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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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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同人)红楼之鸾凤作者:淮扬风味

第30章

凤姐儿随后坐到李纨一旁,看着贾母那一桌上四个少年男女,真是个个俊俏脱俗,美的跟画上的一般。只是唯缺了宝钗,换了她堂妹坐在那里,她自己却坐了下首。这几日凤姐儿也听说不少事儿,薛宝钗这个妹妹才貌极是出众,无论是在同龄人的诗社游艺中,还是在长辈间闲谈家常里,每每出尽风头,甚至有传言贾母疼爱她竟超过宝玉。且不论真假,贾母疼她可摆在明面上的,不仅有为宝玉说亲之意,更在此事不成后硬让王夫人认了她为干女儿,平日里凡宝黛有的她也都有,更不时赐下不少新奇贵重之物,只要有闲暇便带在身边,在孙辈中俨然继宝黛之后第一人了,这些凤姐儿都看在眼里,也不由暗暗咂舌。平心而论,薛宝琴是有不少过人之处,贾母确是喜欢宝琴,可是真要轮这喜欢有几分,却大可斟酌。宝黛二人一为亲孙,一为外孙,血脉之情无可代替,仅这一点便难有人越过他们去。宝琴再乖巧得宠,也比不过他二人就是这个道理。其余家中姐妹,跟她比所差品貌也不过伯仲之间,到底是世家出身从小教养,也犯不着做着主人家跟个客居亲戚争宠。除此之外还有谁会觉得她碍眼怕也是只有她堂姐并其他几个亲戚家姑娘会觉得不痛快吧。但见宝钗至今也没露出什么不满,更别说其他人了,那是自己不高兴了也难有人去关注。可是宝钗宝琴关系亲密,怕是从小便有长辈亲友将其相对比较,长年累月,再好性子的人也会升起好胜之心吧,何况这两个姑娘俱都是如此出色的闺秀。凤姐儿看着坐在下方谈笑如常的宝钗,竟也有几分看不透的意思来。宝琴一出,似是顷刻将宝钗在府里几年努力比了下去,不仅如此,连薛氏母女筹划已久的联姻也险些落了她头上,换了是其他姑娘都会坐不住吧,难道宝钗竟如此有自信,是有什么依靠不成

凤姐儿转念间,却见尤氏携着贾蓉之妻,竟还带着尤家姐妹一起步入花厅之中,向众人走来,吃了一惊,身子不由前倾,随即忍耐住。只见尤氏带着儿媳笑嘻嘻地向贾母等行了礼,便拉过尤家姐妹介绍起来,那姐妹俩也乖觉,跟着行礼问安,看起来倒也有模有样。凤姐儿只觉得胸中闷出一簇火来,烧的心口疼,一双妙目眯起盯着尤氏三个,恨得不能把她们打出去。贾母见两个花朵一般的少女,也不禁脸露笑容,一边一个拉了手问了几句,一旁鸳鸯过来端上托盘,送来两个白玉牌儿做见面礼,余者也各有赠礼。待轮到凤姐儿,凤姐儿还未说话,尤氏已先笑道:“她倒先见过面了,就不让她心疼东西了。”邢夫人笑道:“原来你们早就算计好了,真是一伙的呢。”凤姐儿心下忍了又忍,面上也只笑着不去搭话,她倒要看看尤氏想要玩到哪一步。尤氏见凤姐儿虽是笑着,却总感觉别有深意似地,心里一跳,面上仍旧带笑地转了过去。

一边席上,宝玉盯着尤家姐妹直看,见她们坐在岫烟下首,便跑了过去跟她们搭话。被王夫人死死瞪了几眼后方才坐回去,本想和黛玉湘云聊聊,但见她们对自己提出关于尤家姐妹的事不感兴趣,只得又和宝琴叽叽咕咕说起话来。尤氏在李纨旁落座,只和凤姐儿隔了个位子,见凤姐儿不怎么搭理自己,只顾和贾母邢夫人等说笑,也按下性子和李纨指点笑谈戏文。见一出《西楼楼会》唱完,一个戏角儿说了句俏皮讨喜的话,引得贾母等大笑,叫放赏钱。另一席的爷们儿方才过来安排,抬过来的几大筐新制的铜钱便由小丫头向台上撒去,又引得戏子们争相抢夺,惹得台下主子们哈哈大笑。

凤姐儿见贾琏也在,忙对他使了个眼色,见他会意后便起身由平儿扶起更衣,贾琏也悄悄离了席,两人就在花厅外的回廊碰了面。凤姐儿一见贾琏,便忍不住使气低声道:“都是你叫我办的好事儿,糟心透了!姓尤的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自己烂事一摊还想拖我下水,拿我做筏子算计我,黑锅让我背享福自己去,我呸!今儿若不是长辈晚辈坐了一屋子,看我不一吐沫啐到她们姐妹几个脸上去!”贾琏见她一张俏脸气得粉红,胸口起伏不定,忙扶了她坐在椅子上,问道:“这好好的是怎么了,听起来那尤氏几个欺负你了不用气,大不了这事不管他了,叫世明自个儿想法子去。”凤姐儿说道:“你是不知道,那尤二姐原是有人家的,不过看人家久已落魄不愿过去受苦,因此拖延至今,也怕断了这门亲事传出去找不到好人家嫁了,就僵在这儿。尤氏一听我的来意,美的屁滚尿流的,只差把他妹子立时推出去嫁了。我当时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妥,胡乱应了她几句就完了,待回来让丫鬟打听这尤二姐的事,真没把我气个倒仰。你猜怎么着,府里竟有传言她姐妹两个早就跟她姐夫不知怎么勾搭上了,清白估计早就没了!也不过贪图富贵,喜欢华服美食有人伺候的日子,就被你珍大哥哥哄上手了。尤二姐还放不开,多呆在她姐姐院子里,那三姐儿可不得了,只要得空夜夜和亲姐夫饮酒作乐不说,听说有几回甚至连蓉哥儿也有在场!真是不要脸东西,听了都脏了耳朵。你说说,这样的女人我能说给你那周先生吗,一事发还不都疑我和她们一伙地骗他,他没脸我们也没脸,什么交情都没了不说,还不得结仇”

贾琏听了也吓了一跳道:“竟是这样,真有这样的事珍大哥哥且不去说他,珍大嫂子也太面了些,眼看着妹子跟姐夫胡闹传出去可不是家丑”凤姐儿没好气白他一眼道:“尤氏那软性子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有什么依仗可直起腰说话管事没儿没女也不得男人疼宠,娘家更不用看了,撑到如今已是奇事了,也难怪她献出妹子讨人欢心。那姐妹俩生的不丑年纪又轻,家里只有个糊涂老娘,又有谁能教她们什么叫礼义廉耻,又能知道什么好歹明天还不知怎么过呢,眼下看得这富贵眼热,自个儿把持不住有什么稀奇这夫妻俩一个有意一个纵容,自然一拍即合地勾搭起来了,不叫人传到大街上去又怕什么,他们府里的事谁又会没事找事乱传要不是我们一家子住的近素有来往不避着,怕也难打听呢。你刚才可没看见,那尤氏可把她妹子带到我们家里来了!人都认了一遍,还真想把狗肉抬上席面呢,笑死人了!”

☆、73说破机心

贾琏听得眉峰紧皱,握着凤姐儿的手道:“真不像话!除了这样的丑事,丢脸都丢到人面前来了!你且不用去管她,这事我看也算了,不用我们出头。回头我跟世明说一声,怪不到你身上。”凤姐儿呼了口气,一张俏脸仍旧冷着道:“这也只得如此了,可眼下却是如何那尤氏几个还在席面上那,啧啧,惯会装相,如今哄到老太太面前了,不知又要怎么兴风作浪呢,我就担心她们会提起周家有意说亲之事,要趁着众人面前把这事儿落到实处!虽说我有六七分把握叫她们成不了事,但一想要被占去口头便宜,心里就呕得慌。到时候一个处理不当,可就闹出笑话了,不过反正横竖要被她们拖下水,不叫她们狠狠吃次亏我就不叫王熙凤!”贾琏看着凤姐儿眼角眉梢俱是冷意,知道她是真恼了,便笑着耸耸肩道:“也罢,你瞧着办吧,只要不太过了就行。”

夫妻俩又说了一阵闲话,便双双回到花厅。看见戏文已经表演毕,宝玉正给众人斟酒。凤姐儿冷眼看着宝玉在贾母授意下除了尤氏婆媳并她家两个姑娘没去斟酒外,人人都受了宝玉的酒,心里也不禁好笑,虽不太明白贾母的意思但仍觉痛快。一时上汤后下面又送上元宵来,贾母体恤小戏子们唱戏不易,让她们下去用饭后再来。凤姐儿见了,便暗示丫鬟叫女先儿过来说书取乐。不料两个女先儿说了一个发生在残唐五代名为《凤求鸾》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其中男角还与凤姐儿重了名。众人不由大笑,贾母却还让女先儿继续说了故事,且不等女先儿说完就接了话猜出故事结局。凤姐儿看贾母有感而发,批驳了一通关于才子佳人的谬论,众人皆是静静听着,谁也不会认为在这个场合,贾母这样身份的人会说一些无用的废话。贾母的意有所指,针对的是谁凤姐儿不想去想了,反正和她没什么关系,倒是看着黛玉湘云等闺中姑娘面露尴尬不适之意,知道她们听得羞了,便悄悄儿走过去,将黛玉搂在怀里,顺势也拉住湘云的手,三人相对而视,都不禁微笑。

此时但听贾母说道:“……这几年我老了,他们姊妹们住的远,我偶然闷了,说几句听听,他们一来,就忙歇了。”李纨薛姨妈见贾母总算教训完了,忙连声附和。却听见尤氏还笑道:“可见老祖宗的睿智,连带着我这里两个妹妹也跟着受了教诲。以后她们为人妇为人母教育子女,将今日学到的用于此处,也就不枉我带他们过来见了这一回世面。”尤氏这马屁拍的明显,但其中讨好之意还是让贾母很舒服,贾母看了两眼尤家姐妹,笑道:“倒也罢了,将来她们出阁,我这个担了教导名声的长辈定会送上贺礼。”贾母开的这个玩笑恰当又大方,众人听了都笑了。尤氏见气氛正好,眼睛不由得看向凤姐儿,见她坐在一边跟着黛玉湘云说话儿,一点儿也没有注意这边的意思,心中奇怪又有些生气,再看看自家俩妹子,不说素来柔弱无甚主见的二姐儿了,连一向泼辣傲气的三姐儿在这场合仍是一副默默低头拿不出手的小家子样,全无丁点其他大家闺秀个个谈笑自如的气度,心里一阵气闷,越发不安了起来,胸中不知怎么涌上一股气来,张嘴便道:“老祖宗也不用急,横竖二姐儿的事就在这两日了,到时候少不得央您做个大媒呢。”尤氏话一出口,一边儿看似不在意实则时时关注的凤姐儿心就微微一紧,听她说完凤姐儿心里真又是气又是笑,气尤氏忍耐不足狗急跳墙笑她自以为得计去向贾母讨脸面。

果然贾母听了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言。尤氏见贾母不接话,心里有点踹踹,再瞥瞥凤姐儿,也跟没听见似地动也不动,一旁太太奶奶并姑娘们,也只是小声谈笑,显然并没有对她的话多加在意。尤氏一阵气苦,往日里被这般冷落倒也没觉得怎样,如今正要得用之时才觉着不方便起来,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尤氏平复下心情,接着又道:“说起来,还是凤妹妹替我妹子说的亲,倒要好好谢谢她。”凤姐儿一听脸就沉下来了,之前因着尤二姐有人家的事她还特意嘱咐尤氏不要把说亲之事透出去,免得定论未下之前两家都不好看,如今尤氏急于求成,竟没有顾及就将此事摊开,不仅如此,还真把自己扯了过来,这已经不是成不成的问题,尤氏摆明了要把这事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担了,日后要是尤二姐有个不如意,今日的话就能拿来说嘴,真是癞蛤蟆爬人脚背上,不咬人但恶心人。

凤姐儿似笑非笑看了尤氏一眼,起身拿过白银酒壶就给贾母斟酒,又轻又快地道:“珍大嫂子,快打住吧,在小辈面前提什么亲事不亲事的,都还是孩子呢,没得羞臊她们,老太太才说了一出《掰谎记》,你就要给做添注,说起儿女姻缘了,还是等老太太吃杯酒、看两出戏,再从逐朝话言掰起,你再跟着注解全了,如何?”贾母听了先大笑起来,指着凤姐儿笑道:“好你个乖猴儿,越发纵得你拿我打趣!”众人俱已笑倒,王夫人也跟着笑道:“你也少兴头些,外头有人,不比往常。”凤姐儿早知道近日越发看她不顺眼的姑母会在这时候跳出来打岔,换做以往她定会口舌伶俐的驳了回去,不过此时她却并无此意,只是笑着,对着尤氏笑道:“听听太太的话,越发连我也说上了,好啦好啦,就当你没听见我说的,我也当你只说了个笑话罢。”众人听了都笑得不住,尤氏的脸抽搐了一下,好在她正低着头喝酒,没被人看见。凤姐儿这一说,明面上是阻住尤氏继续胡来,暗里却是将了她一军,将她先前所说的话都当成“笑话”,不算数的。虽有耍赖之嫌,却能恰到好处地对付尤氏这样的人。今日宴会散后,不会再有人抓着这其中的一个小乐子不放。而尤氏所说其妹姻缘之事,过了这次,也难有人提起,姑娘要避嫌,太太奶奶们各有各的事,也不会平白无故去插手。隔了一个府其中亲疏也不是说说的。

凤姐儿不是能给尤氏机会的,拿话挤兑了尤氏,随即撺掇贾母继续听戏。贾母被凤姐儿哄的兴致上来,点了两处清唱的小戏,边听边和薛姨妈等评论,等了戏文唱完,众人兴头正浓时,又提出行了酒令。于是让女先儿击鼓,众人以一支红梅为游戏之物随鼓声依次传递,却是恰到贾母处停了。贾母说了个讽刺巧嘴儿媳妇的笑话,众人都是知道贾母有意打趣凤姐儿,俱是闷笑不提。待红梅传到凤姐儿,凤姐儿连说三个笑话,把众人逗得大笑不止。之后贾母又命小厮放了烟火,火树银花,流光溢彩,好不热闹。

待到宴席散后,凤姐儿大感疲惫,平儿丰儿一边一个扶住她慢慢往回走,刚行到半路,听到有人提着声叫着凤姐儿,凤姐儿听得是尤氏声音,脸上露出不耐来,却还是站住回首,看尤氏只带了个丫鬟并个婆子匆匆过来。凤姐儿看到尤氏走到跟前,知道她有话要问自己,扬扬下巴示意她和自己到附近一处亭子里去说。两人到了滴翠亭,身边丫鬟拿帕子叠成垫子,好让主子们坐下。凤姐儿看了平儿一眼,平儿会意,领着另几个退下。

“好妹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方才在宴席上,你怎么就故意拦我的话头呢之前我们姐妹几个去了,也不见你给个好脸,到最后连句好话也没有了。好妹妹,是不是我们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姐姐我现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还请你看在姐姐面子上多多包涵,不要因为这个淡了我们之间的情分。”尤氏说着,便朝凤姐儿行下礼去。凤姐儿早就备着她来这一手,右手一翻架住尤氏臂膀,淡淡道:“你确实有对不住我的地方,不过这可不是你说几句好话就能罢了的。这个错,别说淡了情分,我看就是毁了情分也是能的。端看姐姐到底要如何了。等你给我说清楚你的本意,你自然便会懂我的意思,至于还要怎样赔礼,你自个儿也先掂量掂量再说。”

尤氏听凤姐儿说的话意思深重,一颗心早就吊了起来。她也是素知凤姐儿性子的,本身就是被长辈宠爱平辈喜欢下人敬畏一路过来的,早养成了看的不顺眼便可立时发作的泼辣性子,如今明显一副动气模样,却是一言一语冷冷道来,显然是气的狠了,到了极处说话态度反而平静下来,这种却是最难对付得了。尤氏干笑两声,不敢接话,脑子里却飞快想着是哪出了岔子。莫非……

凤姐儿看尤氏气怯,低头不语,哼了一声起身便要走,尤氏见了也顾不得了忙上前拉住,几乎哭丧着脸求道:“琏二奶奶,凤姑娘,凤祖宗!好歹给句明白话儿,让人死也甘心哪!”凤姐儿看尤氏这副情状,气不打一处来,积攒的怒气好似这一时也找到了出口,也不顾什么忌讳得了,怒骂道:“都到这时候,你还给我装憨!你摸着你心口,敢说没什么瞒着我少在这猪鼻子插葱装相﹙象﹚儿了,你还不清楚你那两个嫡嫡亲的好妹子做的好事儿!不怕跟你扯开脸面说了,姐夫小姨子一起,故事多着呢!你爱装贤惠人,送人送到枕边儿连亲疏脸面都不顾了,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可是硬要把这丧了妇德的东西捧在我眼前让我做媒,连带坏了我和我们爷的名声,你是妄想!做妾都嫌不干净,一身骚,人家又不是专门收羊肉的,哪里没有清白姑娘,偏凑上去吃你这绿帽子亏,趁早歇了这份心,滚被窝里暖和暖和再去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74难成好事

尤氏被凤姐儿夹枪带棒劈头盖脸的一顿怒斥,早就吓愣了,心里酸苦忧惧一股脑儿涌上胸口,直如压了块大石头一般难受的受不了,也说不清此时自己是羞是气,张了张嘴,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脸色变红变白一阵交替,早也没了人色,愣怔半晌,方才以手捂面,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凤姐儿冷眼看她痛哭,也不曾放软了心肠,依旧一字一句地道:“你做了初一,别怪我做了十五。之前你欺瞒我在先,你也是素日知道我的,这口气我可咽不下来。我也知道你有难处,但理不可恕!你本也算是个好的,如今却做出这种事来,坏了亲戚情分不说,也害了不相干的人!这事儿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一个字也不准透出去!不信你尽管试试我的耐性!”说着凤姐儿起身,平儿赶忙过来扶着,亭子外的丫头婆子见凤姐儿出来了也拥着主仆两个,一群人渐渐走远,这会儿尤氏的丫头才敢过来递帕子低声劝慰她,尤氏哭的妆都花了,擦也不好擦,只得拿着帕子半掩着脸扶着丫头往回走。

回到家里,尤氏命人打水洗了脸,重新挽了头发,也没怎么上妆,只淡淡的扑了层粉,才换了身家常衣裳,就听见门外丫头报说尤三姐过来了。尤氏胸口堵着的气还没散,听到人来了更是一阵眼晕。可也不好发作,谁叫这个妹子是贾珍如今新宠着的呢,略没好脸色便能传到贾珍耳朵里,到时候又是一场口角。何况本身尤三姐也不是吃素的,不顺着点儿她一个不高兴闹起来,反正自己都是逃不了好。这般看来,凤姐儿也没骂错自己,可不是自己的现世报么尤氏苦笑着想,心火却还在一拱一拱地烧着。没奈何,也只得叫她进来。尤氏看着三姐儿还是宴席上那身衣服,估摸着是一直等着她回来。尤氏不说话,看三姐儿自己过来坐在炕上,一双秋水眼直直地望着她。“姐姐这是怎么了,眼睛红红的,谁给你委屈受了可是那个琏二奶奶”尤氏含糊几句,便问道:“有什么事儿,你这么晚了还过来”尤三姐顿了顿,道:“二姐姐的事,姐姐是怎么想的今晚上我看那个琏二奶奶,都不怎么理睬我们,冷着个脸儿,像是谁欠了他八百吊似地。虽不知她在气什么,但看她那个样子二姐姐的事情若是交给她,怕是有些反复。”尤氏道:“二姐儿呢”尤三姐道:“还在屋子里绣荷包呢。”尤氏半身靠在大缎子圆枕上,闭着眼睛道:“那你就去告诉她吧,这事多半黄了。琏二奶奶特意跑来说打听到你们姐妹俩闺誉不好,怕连累自己名声,说亲的人家将来找她麻烦,便辞了不做这个媒人了。”

尤三姐一怔,猛地起身道:“我就说当初听起来那么好的,如今怎么看怎么悬乎!果然是想反悔了!人家一个举人出身的,年纪身家都拿得出手的,能要我们这样落了魄的姑娘做正妻!京里大把的官宦小姐等着他挑呢,如何能把我们看在眼里,不过耍着我们玩罢了,真是可恨!也不知起了什么心思,做的样子真格儿似地,不知去哄谁!欺负到我们头上,看我们孤儿寡母的没钱没势没人帮着说话呢,明儿我就去打到他们家门前,问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尤氏越听越烦,直如听着一群蜜蜂儿嗡嗡直响,又如蜂蜇针刺着脑门一样难受,忍不住一拍桌子,喝道:“够了,住嘴!”看着三姐儿明显一呆,心里不由冷笑:“倒是好知觉,明知道人家看不上你们作风,就差指着鼻子眼儿说你们举止放荡了,还真会避重就轻,一味说人不好,对自己提也不提。就是人家明说了又怎样,嫁不出还是嫁不出,人家也不会替你们着急。眼看着没人要了,这才慌起来,孰不知这会儿做妾也没人要了。”因而说道:“到底人家为什么不愿说亲了,我已说了,你们听不听进去是自己的事儿,我也只能这样了,还能上杆子抬顶骄子把你姐姐弄进人家家里拜堂去你爱去闯祸也随你,我是不想管了,且看你们以后做老姑娘罢!”说着便让人请尤三姐出去,自己头也不回的也进了内室。

过了没几日,果然周家的求亲没了消息。这件事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自然也就不起什么波澜。不过半个月之后,尤老娘带着尤二姐回了老家,尤三姐却还是决意留在宁府。亲事不成对尤二姐打击甚为沉重,不过一月人变瘦了一圈,胳膊上腰身上都摸不出肉了,脸儿也黄黄的,眼睛也没了神采。尤氏觉得其中也有自己说的话的缘故,可这也实在无法了。临行前,尤老娘拉着尤氏的手,求尤氏再给三姐儿看看人家。尤氏本不想应,奈何老母哭求,不得不应了下来。自己想想妹子呆在府中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是放是留总得有个说法,也不能住一辈子,且府中之事已被凤姐儿知晓,日子一长难免再惹起什么口舌是非,就算为了自己两府走动不再被人背后议论,也该好好想想妹子的出路了。尤氏亲自问了三姐儿,她倒是无可不可。尤氏又问了贾珍,贾珍虽好色但也不是一味糊涂,也知道其中厉害,虽一时半会不舍放手,但也说要开始谋划。尤氏盘算着除了把尤三姐远嫁,否则也别无他想,挑了一些人选,也不过都是小康之家,行商白身皆有,再有就是芝麻小官儿,尤三姐皆不钟意,不是嫌了高矮胖瘦就是嫌家境人品,尤氏都已做好像对付尤二姐一样为她打理一副看得过去的嫁妆,让她回乡自行聘嫁的打算了,忽一日尤三姐自己找过来,说已经有了备嫁人选,两下里都说好了,只是人现在不再京里,过几日回来便可定亲。这可把尤氏唬了一跳,忙问端的。原来尤三姐自己早年便看中一个京中子弟,只是当时年纪小,没露意愿,几年过去断了消息,不意这回去京里过年,竟又遇到了。托人问了,这一来一往便把亲事敲定了。

尤氏虽知道这算是私相授受,但也管不了这许多。只要尤三姐能嫁出去就好,反正人也是自己选的,好赖怪不到自己头上。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出副嫁妆,让她从府里出嫁就算尽心尽力了,毕竟虽是同母异父,好歹担了个姐妹名头,算是仁至义尽了,因此竟盼的比尤三姐更甚。尤三姐自己终身大事有托,也不似从前模样,竟找了尤氏陪嫁的一处小庄子住了进去,关门闭户的绣起新衣来,俨然一副改过自新的模样。贾珍骤然失了爱宠,自是不愿,绸缎金银,鸡鸭鱼肉的日日送到庄子上,自己也亲自过来去见,还想和尤三姐继续胡混,没想到送的东西都被扔了出来,几个人高马大的婆子守住了门户不让人进出。贾珍纠缠许久,闹得尤三姐亲自拿了一双宝剑,冲出来见人就打,破口大骂。贾珍受不住她的泼辣,再有尤氏常在一边苦劝,只得退却。

又过半月,尤三姐遣人告诉尤氏,说是准妹夫回来了,请她和自己过去悄悄相看相看。尤氏之前百问三姐儿此人是谁,皆不得知,早就存了好奇之意,如今得此相请,便好好装扮了一般,领着尤三姐出了府。凭着尤三姐指引,到了一处僻静宅院,尤氏下车时,见贾蓉在门口呢,不由吃了一惊,想来之前帮忙尤三姐说亲的便是贾蓉了,不由心里升起感激之意。贾蓉引着尤氏姐妹进了内院,入了花厅,其中摆设俱是雅致可观,中间有一道花鸟屏风隔开。尤氏两个便坐在屏风之后,贾蓉又去内室叫了人出来。

那人和贾蓉就在屏风前坐下。贾蓉先笑道:“听说柳兄好事在即,小弟先给哥哥道喜。”那柳公子道:“你这喜也道的忒快了些。我还不知那姑娘姓甚名谁,家世品貌呢。这亲事究竟如何,也不是一时间便就能定下来的。”贾蓉笑道:“不是五六分准,也有七八分准了。你不是把家传信物都交给人家了么,这会还说没定下来”柳公子道:“那也是因为我相信宝玉眼光。我之前也说了,娶妻定要娶个绝色。能被宝玉如此推崇的闺阁人物,自然不是凡俗之辈。但也要先打听打听,好安下心。若无甚大碍,便可先定下来。”贾蓉笑道:“你竟也不用打听了,我来告诉你便是。说亲的就是我继母的那个幼妹,如今住在府上的,小名儿叫三姐儿的,年纪也就十六七,生的可真是绝色!”柳公子听贾蓉此言,不喜反惊,忽地站起身道:“什么竟是你们府上的人不行,这门亲事做不得了!谁不知你们府上……难怪这女家反赶着男家,先前我自己就有些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如今果真不好了,我定要把东西要回来!”贾蓉见柳公子突然变卦,又惊又怒,还不待说话,屏风后的尤氏忙赶了出来,问道:“柳公子这是怎么说!定者,定也,原怕返悔,所以为定。岂有婚姻之事,出入随意的这个断乎使不得!”

柳公子一见个陌生妇人,忙看贾蓉,贾蓉苦笑道:“这便是我继母。柳兄,这亲事需慎重,你还是再想想!”柳公子摇头道:“如此说,弟愿领责备罚,然此事断不敢从命。”贾蓉还要绕舌。湘莲便起身说:“请兄外座一叙,此处不便。”尤氏见柳公子;连话都不愿多讲,知道此事难成,不由心灰。忽听一个女声道:“好一个冷情冷意的柳二郎!你们也不必再议,我这便去拿了定礼还你。”三人转头一看,见尤三姐从屏风后走出,面目苍白双目含泪,只看着柳公子。柳公子见又出来个美貌少女,又是这般情景,还喝破他身份,便知道这多半是女方,心下到有些意外她的言行,却还说道:“多谢姑娘体谅,湘莲甚感姑娘此情。”尤三姐对着贾蓉尤氏道:“你们先避一避,我有话要和他讲明白,话说开了我也才死心。”尤氏贾蓉见尤三姐神情不似以往,想起她素日泼辣性子,不敢上前相劝,对视一眼,只得都走出去了。尤三姐看着柳湘莲道:“你也听信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因此不想娶我”柳湘莲不曾想她还大胆相询,微微一怔坦言道:“……自然也是有的。宁府本是是非之地,便是清白人搅进去也变得不清白了。况且,以姑娘这般品貌,更是……更是……”尤三姐凄然一笑,道:“你是不相信我的清白了”柳湘莲见尤三姐步步紧逼,只得道:“姑娘,实话和你说了,便是我信你又如何我虽不常在京中,人脉也是有的,宁府我也来过几次,知道里面什么模样。对于男人家来说自是无妨,但对于女子来说可是要命了。我也听荣府宝二爷说起过,便是珍大爷的亲妹子,如今还住在荣府里,也不愿见自家府里的人!如此情景,可想而知内院坏到如何。你一个亲戚,长居此中,竟不知此节,若说是女儿身不知世事也罢了。怎么也没有旁人提醒你呢自古人言可畏,我虽不甚在乎,但我长辈亲友,今后子女亲家也不在乎不成不过我以己之心,他人之过猜度姑娘是我不是,待我了解此种内情,定还姑娘清白,登门给姑娘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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