿暂且成了封楚王的御医,这事夏渊在监牢里也得了信,于是他本就枯燥无聊的日子越发难以忍受了。

那个封楚王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享受我曾有的待遇!

还有那个讨厌的国师!凭什么不让荆鸿来探望我!荆鸿是我的辅学好吗!还有没有人把我放在眼里了!

夏渊一个人生闷气,为了维持华晋王族的风度,还不得不压着满肚子的火。

这天他又听说荆鸿给封楚王出主意,铲除了一个宫里的叛臣内奸,明知道这是那个国师在故意激她,还是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他拿起前几日用稻草扎的小人,把它当成荆鸿亲了几口,又去捏捏他故意安上去的胸前两个草结和下面一根小棍棍,嘴里乱七八糟地骂着:“叫你不听话!混都给勾去了吧!信不信我给你揪下来!”

自言自语地混闹了一会儿,夏渊叫牢头给他送来笔墨,撕下自己里衣的一角,洋洋洒洒写了几笔,看了看,想让人替他送给那人,又觉得太矫情,不送出去吧,又堵得慌,最后他把那片衣角丢在一旁,盯着小草人发呆。

盯着盯着,心里的气消了,身体的邪火却又上来了。

忍不了了!不忍了!

夏渊自暴自弃地岔开两腿,大马金刀地发泄起自己的心火。

前来送晚饭的牢头都给他吓傻了,不是没见过自己玩的犯人,可哪个不是躲被窝里偷偷摸摸地玩,这人一副完全不避嫌的样子,气粗地喘息着,那眼神盯着个小草人都快盯出火来了,倒把他这个旁人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牢头丢下晚饭就赶紧撤了,这位爷是真大爷,他惹不起。

半晌,夏渊呼出一口热气,随手拿过一片布擦擦手,擦完了才发现,这不是刚刚题词的那块么?看着上面的点点污渍,夏渊勾了勾唇,这回再送过去就不矫情了。

荆鸿替封楚王扎完针,回房就看到一个丝绢包着的东西。

抖开丝绢,里面掉出块皱皱巴巴的破布。

鼻尖掠过一丝淡淡的腥气,再见上面的点点斑驳,荆鸿愣了愣,刹那红了脸。

破布上是两行词,字迹潦草狂放,显然,题这首词的人心情不是很好,可看的人却笑了起来,眼前浮现的,尽是那少年略带委屈的眼――

坐对青墙望草扎,恨为新王扫落花。

你看那风起玉尘砂,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

第68章一线差

夏渊恨他照顾封楚王,给别人劳心劳力,也预见了封楚看似平静,实则一阵风便能吹起漫天烟尘的局面,为他担心,又怕他乐不思蜀……

荆鸿对着这几个字便能想象出那人纠结的心思。

苏罗走到他身边,拿起捣药杵闻了闻:“你今天是怎么了?已经走神好几次了。”

荆鸿顿了下:“没事,昨夜没睡好。”

苏罗似笑非笑:“你真不去看看你家那位太子?听说他在牢里挺能闹妖的。”

给调配好的药水加上塞,荆鸿淡淡道:“不去了罢。封楚王醒了吗?醒了的话,我给他试试这个药。”

“刚醒,这会儿脾气大,等等再试吧。”

他话音未落,就听内间那人气哼哼地嚷道:“苏罗?苏罗你人呢!苏罗!”

苏罗疾步走进内间,柔声哄着于凤来穿衣服,又取了温热的毛巾在他脸上敷了敷,仔细地伺候他擦手洗漱。

于凤来缓了一会儿,红润的脸上透出笑模样:“苏罗,我闻到炸果子的香味了!”

苏罗抱他走出来:“嗯,昨天君上不是说想吃吗?”

于凤来亲昵地环住他的脖子:“苏罗最好了。”

眼看着苏罗把那炸果子一颗一颗喂过去,把人宠得没边了,荆鸿先是有些不赞同,后来想到自己似乎也没资格评判别人,还是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说到底,人不是被宠坏的。

于凤来依然没有穿鞋,他很不喜欢穿鞋,有时苏罗不在,他就光着脚瞎跑,有一次踩到泥塘里被碎石扎了脚心,从那以后苏罗就经常抱着他,也不嫌累。

荆鸿在为于凤来诊治时得知,他的眼睛在两年前中了虫瘴,这虫瘴本是封楚大贤院圣者找来一位高人下给苏罗的,却阴差阳错被于凤来沾染了,那之后苏罗用尽了办法,只堪堪保住于凤来的性命,而那双眼睛就此陷入了黑暗。

大贤院是弥陀教的总教坛,很多封楚人信教更甚于信王,百余年来,大贤院表面上只传播教义,实际上却越来越深地干涉政事,到于凤来父皇那一辈,封楚朝中逐渐分成了亲教派和亲王派两股势力。

圣者一直视苏罗为眼中钉,谋害不成,以为那位高人失手,很快将其秘密处死,苏罗失了线索,时至今日也没找出消解这种虫瘴的方法,只好求助于荆鸿。

荆鸿道:“真亏你们能瞒下来,一国之君深居简出,垂帘听政,总归是会惹人非议,光是宫里就有君主身患恶疾面目溃烂之说。”

苏罗冷哼一声:“那也比被人说是妖瞳诅咒要好些。我这双眼已经成了大贤院诋毁污蔑的把柄,要让他们看到君上的眼,怕是又给他们篡权找到个借口。”

由于那双蓝眼和狠辣的行事作风,苏罗在封楚的名声不是很好,朝中亲教一派有人说他是妖魔化身,会给封楚带来大灾。

荆鸿叹了口气,确实,初见封楚王这双纯黑的眼,连他都吓了一跳,更何况那些容易被动摇心旌的教徒与百姓。

妖言惑众,三人成虎,这也是他曾经亲身体验过的。

不再想这些,荆鸿专心给于凤来试药:“这药是点入眼中的,可能会有些许不适,君上需忍耐一下。”

“嗯,我知道了。”于凤来乖巧地应声。

苏罗让于凤来仰靠在自己身上,荆鸿以干净丝绸蘸取药水,往于凤来的眼中滴了两滴。于凤来闭上眼,微微皱眉。

眼中的刺痒感越发强烈,于凤来紧咬着唇,一声不吭。苏罗怕他忍不住伸手去揉,心疼地攥着他的手,问荆鸿:“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试着为他祛除眼中的瘴气。”

“有效果吗?”

过了一会儿,待于凤来放松下来,荆鸿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摇头道:“瘴气散去了一些,但很快又重聚在一起,收效甚微。”

苏罗颇为失望,这已是不知第几次的失败了。

倒是于凤来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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