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揪住那家伙后颈的毛,把他提了起来。
‘你这家伙,我和你又不是同类,你的能力对我来说没有用。’
他是凡人,逝修是灵兽,逝修的唾液有治愈能力,但那只局限于邪灵兽,连其他灵兽都不行,更谬论是自己。
他明白逝修的心意,也知道他的担心和焦急,这没有脑子的灵兽……
可是,却骂不起来。
逝修的舔舐对他的伤没有用,却莫名的给了他安心的感觉,那股子痛楚渐渐的缓解了,筋疲力尽的维公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
逝修这才抬起头。
看着那凡人的睡颜,他走了这么多天,惟公卿竟然一点都没有好转,他到底在忙些什么,那身子本来就弱,他是真不打算活了么?
还有那疤,惟公卿摸那疤痕时,脑子里想的会是谁……
咬过被子,他给惟公卿掩好了,他悄悄的跳到地上,往门口走去。
那门板被他用爪子拨开,等门重新关好后,逝修已经变成了凡人的形态。
他身上穿着的,是惟公卿那天第一眼看中的衣服,那墨色长袍。
在变化身体的时候,衣服也跟着一起变化,逝修上次之所以赤身裸体,是因为他那件仅有的长袍扔了,他实在厌恶凡人的东西。
可是惟公卿给他的,他留下了,这些天也没有脱下,尽管他一次没有变成人。
逝修去了梅管家的小院子。
他去的时候梅管家已经歇了,他不懂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梅管家那手腕粗细的门闩连挣扎都没有直接断成两截,断口整齐,刀切一般。
被惊动的梅管家惊恐的看了过来,待看清逝修的长相后,他再一次抱住了胸,只是和对惟公卿年意思完全不同,同样是突然闯入,惟公卿让他觉得自己的贞操有危险,而逝修,则是让他感觉到了性命的威胁……
他是出于本能的护住要害。
凡人的怯懦逝修早就见识过了,他没看梅管家,而是找了个位置坐下了,他随手一指,那熄灭的烛火瞬间照亮整个屋子。
逝修的手边是梅管家精心烙印伺候的‘赤月’,也是惟公卿拿来调味的红辣椒。
看到这东西就想到那凡人,他当他不知道上次那凡人是故意给他吃辣椒的?
他只是没有计较罢了。
逝修的脸没有变化,不见笑容也没露出一丝柔和,冰冷的视线从那盆看椒转向格管家,他没什么感情的问……
“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怎么这么累?”
烛火摇曳,梅管家的小院子温暖入春,在逝修踏入不久,柳絮状的东西从天而落,慢悠悠的掉在地上,融于土中……
接下来,那白色越来越多,最后,漫天白雪,飘飘扬扬。
第五十一章谁是主子
梅管家知道逝修问的是谁,也知道他和惟公卿那不可告人的关系。
面对任何一个主子,梅管家都敢仗着自己的资历倚老卖老,没大没小,反正他们也活不过他,可是看到逝修,不管他和这府宅有没有关系,梅管家都不敢怠慢,更谬论造次。
他连忙披了件衣服,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趿拉着就来到了逝修面前,梅管家那素来笔挺的腰板,有了一点弧度……
“请问您是……”
这话还没问完,逝修就看了过来,轻飘飘的一眼,梅管家却当即一噎,那点客套话也说不出来了,就连仅存的勇气也被他看没了。
“主子他,每天都在房里,他什么都没干啊……”梅管家如实想先,他不知道逝修所指的时间范围,不过自从惟公卿进了这府,除了做饭就是待在他的房间里,府里的事情有下人打理,他最多吩咐他们几句。
梅管家没有胆量骗他,逝修看着前方,脑海中却是浮现今天回到宽阳的一幕幕。
那些人对惟公卿的态度,现在想起逝修也有杀人的冲动,如果不是忌惮自己的力量还没恢复,现在的宽阳城早就血流成河了。
“他们对他,很不恭敬。”
梅管家是老管家,这么多年,跟了这么些个主子,他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揣摩人的心思。
整个府里,对惟公卿最不恭敬的就是他自己了,不过逝修说的是他们……
梅管家立即想起了今天傍晚发生的事情。
他听说了货栈老板将惟公卿斥责了顿,也知道宽阳城最大的货栈从此再也不做他们的生意了,不止是那间货栈……
梅管家的老脸严肃了些。
这次,不再是装装样子。
他扫过这温暖的屋子,视线停在窗棂上方,那目光似乎穿透窗纸,看到了外面……
“这宅子,换了一批又一批主子,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他们敢买这宅子,都觉得自己不一般,可能是那个特例,结果都是一样,没能逃过那个厄运,这宅子是凶宅,传闻也传遍了整个宽阳。”
这宅子昔日光辉还在眼前,犹如昨日,可是现在,推开门看到的几乎就是残垣断壁了,宅子没塌,还有原来的气魄,只是名存实亡,虚有其表罢了。
梅管家以为,这宅子最后的结局,只有慢慢荒废,变成一堆土石。
后来,惟公卿来了。
这宅子安静了很长时间,又转手了。
“能买起这大宅子的,都是拖家带口的,没有几房丫鬟伺候根本住不起,那些主子搬进来的时候,都是自己带着下人,只有现在的主子,只带了条狗。”
梅管家绝对不会想到,那条狗,如今就坐在他面前。
这话听的极其不顺耳,逝修的脸直接就黑了,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脾气,没有发火。
梅管家只感觉到一股寒意迎面扑来,他下意识的拽了拽外袍,果然是穿的太少了,有点凉……
“他和过去的主子有点不太一样,他讲的不是排场,也没有先找人驱邪镇妖,反倒是,想修房子……”且不谈梅管家对他的看法,就说这宽阳百姓,听说这事儿后一夜之间就成了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他想修房子,他就需要人,他没带人来,就只能雇佣城里的人,大家都知道这宅子的情况,谁来这里上工就是找死,没人会来,主子逼我,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我只得骗了些人……”
就是现在府里的伙计。
梅管家也不想,但是他不能离开这宅子,他答应老主人了,替他守着这宅子,直到百年。
“这个做法,被城里的百姓所不齿。”这生意做成了,只是因为梅管家在宽阳城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梅管家深知府内的情况,他不会去害人,所以这矛盾就直指他身后的新主子,“主子修整府宅,他雇了人,挂了匾额,他似乎想将这宅子重整起来,他越是这样,大家越是不满……”
他们说他害人害己,还说他没有自知之明,货栈老板是今天才爆发的,其实有很多人,直接告诉梅管家,他们不和这府里的主子做生意,不是不卖梅管家颜面,是他们无法接受惟公卿。
现在人雇不上来了,有很多需要的东西也买不到,府里的这些下人好像也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已经有人来找过梅管家,表示想要离开了。
他们签的都不是卖身契,要走也留不住。
惟公卿现在面临着很大的困境。
他出过两次门,梅管家没有陪着,不过看样子结果并不好,府里的现状没有任何改变……
就他来说,他倒是很希望这宅子能重振辉煌,只是……
梅管家和逝修说了很多,几乎所有细节都汇报了遍,等逝修离开时,地上的雪已经没过鞋底,铺上了一层软绵绵的白……
雪地上,留下一排男人的脚印,这脚印清晰明了,没有一点模糊,可见这人的速度并不快,很慢很慢的走着……
……
一推开门,满眼的银白让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怪不得觉得今儿早上有些凉,夜里竟然下了这么大一场雪。
呼吸新鲜空气是种享受,可是对喉咙有伤的他来说就是折磨,他没咳血,只是这嗓子还是隐隐作痛,惟公卿关了窗子就去做饭,在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眼。逝修还骑在被子上,那床被子是刚才他将自己从他身下救出时塞进去的,现在他的腿还麻着,这家伙好像压了他一宿。
也不知道是谁爱缠着人,那家伙还口口声声的责备他。
不过,这家伙回来了。昨晚这觉,睡得好像很好,连气温变低都没感觉出来。
灵兽的身体,挺暖和的。
惟公卿笑了下。
……
等惟公卿做完早餐回来,还没迈进门槛他就愣住了。
饭厅收拾妥当,他们最近都是在那里吃东西,只是他在桌上看到了个意外的人……
变成人的逝修正坐在正位,一脸不爽的看着他,见他终于把食物端上来了,他还不满的抱怨,“怎么才回来?”
惟公卿看看他,又看了眼旁边的梅管家,他很纳闷这家伙怎么突然出现了,他不是一直说要隐藏身份什么的吗……
还有,灵兽不是不需要吃饭么?怎么这家伙只要在府里,饭点都是准时来报道,每次来的都比他早,每次都抱怨他很慢……
“主人,这位是……”梅管家早就想问逝修的身份,昨儿没问出来,今儿这么大好机会他怎么会错过,他以为会从惟公卿脸上看到尴尬的神色,不过他失望了。
惟公卿把食物放好,给自己和逝修分别盛了一碗面,他坐正的时候,笑着写下:他是逝修。
逝修?
这两个字,他有点熟悉,倒不是在哪里听过,而是梅管家直接想起了府宅门上的匾额。
他才是这宅子的主人,只是他一直在忙,都不在府里,今儿难得有机会,梅管家,我给你正式介绍下,他,逝修,你的新主子。而我,只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帮忙打点而已。
梅管家傻掉了。
惟公卿那湿润的笑容,他怎么看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他不是宅子的主人,所以那个厄运和他也没有太多关系,所以梅管家其实没必要对他有太多期待,他该期待的人,是正坐那位……
梅管家机械的转了过去,见逝修在看他,他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
虽然他觉得,逝修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都很符合一家之主的风范,可是作为管家来说,他十分非常不愿意的摊上这么一个主子……
他宁可要惟公卿这样的,虽然滑了点,但是偶尔他也能卖卖老,装装可怜,可是对面逝修,他怎么敢……
梅管家不想接受这个现实,他嘟嘟囔囔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难,难道你不姓逝……那你到底叫啥……”
我?
惟公卿指指自己的鼻子,他一说完,逝修也看了过来。
某灵兽发生,他似乎从没问过这凡人的名字。
而梅管家,他觉得惟公卿迟早得死,记不记名字没啥用……
见他们都在看自己,惟公卿用米汤在桌上写下:惟九。
然后指指自己,表示这是自己的名字。
梅管家一看那姓,顿时就蔫了,他苦笑着转向逝修,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而逝修则默默的拿起筷子,他竟然到今天才知道这凡人的名字,这真是他的疏忽,他太大意了……
不过,惟九,嗯嗯,他记下了。
惟九,惟九……
梅管家没敢要求一同上桌,他在旁边努力的消化这个现实,惟公卿吃着他的东西,逝修也是若有所思,所以这饭厅十分安静,直到逝修发现,他挑了几次也没吃到东西,这才把注意力放到碗里,然后他笨拙的抓着筷子鬼吼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
习惯他的咆哮的惟公卿头也没抬的说,至于逝修是否看到他就不清楚了,‘面条。’
他嗓子不舒服,想吃点软的,他知道逝修不太会用筷子,不过那家伙的舌头很好使,逝修一直以兽态示人,惟公卿也没想到他突然变成人了,所以,面条什么的,和他没关系。
他不是故意刁难不会用筷子的逝修的。
梅管家听到这声怒吼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在心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这个才是他的新主子,这个才是他的新主子……
第五十二章百福胡同
逝修努力半天,一根面条也没送进嘴里,他现在是麻烦的凡人形态,所以他也不好用舌头,看着那碗看起来很普通,可对他来说有很大诱惑力的东西,逝修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那筷子才往桌上一抛,他放弃了这碗面条。
视线转向梅管家,后者顿时有这种家伙所有怨气都准备往他身上撒的感觉,他很想说他年纪大了,主子请你温柔一些对我……
“府里的牌子,什么时候挂?”逝修是掀掉红绸,真正意义上的挂牌子。
“这个嘛,要选个良辰吉日,贡品什么的我已经和……”梅管家往惟公卿那边看,现在逝修成了府里的主人,对惟公卿他不知该如何称呼,难道以他们俩人的关系他要称呼一声夫人?可是这传出去他们还怎么在宽阳立足,连他都跟着颜面无光。
主子和夫人都是男人。
逝修直接道,“和以前一样。”
他这么一说,惟公卿的身份梅管家在心里也有了衡量,这府是逝修的,同时也是那个男人的。
停顿过后,梅管家继续,“贡品一类的事宜我已经和主子提过了,现在能买到东西,只是……不是太好。”
逝修皱着眉点点头,表示他清楚了,昨晚梅管家说过,现在宽阳城很多商户不做他们的生意。
惟公卿一直听着那二人的对话,虽说这宅子是逝修的,但里里外外都得他去打理,那灵兽不会管这些事情,他不懂凡间的运作流程,逝修也不知道这其中藏着多少玄机。惟公卿本想说,这事情让他处理,现下不太适合挂牌子,这个要稍微往后延一延,逝修那边一扬头,就问梅管家,“最近的……良辰吉日是什么时候?”
惟公卿的话憋了回去,这种时候不会说话根本搭不上茬。
梅管家掐指一算,应道,“两日之后。”
逝修算了算时间,两天的时间有些匆忙,不过也刚好不耽误他的事情,他点点头,对梅管家吩咐,“你去安排,两天之后挂牌子,其他的事情我会去处理。”
面对逝修,不知怎的那些顾虑全都没了,他一说完,梅管家立即表示他清楚了,转身就去安排了。
逝修不知道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惟公卿刚想让他不要管这事情,府里的一切他会打点好,逝修一推碗筷就站了起来。
这面他吃不进去,索性就不吃了,不过起身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看了两眼。
“我出去走走。”
惟公卿连比划的时候都没有,他憋着一肚子话,可这饭厅内,就只剩他自己了。
看着逝修离去的方向,他不知道那灵兽到底要干什么。
……
惟公卿给他做了很多身衣裳,简单的,奢华的,各式各样各种场合的都有,逝修挑了件黑底儿镶金丝的袍子,阔袖宽摆,看起来颇为华贵,却不显夸张。
他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头发,可是野兽的习性使然,他更不想从身上揪掉任何一根毛,所以他将那过长的头发在头顶竖起,扎了个金色的发冠,让那头发从冠中垂下。逝修没有刘海,额前不见一丝乱发,只有饱满光滑的额头,这样的逝修看起来精明干练,又威严十足。
所以说凡人就是麻烦。
逝修不耐烦的看了眼镜子里明明是自己却很陌生的脸,觉得没问题了,叫上梅管家,俩人出门了。
在逝修的示意下,梅管家带他来到宽阳有名的百福胡同,这里正是人市所在。
人市,顾名思义,买卖人口的地方,但在大洹,下人不全是签订终身卖身契,也有短工,长工,或是年契等很多工种,像逝府的下人全部都是短工,他们大多都是外地来此谋生打拼,赚些银子送回家乡供养妻女的。
这也是为何宽阳百姓不齿惟公卿的原因,他连这些人都骗。
梅管家将逝修带到百福胡同最大的牙人谢祖德那里,之前的下人也是从他手里雇来的,牙人和一般的商户不同,有银子就赚,欺上瞒下,狡猾市侩,能干得了牙人的,大多是当地的地痞无赖,不然也镇不住这买卖。
但这一次,这些牙人也似突然找到良心一般,心齐的都不再接逝府的生意。
逝修一路走走看看,一脸玩味,路过玉石摊子,还从上面挑了个玉扳指,他看着自己翘起的大拇指,问梅管家,“觉得怎么样?”
昨儿下了场雪,不管穿的多厚脚底都冰凉冰凉的,再加上这雪白的刺眼,梅管家已经睁不开眼了,谢祖德的门就在前方,再走几步就到了,可是他们偏偏停在了雪堆前,梅管家不敢得罪逝修,只得违心的敷衍,“很衬爷。”
逝修摆动着手指,左右看了看,似乎也觉得这扳指不错,丢了些银子喊了声走。
然后逝修就摸着那玉石扳指,进了谢祖德的门。
谢祖德正翘着二郎腿听着手下念帐,他嘴里叼着根剔牙棒,脚尖跟那剔牙棒一起晃动着,听到有人上门,谢祖德那肥胖的身体灵活的跳下躺椅,不过看到后面的梅管家,谢祖德的笑容多了分保留。
“梅管家气色不错啊,我给你介绍的人用着还满意?”和梅管家也算是老熟人了,谢祖德没有客气,打了声招呼就直奔主题,“这位爷是……”
不等梅管家介绍,逝修一扬手就坐到了一旁的椅子里,似乎对那个玉扳指很喜欢,他一直在摸着那东西,“在下姓逝名修,初到宽阳,早该来拜会谢老板的,无奈琐事缠身,就拖到今日。”
逝修这话客气,人却不客气,别说作揖,连基本的点头都没有,他就靠在椅子里,微微仰头看着谢祖德,逝修坐的不直,却不见一丝懒意,反倒带着一身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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