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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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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找理由,我不必找理由。我饮下色泽阴惨瓶颈曲长的烈酒,吸下了状如珍珠粉的毒,注射灼烧煮沸后的针药,我和每个房间、每层舱内的人没有区别。

在中央厅的舞池里,乐声中扭动的赤裸身体,假若穿上衣服,其实跟过去时代的迪斯科舞厅里看到的男女没太大区别——腿向外分开摆动,臀部与上身往回往前运动,手挥在空中。只是脱去衣服后,原先的象征动作成为功能动作而已。

那个一直坐在外舱灯光下看书、戴眼镜的褐色皮肤南亚女子,这时走到我身边,她取掉了眼镜,随着音乐节奏起舞,一副金坠子的项链垂在乳沟间,很亮,很吸引目光。她在各种肤色的人堆里,动作自然、专横而柔美。由于一丝不挂,更像头雌兽。她从舞台这头舞到舞台那头,又狂舞回来。终于,仰倒在洁白的地毯上,她的仰卧的舞姿显出技艺更加不凡。她的长相平平,但我看不到这一点,因为她动作出众,长相便被掩盖了,只有粉红的乳房和漆黑的阴毛在那儿飞舞。看着她,我的心猛然跳起来。

如果她是花穗子,那又怎么样?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怔住了。

我跑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花穗子一根一根拨六弦琴,微微低垂的脸,眼睛里一尘不染。那词,我当然还记得,不会忘,就像从那个时代里过来的人都会唱一样: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还有天空飞翔的小鸟,山间停留的小溪,还有宽阔的草原。

“我要开个晚会,请所有认识的人来,包括三亲六戚、朋友仇人一个不少。”她扔下琴说,“我将开的这个晚会,让想象实践,随性情行动。然后在酒和食物里放一种毒药,狂欢而暴死。”肉体交错、尸体遍地的幻景,使她激动不已。是不是她同时展现给我两个极端?一边是纯情,忧郁,但对未来充满梦想;另一边是淫乱,残酷,对未来绝望,只求生命赶快结束。也许,我是在那一刻才真正被花穗子勾去了魂。我寻遍世界,我也碰不到第二个人会像你。我对她这么说。那天,我们在床上长久跪拜,不向天王老子,不向土地菩萨,也不向上帝,只向我们自己的心,说,我们从此就是姐妹,跟亲生的一样,比亲生的还亲。可是她,现在的布拉格女王,不仅想不起,也根本不会来参加这样的晚会,他们是精神生活高雅的东方贵族。

“下一个!”又跳起舞蹈来的南亚女子叫道。舞者越来越美,场面越来越壮观。

船头独静,我朝那儿去。风横在皮肤上,雨则斜着。我举起玻璃杯子。灯光在黑暗中描出一个赤裸的女人,熟透的女人快乐的身段。光中雨丝牵在杯里,滴答滴答。我仰起脸,张开嘴唇任雨水飘进。

高举的杯子被一只坚硬的手接了过去,这个男人站在我背后,倾斜杯子朝我身上倒。我闭上眼睛,带股凉气艳红的酒,仔仔细细往我嘴唇、耳朵、脖颈、乳头、腰、肚脐,一点一点流。那手陌生,但带着火焰,从我头发、后颈、背、臀部、腿,一点点滑落,在一片黑色丛林和深渊区,水和手会合。杯子砰然落在甲板上,随后是我往后仰压倒他的声音。

在梅毒接近消失,疱疹尚未流行的六十年代;在疱疹接近消失,艾滋病尚未流行的八十年代初;在艾滋病接近消失,爱包拉刚开始在纽约出现尚不为人知的此时,在爱神和病毒互斗的喘息期,幸运的人类总是在幸运地尽情享受。

二十五

从集会、游行开始,到罢工、罢课,然后公共设施如商店、超级市场、地铁、邮局,连电影院、剧院甚至法院一个一个关了门,恐怕只有厕所、医院、餐馆、轮船在运行。历史会扮怪脸,并且尽拣熟悉的戏演,蹩脚又拙劣。但整个局面恐怕并非谁能控制得住。路障,街垒,交通瘫痪,而红白蓝国旗像森林般竖在大街小巷,迎风飘扬。不仅是布拉格人,连同在布拉格的所有西方人都加入了,认为是他们分内的事——冲击东方资本家公司区住宅区。首先严惩其领先信徒白种人买办。东方人持新式武器自卫,高频电子保护网立即围护了所占用的区域。

东欧各政府则利用群众起来冲击东方资本势力,同时维持“秩序”外表。警察、军队一边控制闹事,一边鼓励闹事。

阿历克斯的案子无限期后延了,他所预言过的中国义和团运动的颠倒,成全了他。我望着远处查理桥士头举着标语喊着口号的队伍,盘子里的炸鸡一口也吃不下,仅把笋、蘑菇粉汤喝了。

出了威廉餐馆,整条街都是戴手套端着老鹰的人。老鹰翅膀上用油漆画了眼睛,一圈红一圈黑。不像去参加游行和冲击,好像只是让养鹰者有个热闹场所比赛,听说只有鹰能穿越高频电波网。

当自称是警察的两名便衣出现在面前,我毫不惊奇,一句也不问。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在前的一个挽着我的手说:“希望你能与我们合作,别声张,免得引起流血。”他的另一只手在腰上摸摸那儿的小口径步枪,“我们只是想找你调查了解一下。”仿佛是为了让我安心,他可能为我脸色太镇定反而觉得我不正常,需要假意安慰我一句。

在警察局的单间里,大半天时间过去,也没人来。直到夜幕降临,我才被塞进一辆四壁没窗的车子。我仍没问将去哪里。要来的总会来到。我还有点欣喜,晚来还不如早来,与其落在结局外惭愧得慌,还不如在结局里处之泰然。

罩子笼住我的头,仅露出个口,让嘴呼吸。我被牵引着,走了许多的楼梯、过道,然后停了下来。有人揭去罩子。我试着睁开眼睛,但眼仍花,只感到人影退出,自动门刷的一下合上了。脚步声消失,一切归于寂静,我看清了,房间较宽敞,足以显出单人床的窄小。边上有个卫生间,但没有窗子,看来是全封闭式建筑,靠机器调节气温和空气。子夜一点十五分,是不会有好戏上演的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倒在床上,踢掉鞋子,连外衣也未脱,就蒙头睡去。

二十六

第44章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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