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轻启樱唇,吐出一声幽幽长长的叹息,声音中却依旧凄然:“我一直都知道,二太太是极喜欢宝姐姐的,却总还是存了一丝奢望,到如今,竟是连奢望也不能够了。”话未说完,又滚滚落下泪来。
黛玉抬起柔荑,徐缓抚去她脸颊的泪水,沉静地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只告诉你一句,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尘埃落定,那么,也应当明白,到了如今,就算你哭得天昏地暗,也是于事无补,更不能挽回什么。”
“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的时候,那又如何呢?总要继续活下去才是,难不成,宝玉那个人,竟是你生命的全部?”
湘云将手按在心头,眸中渐次流露出怅惘的神气,嗫嚅道:“林姐姐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的,只是,这里始终想不开,放不下,实在无可奈何。”
黛玉微微一叹,眼角露出一丝悯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湘云更是无言,抬起头来,呆呆望着窗台处的红烛,怔怔出神,容色黯然凄迷,似失了一缕魂魄一般。
房中沉寂如水,时间流转中,烛芯越来越长,烛光随之黯淡下来,浅微暗沉,似一颗倦怠的芳心。
黛玉叹息一声,从身侧拿起一把小银剪子,起身行到窗下,将乌黑的烛芯剪下,轻轻道:“云妹妹你瞧这蜡烛,只有将烧焦的烛芯剪下,才能重绽光华,不然,便只能熄灭了。”
“其实,人生何尝不是一样?只有懂得舍弃,只有走出来,才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悲伤过,叹息过,哭泣过,也是时候该想一想,将那份情怀放下了。”
听了这番话,湘云点水秋眸微微一亮,直直看着黛玉,问道:“林姐姐是过来人,自然有资格说这些大道理,只是,我想问姐姐一声,当初,姐姐到底是如何放下宝玉的?”
黛玉微微一笑,眸底一片清澈,声音亦如宛转的流波,不见一丝波澜:“其实说起来,是极简单的,不过是前段时间,我突然发现,虽然大家都已经长大了,但宝玉的心智,仍旧停留在小时候,天真而幼稚,让我觉得失望透顶,便决心要与他决绝,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湘云眉心微蹙,愕然道:“姐姐这些话,我不太明白,我自小在闺阁走动,见过的男子,只有宝玉一人,在我眼里,他是极完美的,怎么到了姐姐口中,竟似一无是处了呢?”
黛玉伸出手,按上湘云蜷曲的眉心,轻轻为她舒展,温然道:“正是因为你只见过他一人,所以,目光被局限在一方小天地里,辨不清他这个人到底如何。”
“至于宝玉,并不是一无是处,只是,我已经看清,像他这样的男子,只合深居侯门,安享富贵,不能护任何人周全,最重要的,是他到处与丫鬟说笑打闹,从不曾以一颗完整的心对待我。”
“我读古人之诗,最爱卓文君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也极敬服当年司马相如负心时,她写信断情,说‘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这一份决绝坚定,当真是女子中的典范。”
说到这里,唇齿间舒展出一抹浅淡平和的微笑,声音却坚定如斯:“若一段感情不能完美,还不如断然舍弃,当断不断,纠缠不清,苦的只是自己,这个道理,妹妹当是明白的。”
闻言湘云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中已经少了一丝凄凉,多了一缕感悟:“我从未以其他的目光看待宝玉,但是,如今听林姐姐这番话,竟似极有道理的。”
黛玉眼波一闪,温然看着她,微笑道:“以前没这样看待,如今开始多看多想,一切还不晚。”
拍了拍她的手,眉目间一片温情,随即道:“妹妹是聪明人,别的话,也不必再说,不过,妹妹当知道,我能够做到的,妹妹也一定能够做到,因此,还请妹妹勉力一试,有时候,放弃的路,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难。”
“而放下之后,你会发现,天大地大,一片静好,那些你以为刻骨铭心的过往,都将成为过眼云烟,不留一丝痕迹。”
听了这番话,湘云犹自沉吟,不置一词,见状黛玉不由有些无奈,已经持续了那么久的情愫,想要忘却放下,岂是能够轻易做到的?
当初,自己亦是经历了百转千回,才决然转身的。
心中这样想,黛玉便温婉浅笑,轻轻道:“妹妹,你这样美好,当与真正的谦谦君子相配,至于宝玉,本就配不上你,为他伤心难过,更是一点都不值得。”
“话我只能说到这里了,至于今后要何去何从,并不是我能够左右的,还是由妹妹自己决定罢。”
湘云抬起头来,颔首道:“多谢姐姐开解,我自会好好想一想的。”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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