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的雪,越下越大了。月光洒在雪地上,月色盈雪,映得窗外光亮如昼。冰凉的雪光从窗纸中散落进来,盆中竹书焚尽,火灭灰冷。袁基脱下大氅,盖在棉被上,再翻身上床,紧靠少女身侧,以他温暖的身躯代替火源。哪怕烧了些书简取暖,被中依然不够温暖,袁基支手撑头,侧倚着看向少女,一脸担忧:“暖和些了吗?听说医师无法赶来,殿下的伤势真的无妨吗?”“暂且休息吧,守城战最快也要明夜分晓。”睡了一整天的少女毫无困意,看袁基眼下泛青,便伸手去解他颌下缨带:“我看你才需要休息……”温香软玉在侧,拂过下巴的手指令袁基白玉般的面颊泛起微红:“……这样挨着彼此,只是为了取暖,还请宽恕在下的失礼。”这家伙……又在假正经。少女不由好笑,结果笑起来扯到伤口,脸色一白,小声地嘶了一声。袁基蹙起眉,低声问道:“怎么了?是伤口还在痛?”这点伤,并无大碍。少女摇摇头,眉间略有隐忧:“只是……担心你。”昔日,袁氏全族落难下狱之时,袁基两位手握兵权的弟弟并未去救;若是今朝广陵城破,先不说广陵百姓厌恶袁氏,恐生事端;这位嫡长子说不准会被‘有心人’趁乱所害,不如趁早将其送出城外。袁基何等聪慧之人,一听便知晓其意,他学着少女刚才的动作,也摇了摇头:“没有担心我的必要了。我已经让他们毁了马车,作为取暖的木料,发给了百姓。”“换句话说,我走不了了,注定和这座城池,和殿下共存亡。”马车……那架在宫门口被拦下的马车。或是因两人曾经那段同车之缘,袁基显得格外偏爱那架马车,逃出长安时也不忘将它带走;平日更是乘着它前往各处,寒来暑往,年年岁岁。“这几日,你的眉头总是皱着。人心真是莫测,一寸眉间,可以藏那么深的忧虑。”袁基轻轻抚摸着少女眉心:“可千万不要像东海之水一样,深深千尺啊……”心爱的藏书化为灰烬,马车也……少女看着袁基手上的微微淤血,表情有点难过。袁术围城,留在广陵的袁基成为了众矢之的,少女怕他会被愤怒的百姓所伤,让他待在王府。可前些日,袁基的马车经过广陵中道时,还是因一群年轻人朝车窗投掷石块,受伤了。因为伤到了手指,所以平日常戴的戒指也卸下了,指上还留有戒痕。袁基用带伤的手指捏了捏少女眉心,轻声安慰道:“这世上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但若有人一路相伴,便不会那么艰难。”“……”见少女情绪依旧低落,袁基只得伸手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少女脊背:“眼前的雪很快就会消融,随之而来的,会是温暖的春水。”少女略一迟疑,试探问道:“到那个时候……你会在我身边吗?”不知不觉间,袁基温柔的目光凝在了少女脸上,眼神如水色,淌入少女眼中:“那有何难?在广陵找一处宅邸常驻便是。每一岁,赠一春兰,赠一秋菊。”少女躺在袁基臂弯中,不满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说话还是拐弯抹角,让人不知道自己懂了没有。”袁基修长的手指拢着少女腕骨,莞尔轻笑:“就算世人都不懂,但只要有一个人懂,就足矣。”“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直到天崩地裂,不与君相别。”“何必另寻宅邸?广陵王府住着不舒服吗……”少女欲言又止,袁基含着温润如玉的笑意,静望着她:“……没名没份,若是长住,恐扰殿下清誉。”又来这套。少女懒得接话,直接将手探进袁基衣袍中,漫无目的地四处摸索,好似寻找着什么。袁基被摸得火起,喉头微动:“你的手,渐渐暖起来了。”“玉带钩套了玉环,是不是不好解开?”“别……”遍寻不得,少女只得开口问道:“戒指呢?”袁基一怔,无意识地握紧少女的手,呼吸陡然重了几分:“殿下……此刻想要它吗?”殿下。哪怕只是式微的亲王,人们依然喊着殿下。但这两字从袁基口中说出时,就变得缱绻起来,称谓下藏着隐秘的暗语,藏着两人不为人知的欢愉。少女当然想要袁基。不仅要他的玉戒,还要他的人,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