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是在干什麽？他放松身体，向後靠在椅背上。门外的霍秀秀似乎正在跟人说著什麽，门的隔音很好，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语音。

“……你怎麽来了？”霍秀秀的声音。

“……地球……宇航员……”男性的声音逐渐接近，“小花又不知道跑哪去了，叫我来替他接待一下。人在哪呢？”

张起灵猛地站起来，行李箱被踢翻，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几乎在同时，门被向里推开，一个高瘦的青年站在门口。巨浪打来，从他头顶直直拍下，一霎那间便将他完全淹没。他什麽都看不见，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动弹不得，然而视野中仅存的那个身影却无比清晰。逆著光当然看不清脸，但声音，哪怕只有声音。

“小哥？”

张起灵也不会认错。

因为在返航前飞机还要进行检修，参加第一次试航的航天员们被获准在月球上自由休假两天。吴邪带著张起灵在基地里四处参观。月球基地的主体部分位於地下，在没有大气层的星球上这种建筑是最佳选择。整个基地相当於在月球岩层内掏出的一个结构复杂的孔洞，从总体上说这确是一座非常伟大的建筑，然则条件所限，建筑内部的走道和房间都显得非常狭窄。不过对习惯了航天器和空间站的张起灵来说倒也没什麽不适应的。空气意外地很清新，除了先进的循环系统外，可能还拜整个基地内四处可见的绿色植物所赐。

走道足够容纳两人并行，不过张起灵一直走在吴邪侧後方半步的地方。吴邪来到月球的时候年纪还小，而低重力下又比较容易长高，原来比张起灵矮半个头的个子现在似乎比他还要高了一点，原本稚嫩的少年面孔亦有了分明的棱角。不过比起一直接受训练的张起灵，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只有那副笑容似乎永远不变。他一边走一边介绍著旁边的各种设施，时不时回过头来看张起灵的时候，脸上就是那样的笑容。

这根本就是他们原来的相处模式。

第一次见到吴邪的那天，杭州正是最热的时候。柏油路面上热气蒸腾，视野中的事物都波浪状扭曲起来。十四岁的吴邪推著自行车走在前面，车後捆著张起灵的行李──其实只有一个旅行袋而已，吴邪却坚持要尽地主之谊，不肯让张起灵自己提著。尽管热得无精打采，而且对方的回应难称热情，吴邪仍努力地试图跟张起灵搭话，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看他。有一点面对陌生人的小心翼翼，但却无法抑制好奇心，亮晶晶的眼神就像小动物一样──那样子他现在还记得。

那时候吴邪的父亲在帝都，母亲在西安工作，两人都忙得顾不上儿子，只好把他送回杭州读高中，委托两个弟弟照看，起码环境熟悉。可惜吴二白常年在外面跑，吴三省的古董生意又有些少儿不宜的成分，吴三省只好在吴邪要上的高中附近给他另买了房子。让张起灵去合住自然也是吴三省的安排，差不多也就是个找个人照顾自己侄子的意思。张起灵知道吴邪从未把自己当成保镖或者夥计，但他一直履行著这份职责，只要吴邪出门，他都会安静地跟在他身後。吴邪开始的时候很不适应，但後来也渐渐习惯，并找到了自己的方式，他会走在前面，但时不时会回头来跟张起灵说话，即使对方并不答话。这并不容易，没有几个人能在得不到回应，甚至根本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进去的情况下坚持说话，而吴邪原本也并不是话多的人。张起灵是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学会去回应。而吴邪这份回头的坚持，竟是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从未变过。

张起灵不知道，为什麽吴邪总是能做到他根本不敢奢望的事。拿到那台旧电脑後，他找回了自己原来的电子邮箱，那也是吴邪帮他申请的，永久性的，虽然十年没用过也还能打开。里面满满的未读邮件，基本都是吴邪发来的，每年的元旦、春节、中秋、张起灵的生日，整整十年的祝福邮件，一封不少。他们认识才多久？从相识到分开也就两年多。现在也是如此，吴邪甚至没有提起他当年不告而别的事，只是很自然地像对待老朋友一样接纳了他。

他看著吴邪的背影，觉得心里轻松起来，多年来心头压著的一个什麽东西仿佛突然烟消云散。

前面的吴邪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张起灵没有防备，差点撞到他身上。离得这样近，身高差不多的两人几乎鼻子碰著鼻子，呼吸可闻。

“小哥，跟我回家吧。”吴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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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架空]长风万里云无伤·04

第4章万语千言不忍谈

吴邪的屋子一看就是属於单身汉的。非常“月球式”的简洁风格，整个房间几乎就只是一个立方体，隔断空间用的只是几面帘子，连墙都没有。进门右手边是流理台，边上有小方桌和几张椅子，看来是兼作客厅和饭厅。内侧的角落则是浴室。卧室在左内角，用帘子隔开了。整个空间之内最显眼的是与狭窄的房间相比显得十分巨大的金属制书桌，现在桌上放著摊开的电子图纸和散乱的工具。桌角上的花瓶里是水培白鹤芋，白色的佛焰苞向上舒展，简洁干净的气质与整个屋子说不出的和衬。花瓶边上还有一个白色方形的电子相框，上面少年吴邪站在他和胖子中间，笑得一脸灿烂。张起灵盯著照片看了很久才转开目光。视线向上一扫，发现墙上还挂著一个相框。并非常见的电子相框，就是一个深灰色的金属框，里面是吴邪的父亲吴一穷的纸质黑白照片。张起灵并没有见过吴一穷，但他和吴三省长得很像，只是气质儒雅很多，一看便知。

“什麽时候的事？”

“什麽？”吴邪赤脚踏在地面上，砰砰砰地走过来关掉养花用的氙灯，打开一盏普通的节能灯。注意到张起灵的视线，他顿了一下才回道：“快一年了吧。”

“是肺癌。不知道是因为辐射还是什麽。按说现在癌症的治愈率也挺高了，但是发现的时候太晚，没多久就去了。”吴邪拿起桌上一对青白色的条状小荧光灯，检查了一下，又立著放回照片的下方。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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