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整一整衣衫,嘴角舒出明朗却不肯退却的弧度,郑重地道:“林姐姐为我着想,我心里很感激,之前,对于林姐姐与薛家大姑娘,我一直懵懵懂懂,并没有分辨出谁是值得亲近之人。”
“但这些天来,林姐姐软语劝慰,指点迷津,令我心思空明,终于放下对宝玉的情愫,让我感激不尽,林姐姐不计闲言,对环儿施加援手,终让他振作奋起,让我觉得可敬可佩。”
“所以,我甘愿陪林姐姐走这一趟,还请姐姐不要推拒。”
湘云这番话,不再称薛宝钗为宝姐姐,亲疏立见,又因她甚少有这样执着的时候,黛玉忖度须臾,也不便再说什么,只颔首道:“既是这样,我领了妹妹的情就是。”
两人相携着,一步步行往贾母的住处,候到了那儿,鸳鸯听到脚步声,过来打起湘妃竹帘,脸有忧愁之色,轻轻道:“两位姑娘来了,今日之事,鸳鸯已经听说了,不知雪雁可还好?”
湘云叹息一声,怅然道:“很不好。”说完这一句话,心中觉得难受,便止住了。
鸳鸯一时无言,眼角露出深深的悲悯之色,黛玉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只挑一挑眉,问道:“老太太是否安歇了?”
鸳鸯回过神来,摇头道:“因才用了午膳,现在正在品茶。”
黛玉点头示意,步进房中,果然见贾母一身常服,正倚靠在窗下,端茶细品,神态安详。
黛玉步上前去,屈膝见礼,却并不言语,眉梢眼角,却俱是一片如冰雪般的清凌。
潇湘馆发生变故,早已传遍全府,如今见了黛玉的神色,贾母心中自是明白,搁下茶杯,叹息道:“玉儿来了,快坐下陪我说说话儿。”
黛玉断然摇头,泠然道:“雪雁正在受苦,玉儿如何坐得下?”
说着,便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贾母,声音幽婉:“老太太历经风雨,能洞悉人心,必定明白今日玉儿的来意,是不是?”
贾母不料她竟会如此直截了当,愣了一下,才道:“事情我的确已经听说了,只是内中曲直,却不太清楚,我估摸着,事情虽然起于莺儿,但她素来也是个极小心的,从没起过什么坏心思,想来必定是一时失手,玉儿将心方宽些,不要计较了。”
贾母这番话缓缓道来,波澜不惊,落入黛玉耳中,却不啻于平地一声雷。
她来上房见贾母,是因为,举目看去,合府上下,只有贾母一人能为自己做主,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到如今,她满怀希望而来,却遭遇贾母这种态度,这让她,情何以堪?
这样想着,黛玉眸中流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只觉得心头如遭受重重一击,满腔都是痛楚,宛如冰封的湖面骤然崩开,裂成无数条细末的冰纹,无边无际,无穷无尽,斑驳如碎。
许久,黛玉才定下心神,连开口都觉得十分艰难苦涩:“今日之事,老太太并未亲眼看见,便先入为主,觉得只是意外么?”
贾母从未见过她露出如此失望哀凉的神色,震惊之余,从唇边舒出一口气,方慢慢平和下来,软声道:“玉儿,我心里明白,雪雁那丫头,陪在你身边多年,与你情分甚好,如今见她受伤,你心里必定十分难过,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究下去,终究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就此罢了。”
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携过黛玉的手,继续安抚道:“雪雁那边,已经有大夫来瞧过了,今天想必是无碍的,明儿个我再让人将王太医请来,让他配几剂复颜膏药,必定会让雪雁安好如初。”
“安好如初?”黛玉心头激愤,唇际流溢出一抹几乎遏制不住的冷笑,语气生硬地道,“今天来的那位大夫已经反复察看过,说雪雁伤势太重,想要复原,难于登天。”
“玉儿来见老太太,并不是要针对谁,也并不是想给老太太多添烦恼,只是此事非同寻常,玉儿满心想求一个公平,这样简单的要求,老太太也不愿答允吗?”
她言语中满是怨怼伤痛之意,贾母听在耳里,张一张嘴,想再出言安慰,急切中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老太太,”听完这一番对话,湘云终于耐不住,注目于贾母,出言道,“云儿本是局外人,但今日之事,云儿皆亲眼所见,实在颇为蹊跷,何况,事出之后,林姐姐曾逼问过莺儿,莺儿虽并没有承认是有意为之,却慌慌张张的不成样子,据云儿忖度,必定另有内情。”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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