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日,念息再次踏入这座庄严华贵的府邸,离开时的情形历历在目。越靠近那扇紧闭的房门,她紧紧交握的手便抖得更厉害几分。婢女恭敬地开了门,屋内的光线很暗,依稀能够看见那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少年。景借听见声响,下意识侧了侧头,努力聚焦着涣散的目光。“是...是夫人吗?”他眼前是密密麻麻的重影,强打起精神问道。见前方没有回应,那人心里着急,不管不顾地就要撑起脖颈。刚一蓄力,他眼前立马传来强烈的晕眩,胸口闷疼,不多时便嘴角一歪,从喉咙里呕出一摊酸水。婢女们连忙上前用软帕擦拭,小心翼翼地揉胸拍背。念息此时并不在屋内,她见到景借的那刻便踉跄了几步,逃也似地离开房间。那是怎样一副身躯啊,一夜之间干瘪得像深冬里的枯枝,青绿的血管紧贴着皮肤深深凸起,已经瘦的快不见人样。她抱着膝盖蜷缩着坐在屋外,房间里此刻已经乱作一团。钟离的手刚搭上脉,那人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在暴怒下浑身抽搐,周身隐隐窜出黑气。影卫不受控地逐个冒出,见人就杀。听见里面激烈的打斗声,念息这才回过神,连忙冲了进去。她灵巧地躲过影卫,快速跑到景借的床前。那人裹着被子,胯部突然上挺,整个身体挺成一道拱形。腿间的被子被什么东西高高顶起,他脸上青筋暴起,喉咙中不断迸发出微弱的呻吟。念息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不敢去碰他。“师父,我要怎么做!”她焦急地转身,钟离正被一个影卫追着到处躲。江离的肩膀已经被刺中一刀,忍着痛挡在他前面,为他往床榻的方向开路。钟离在他的护送下艰难地到达床边,紧接着迅速开始搭脉。他从药箱里取出几根银针,往景借颈边和胸口的位置扎下。被子上瞬时湿了一块,少年像是被抽去力气,瘫软地倒了下去。影卫随即消散,屋子里遍地横尸,只站着三个活人。“江离...”念息想伸手去扶,江离却捂着胸口后退一步,背身喷出一口鲜血。他怕脏了女孩的手,故意拉远距离。“请夫人和郎中全力救治少爷,卑职...不打紧的。”说完,他踉跄着径直离开,不忘将门带上。念息重新回到床边,别过头不忍去看少年瘦的吓人的模样。钟离慢慢将银针拔出,提笔写下一个方子。“师父有办法能解紫蔓箩?”念息忐忑地看着他从容不迫的神情,内心隐隐燃起一丝希望。数百年里,曾有两世魔胎被人种下紫蔓箩,皆无生还,难道他真有办法?“去把药煎了拿来。”钟离看了眼昏迷中的少年,并未正面回答,只将药方递过去。半个时辰后,念息端着热腾腾的药回来。“师父?”钟离捋了捋胡须:“他的体内竟藏有一丝清气,着实令老夫惊奇。”“清气...这么说给他清气便有救了!”念息眼睛一亮,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你这丫头,”钟离拍了下她的头,“就算清气有用,你上哪找去!”“我...”念息刚要将身份脱口而出,却听他继续说道。“更何况紫蔓箩催化浊气,一开始还能被清气压制,但只要它还在体内,催化的强度与时俱增,再过几个时辰,即便源源不断地输入清气也只能延长数日寿命而已。”念息往后踉跄了几步,眼中的光瞬间黯淡。“那师父这药...”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这些药材里虽含有名贵之物,却都称不上是什么奇珍异宝。“你莫要小瞧这药,若真能有成效,可比清气管用的多!”“若真能有成效?难道说师父也不知具体会如何发展?”钟离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你也知紫蔓箩百年才成一株,身怀浊气之人史上寥寥无几,老夫无非根据紫蔓箩药性做下此方,并无前例。”念息沉默片刻,下定决心般将人扶起,端着药坐到他身旁。就当她舀起一勺药汁快要送到景借嘴边时,钟离突然再次开口:“你可要想好了,这药未必管用,就算真有用,老夫现在也没法预测它带来的副作用,更不知紫蔓箩会以何种方式排出。”念息没有犹豫,因为她深知这是那人唯一活下去的机会。一碗药喝得滴滴漏漏,废了好大劲才算喂完。就在她神经紧张,惴惴不安之时,钟离已经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师父...”他对上念息焦灼的眼神,悠悠说道:“事已至此,他醒或不醒,只在天意,不在人为。”“对了,今日情况特殊,为师放你一天假。若他撑不过今晚,你明日晨时便来医馆报到,若他侥幸撑过...”钟离抬头想了想,“那便多放一日,后日午时后过来!”在念息震惊的目光中,他潇洒地关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