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云开以为贺青辰是嫌弃,就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贺青辰还真不是嫌弃,但是他那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对,跟着就不说话了。三个人继续往里面走。
韩景宇走的很慢。
他离开了快两年了,这里好像一点都没有变化,墙里郁郁葱葱的都是碧色,墙体也剥落的露出了里面灰白的颜色。
韩景宇走到他家门口,当年他就是这么负气的从家中跑出来,当时他想,既然他是多余的,那么他就消失吧。两年前,他也没有想过还会再回来,但是他现在确确实实的就站在这里。两个人看着他神色不对劲儿,落寞的很了,他们看了都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但是他们哪里是会安慰人的,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
韩景宇也从来不需要安慰,他只是没有勇气走进去罢了。
铁门开着,里面原本种的盆栽却远没有邻家的那么郁郁葱葱,多是枯萎的露出了黄色,像是很久都没有浇过水一样。韩景宇的手按在门锁上,却不知道再往不往里面走。里面有两个女人吵闹的声音,那两个女人好像都是站在客厅里的,原本应该是听不到的,但那两个女人的声音都实在是太大了一点。站在门口的韩景宇都听得到,他侧了侧头,从卷起窗帘的窗户看进去,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妈妈,一个是沈琛的母亲。
这两个女人都是多年的邻里关系了,现在却吵得不可开交。屋子里的摆设也不再像曾经一样了,客厅里空荡荡的,桌子上插着花的瓶子也不知道移到哪里去了,就几张椅子,连个桌子都看不到,实在是空荡的很。
韩母就坐在椅子上,哭的很伤心的模样。
沈母的手上拿着一叠钱,都是多年的老邻里了,却过得一个天一个地,现在沈母已经明显比一年前丰腴不少了,显出了富态来,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耳朵上戴着金耳环,一看就知道家境殷实,而韩母则就寒碜很多了,也瘦了很多,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却好像比沈母要老上一轮。
“我也帮不了你了,都是多年的老邻居了,看到你现在这样我也是……”沈母手上的钱塞到韩母的口袋里,仿佛施舍一样的姿态,“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我是真的不能再来了,阿琛这几天不在家我才过来的,他要是见到我又拿钱给你,怕是又要跟我吵。”
沈母是比多年前贵气了很多,眉宇间的忧虑却分毫没有少。只是那忧虑只是对于自己家的孩子,她现在的姿态,实在是就是一个十足的想要被感谢的施舍者。
韩母就坐在椅子上哭。
“你就去外面找点工作也是好的,一个人也要吃饭不是,我家里也不富裕,阿琛又还没有结婚,我得给他留着点。”沈母站在那里,“阿琛有个同事,听说开了大公司,缺个保洁的,也不限制年纪,你过去……”
韩母怎么会做那样的活计?韩景宇以一己之力把她养的好好的,她还拿着闲钱去养‘女儿’,那日子过的多好,每个月不用他张口,韩景宇就把钱打到她卡上了,她只需要往外花就够了,这样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太久了,倒叫她现在一点重活都不愿意干。要是韩景宇一直养着她,她也不至于现在落到这个样子,韩景宇走了那么久了,留下的那些钱也就够她几月的花销,然后钱花完了,她没个办法,那个学生‘女儿’也早分出去实习了,再也没有回来看过她一次,每日就她一个人呆在家里,凄苦就不用说了。他跟沈家有交情,现在沈琛出息了,家里有钱了,沈母也接济了她一段时间,但是沈琛却很不待见她一样,就为沈母拿钱给她的事儿,在家里发了不少脾气。
现在沈母可都是事事都顺着沈琛的,沈琛发了几次脾气之后,她也就不敢过来了。韩母一个人在这家里,每日只有花销没有进账,过的多辛苦就不用说了。偏她还过惯了以前舒坦的日子,现在清粥小菜吃不惯,就去外面借钱,借钱又还不起,一日比一日过的艰难。
“我不去!”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现在再让她去做那些伺候人的活计,饿死她她也不愿,“我怎么能做那些事呢?”然后又在哭。
沈母也是又伤脑筋又厌烦,“你不去做能怎么办!你一个人,还真准备饿死不成!”
韩母都这年纪了,这几天又被那讨债的逼的没得法,才又求着沈母给她通融,沈母给的钱不够啊,她连形象都不顾就在那里撒泼耍赖了。
“你再多给我点儿,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现在过这么苦……”韩母也拉的下脸,实在是被威胁的怕死了,伸手去拽沈母的袖子,“我以前对你家沈琛多好啊,他现在怎么能这么对我?是你不想帮我就不要搬儿子出来,以前我们两家,我丈夫活着的时候,你家的事儿不都是我们跟你帮忙,现在他死了,你都不管我了?你好狠的心啊!”
沈母是还念着情才三番四次的来给她送钱,但是没有帮助是无偿的啊,现在她也厌烦了,给人送钱人还甩脸色,她不帮了!
“这么多年情分,我该帮的也帮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又什么办法?就是这些钱,最后一次了,以后你自己看着办!”沈母转头要走,韩母拽着不叫她走。
两个女的就在房间里又哭又闹。
贺青辰和邹云开看着两个老娘们在一起扭打的挺得劲儿,但是一看韩景宇的脸色,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韩景宇脸色阴郁,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拳头都捏的死紧,眼底透出的,都是择人而噬的凶光……
第95章决绝
客厅里,两个女人纠缠着,韩母被沈母推搡着,一下子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沈母极其厌烦似的,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忿忿的走了出来。她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韩景宇,神情一下子变得极为古怪,好像是畏惧,又好像是厌恶,她最终什么话也没说,从韩景宇身边走过去了。
倒在地上的女人扒在门沿上,毫无形象的痛哭着,她的目光本来是看着沈母的,但是她也同时的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韩景宇。比起你沈母那一瞬间古怪的神色,她的表情可以说是丰富的,韩景宇站在门口望着她,那姿态可以说是冷淡的,仿佛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开。
明明她从前也是多么希望他能够消失,可是在他消失的那两年,她都仿佛生活在地狱里一样……
“景宇,景宇啊——”她从地上站了起来,刚刚摔倒磕伤了膝盖,现在走路的姿势都古怪的很,她生怕面前这个少年再撇下她,她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韩景宇攥的紧紧的拳头被女人握进掌心里。
“妈妈以前对不起你,叫你受委屈了。”女人枯黄的头发粘在涕泗横流的脸上,显得十分的难堪与狼狈,她抓着韩景宇的手,是从未有过的亲昵姿势,仿佛当初将这个少年逼出家门的不是她一样,好像那么多年对于这个孩子的厌恶与防备不是她一样,“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别的话她再也说不出来了。
韩景宇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那个女人絮絮叨叨的牵着他的手说,“这次回来了,就不走了吧?妈想你了,真的想你……”
韩景宇攥的紧紧的拳头松开,黑压压的睫羽垂下,那一身的棱角和无时无刻的防备也一同被卸下来了。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女人的手很温暖,抚上他的脸颊,带着令人战栗的温暖。
贺青辰和邹云开两个,看着面前的少年在发抖。
“在外面肯定受了很多苦吧?妈——妈,是妈错了。”女人突然看到韩景宇眼中倏忽了落下一滴泪来,那眼泪顺着他瘦削的面颊一路滑落。
多像一个孩子。
韩景宇的睫羽掀了起来,被薄薄的一层水汽氤氲的眼睛显得异常的温柔,那滴眼泪就顺着他这样温柔的眼睛里掉下来。
女人的神色又是一怔,但是一个恍惚,她就明白这种怔愣不适合,她抓着韩景宇的手腕将他往屋子里带,韩景宇也没有挣扎,任由她牵着。
落在后面的邹云开和贺青辰对视一眼,跟着也进去了。
屋子里已经没有沙发了,只有几张东倒西歪的椅子,女人搬了一张椅子给他,真的仿佛一个慈母一样,“景宇啊,妈去做饭,你在这里等一下。”
邹云开和贺青辰两个还在看屋子里的摆设,这屋子实在是太破旧了一些,堆在玄关的两袋垃圾都没有丢,散发出一种难闻的馊水的味道。韩景宇站在客厅里,仰着头看着楼梯。
“这是你家啊?”贺青辰问。
韩景宇没有说话,扶着楼梯走了上去,贺青辰和邹云开是跟着他来的,自然也是跟着他的。
二楼有三个房间,一个书房,两个卧室,书房里连门都没安,几个放书的柜子都好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韩景宇原本住的房间里上了锁,他走过去开了门,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又马上将门关上。邹云开和贺青辰两个还在到处看,也没有发现韩景宇的动作。
三楼就是阳台,阳台上面摆了了很多花盆,当初养的很好的一盆米兰已经全部枯死了,只有几株仙人球从破碎的花盆里生长出来。阳台边上的护栏已经有些生锈了,红铜色从剥落的铁锈中透了出来,韩景宇在这上面站了一会儿,见到了相邻的沈家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人,是沈母,她见到韩景宇望过来,又慌慌张张的转头进去了。
她的神色仿佛是看见了极其害怕的东西。
楼下传来了韩母的叫声,韩景宇往沈家的楼房望了几眼,就下楼去了。
韩母只做了两样菜,还都是素菜,用高压锅压出来的饭很硬,米粒泛黄,她见到韩景宇从楼上下来,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招呼他过来吃饭。贺青辰和邹云开是跟着韩景宇一起过来的,所以韩母也把他们一起招呼过来了。
邹云开跟贺青辰两个人也是早就饿了的,但是落了座,看见桌子上的饭菜,也根本吃不进去。韩母根本不管他们,就只是看着韩景宇,还十分殷勤的帮韩景宇盛饭夹菜,她自己也不吃,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韩景宇。
韩景宇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这古怪的气氛一样,默默的端起碗,将韩母夹到他碗里的菜合着饭一起塞进嘴巴里。
邹云开和贺青辰两个也是饿狠了,但那桌上两道菜的卖相实在是叫吃惯了珍馐的两人根本兴不起动筷的欲望。也都看着韩景宇。
他们两个觉得古怪,又有些不舒服,这韩母看着韩景宇的目光,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母亲。
韩景宇默不作声的把饭吃完了,伸手从口袋里掏了一张卡出来,那是他很早就办的一张银行卡,里面约莫有两三万的样子,他把卡压到韩母面前,也不说话。
韩母直勾勾望着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卡上,但是她也不敢贸然伸手去拿。
“我在外面打工赚了一些钱,也没有多少,拿去买些补品。”韩景宇刚吃了饭,虽然只是几口,却已让他没有颜色的嘴唇都红润了几分。
“景宇从小就聪明,在外面赚了不少钱吧?”韩母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自觉露了出来,手压上那张卡,滑到了自己面前来。
韩景宇弯了唇角,真的如同一个寻常的少年人一样,“还可以,能吃苦就可以了。”
“太好了。”韩母一下子极其欢雀似的,眼睛都在发光,“我就知道景宇以后能有出息,景宇,你要是忙的话,要不要妈妈给你管钱?”
邹云开和贺青辰两个心里又开始膈应了。他们从小身上的钱都是爹妈给的,他们爹妈还真的从来没有说过要给他们管钱这样的话……这韩母,是不是也太自觉了一点?
韩景宇没说话了。
韩母也一下意识到方才的话太迫切了一点,连忙一整脸上的神色。
“妈。”韩景宇叫了一声。
“嗯?”韩母已经将那张银行卡收起来了,她现在全神贯注的看着韩景宇。
“我要走了。”韩景宇站了起来,“你以后好好保重。”
邹云开和贺青辰两个也一起站了起来,他们都觉得这女人古怪的很,根本不像一个母亲。
韩母一下子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一般,她看着韩景宇转头,脸上起身去抓他的袖子,“刚回家就又要走吗?”
被家那个字所触动,韩景宇沉默了半响才将韩母的手甩开,“这不是我的家。”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韩母一下子惊慌了,银行卡他才刚收起来,她还以为韩景宇回来了,她还能过的像以前一样,却没有想到,韩景宇又要走,两三万块钱,能让她过多久?“这就是你的家!”
韩景宇在两年前,已经用一夜的时间来等这句挽留了。可是他到最后都没有等到,看到韩母这样急切的神色,他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回驳一声,“这不是。”
“景宇,景宇!我是你妈,这个地方是你家,你走了两年,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韩母的一只手被韩景宇甩开,又飞快的抓住韩景宇的手,她不能让他离开,“留下来,别走,以前都是妈错了,现在你回来了,妈一定好好补偿你!”
“不需要什么补偿。”韩景宇早就比韩母高了,这个从来没有负过责任的母亲到现在依旧是那么不负责,“反正,我不是你亲生的,我只是一个捡来的野孩子,你做什么,都不需要补偿。”
韩母从来未曾见过这个模样的韩景宇,但是她本能的抓着韩景宇的手,想要挽留他。这样的苦日子,她已经过够了!她需要韩景宇赚钱给她,她需要以前那样衣食无忧的生活,最后的最后,她也不是需要韩景宇这个人。
“你是不是亲生的,可是我真的把你当儿子看!景宇,景宇!”她叫的一声比一声急切。
韩景宇的冷淡依旧是牢不可破的屏障,他甚至已经不去为她的眼泪动摇了。
“韩景宇!你姓韩,你姓韩,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你要走?”韩母早就把自己所有的过错都忘记了,她从来没有爱过韩景宇,到现在也没有,她的爱给了她死去的丈夫,死去的儿子,苟延残喘活着的自己,却独独没有韩景宇,“你不许走!”
贺青辰和邹云开两个都看不下去了,这样死皮赖脸的女人他们是第一次见,更何况,这个女人身上,真的是看不出一丁点属于母亲的特征。
贺青辰将韩母的手拽开,他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个女人说。
没想到韩母一下子伸出手来将他的胳膊剜伤,叫他想也不想的就一脚踹了上去。
贺青辰就是一个人渣,他从来没有不打妇孺老幼的禁忌,他只觉得这个女人过分的很,他脑子里还没想好什么决策,脚已经踹了过去。
韩母一下子撞到了桌子,刚才韩景宇吃饭的碗筷全部因为她的动作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她也顺势坐到了地上。
韩母看到韩景宇转过头来,又拿出了撒泼的本事,“韩景宇!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养你到这么大,你……你……”
韩景宇仿佛没听到她的叫骂,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韩母趁机抓住了韩景宇的手,力气大的指甲都剜进了韩景宇的手背里,“别走啊,景宇——妈求你了,不要走!”
真真是一点形象都没有了!从前所谓的拘谨,所谓的羞涩,全部都被生活所打垮。她需要韩景宇给她的钱!韩景宇给她的,不够,一点都不够。
韩景宇不说话,她方才的服软又一下子消失了,仿佛她才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我叫你不许走!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说罢她忿忿的一巴掌就甩在了韩景宇的脸上。
韩景宇脸上挨了那一下,嘴角都出了血。女人一巴掌打过去,自己先懵了。
邹云开跟贺青辰两个也懵了。
“你还记得我十四岁的时候,爸爸刚死的那一年,你说我什么吗?”韩景宇挨了那一巴掌,脸都被韩母的指甲剜出了三道血痕来,但他的神色却还是冷淡的,一下子叫韩母的脸色僵硬起来。
韩母有些尴尬的模样。
韩景宇将她扶起来放到椅子上,甚至还蹲下身来将韩母裤子上的灰拍了拍。
韩母的脸色更古怪了一些,邹云开和贺青辰两个看着这对母子怪异到极点的对峙。
“你说,你这个怪物,我就知道把你捡回来会害人。”韩景宇这才站了起来,他没有一丝痛苦的模样,事实上他在十四岁以后,每天每天的为这件事夜不能寐,他一闭上眼,就是弟弟在水库里泡的发白的身体,然后他拼命的思考,我是不是真的不该活着。他已经痛苦了这么久了,现在再说出来,心脏里又汩汩的流出粘稠的血来。
韩母是好像真的记不清了,事实上她说过太多这样的话,多到她自己都记不清。她就这么仰着头看着韩景宇。
“然后你和爸爸开车把我丢到山里去了,那一天晚上,你跟爸爸说,反正我是捡来的,没有入户籍,就算死在外面,也没有事。”韩景宇木然的笑了笑,“快要死的时候,我想,妈妈说我不是亲生的,肯定是气话,弟弟死了,所以我要好好的活着,如果,如果你们还有一丝在意我的话,就可以不用为我死了之后而后悔伤心——所以我回来了。”
韩母不知道韩景宇为什么会提到当年那件事,她是恨韩景宇,因为她觉得,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是因为韩景宇而死,所以她才那么恨他!但是她又怕他……
“你跟爸爸一起开车回去,发生了追尾事故,就在山里,没有监控器,肇事者跑了,妈,是我把你从车里搬了出来。”韩景宇眼里的黑,深不见底,你根本看不出他此刻心里的所想,“爸已经死了,是我,把你从车里搬出来之后,送去的医院。”
韩母的嘴唇在发抖,韩景宇说的是实话。
“你醒来之后,说是我害死了爸爸。就像现在一样,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韩景宇嘴唇弯了弯,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怪异的要命,“那个时候,你们是要抛弃我——”
韩母看着这个模样的韩景宇,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爸爸和弟弟死了之后,妈妈就到处跟别人说,我是个怪物,我把弟弟推进了水库,你和爸爸开车带我去玩,是我任性才撞了车,害死了爸爸。所以我没有朋友,从小都没有朋友。”仿佛提及的只是别人的悲惨故事,讲述的人只是微微的有些难过。
“爸爸和弟弟死了,你没有工作,我跑出去偷东西,被人抓住了跪在人家门前,我也不敢说我的家在哪儿,我的妈妈叫什么,因为我怕你伤心。”
“后来大一些了,沈琛也走了,我骗别人说我成年了,在酒吧里工作,有人喂我吃春药,我把他打的半死。”
“然后我被解雇了,跟一堆不成器的富二代混在一起,他们给了我很多钱,为了跟他们玩在一起,我帮他们打架,那时候在学校门口被人认出来,压到巷子里打断了肋骨。”
“我回来的时候,你被我吓哭了,因为我满身的血,你把我关在门外,淋了一夜的雨。”
……
韩景宇突然问,“妈妈,我的房间呢?”
韩母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那早就不是我的房间了,那是你女儿的房间。”韩景宇的声音嘶哑的很,每说一声都仿佛挤出了一滴血来,“这不是我的家。我也没有家。”
韩景宇转头的那一瞬间,眼泪一下子都掉下来了。
贺青辰跟邹云开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让他走了出去。
第96章打断
韩景宇走了之后,韩母没有再追出来的意思,邹云开跟贺青辰两个还是有点懵,刚才韩景宇那些话叫他们有些接受不能。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从小就算他们闯了再大的祸,上头还有一个爹顶着天,就算他们做的事混账的要死,他们爹咬牙切齿的说不管他们,最后也还是会给他们擦屁股。无一例外。
所以他们对韩景宇刚才说的完全不能理解,更何况是听起来就叫人无法接受的事,韩景宇用这副冷淡的模样说出来,让他们好像在看一个劣质的悲剧一样。怎么看怎么失真,但是最后,韩景宇哭了。
哭着从两个人中间走过去,那模样就算是这两人都是才认识韩景宇,都觉得怪异的要死。
两个人走了出去,韩景宇就站在门口,那只蹲在门口没跟进去的狗一个劲儿的冲他在叫。
“没事吧?”贺青辰问道。
韩景宇站在那儿没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走到韩景宇面前,韩景宇已经没有哭了,只是苍白的脸颊上还挂着泪,和他冰凉的神色相衬,不像是他的。
韩景宇杵在门口不动,只有那只狗一个劲儿的叫,叫的两个人心里发慌。
邹云开伸手揽住韩景宇的肩膀,韩景宇这次没有挣脱,他只是感觉到韩景宇整个人抖的不像话。
贺青辰往后看了一眼,怕那女人再追出来一样,向邹云开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的拉着韩景宇走了。韩景宇很顺从,一点挣扎都没有的跟着他们两个。
车就停在巷子口,贺青辰开了车门,扶着神色怔怔的韩景宇坐了进去,那只狗也一下子安分了,跟进去乖乖的蹲在韩景宇的脚边儿。伸出舌头舔着韩景宇的手,只是这一次韩景宇没有再去抚摸它后颈上的毛,任由它舔着。
两个人都坐到前面去了,他们感觉出韩景宇不对劲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开车一个随时注意的韩景宇的动作。
韩景宇不声不响的坐在后面,靠在座椅上,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只有几道指甲剜出来的血痕看了蛮吓人。
贺青辰已经饿的不行了,刚才他见到韩母做的那些东西是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吃,但是现在韩景宇这个状态,他发牢骚的声音不由的就压了些,“出去找吃的去,老子要饿死了。”
邹云开也是饿得不行,听到邹云开的话,难得没有跟他呛声,倒了车往外面开。
这地方实在是偏的不行,倒个车都蹭了墙,两个邪乎东西也不知道爱护一下这豪车,硬生生的就把车这么给倒过去了。往外面开了一阵,还没出巷子,贺青辰嘴巴不干净的又骂了几句,他这几句让本来脾气就燥的邹云开跟着也骂了起来。
两人起先都压着声音,后来声音又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开快点啊!老子他妈要饿死了!”贺青辰咬牙抱怨。
邹云开也烦躁的很,“老子也饿,再催你给老子滚出去走。”
“操!”贺青辰要抢方向盘,邹云开用手肘将他撞开,就在这一个空档,车又差点撞了墙。
“你他妈再闹一起死啊!”邹云开一踩刹车,就去瞪贺青辰。
贺青辰也知道这时候不该折腾,撇了撇嘴,抱胸坐了回去。
两人开着开着就会闹腾起来,关键是这一次还没有韩景宇帮他们开车,两个人坐在前头,车还没开到半个小时,就都是一肚子火。
车已经开到公路上去了,这地方实在是偏的很,他们开了快四十几分钟才从那地方出来,现在刚到大桥那边,这桥也长的很,贺青辰往外面看了一会,偶然一抬头见到了后视镜上的韩景宇,心里就跟着一哆嗦。
一点声音都没有,韩景宇就这么在哭。
要说哭的模样,贺青辰男男女女都看的不少,女的玩腻了,要分手的时候,就哭着找他要分手费,男的被他打的半死,再看他的时候,就哭的发抖,楚楚可怜的有,歇斯底里的也有,但这韩景宇哭起来的模样,就叫他心里不是个滋味了。
上车的时候还好好的,也没闹腾,他们都觉得没事儿的时候,韩景宇就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哭。那眼泪流的太多,下巴上都还悬着一滴,贺青辰看着后视镜上那一滴泪掉下去。
贺青辰已经沉默半天了,他现在没说话,邹云开也没察觉出什么异样来。
贺青辰也懒得跟他说,扒着两个车座的空隙翻到后面去了,邹云开见到他这动作,转过头去看,他也看到了韩景宇脸上的眼泪,也没说话,回过头继续开车。
贺青辰嘴巴也坏,跟那邹云开一起,骂爹骂娘骂祖宗,再脏的话他都敢往外说,但是就是偏偏不会安慰人,以前那些被他甩掉的女人,他只要给点钱就不哭了,他从来没有安慰过人。但是他也不想看着韩景宇继续坐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哭。
贺青辰把口袋里都摸了一遍,关机的手机跟一张银行卡,然后什么就没了。韩景宇像是没看到他一样,眼泪还在往下掉。
“喂,别哭了啊。”贺青辰也没办法,用袖子擦了擦韩景宇脸上的眼泪,他这几天都没换衣服了,在车里到处滚,袖子口都是黑的,擦在韩景宇脸上,马上就抹了几道灰痕,他也不敢擦了,把手收了回来。邹云开通过后视镜看到了,嘴角往上掀了掀。
贺青辰实在是有些尴尬,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窘境。
前面的邹云开丢了一包纸过来,那是他们停车在加油站门口,发小广告的人塞进来的一包钉着宣传单的纸巾。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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