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吴邪和张起灵手里捧着的东西之后,那白发老头嘴唇颤抖了一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骨灰盒,似乎想要向前走两步,但腿脚实在有些不利索,还没迈开步子身体就摇晃了一下,搀着他的姑娘赶紧扶住,又轻声对他说了句什么。
吴邪心知这便是陈晏的父亲了,听吴三省说这老爷子年轻时候也是个人物,那家中草药公司就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因在家族中排行第四,在行业内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所以后辈们都尊称他一声“四阿公”。吴邪捧着骨灰盒偷偷打量,见这老爷子大概七十岁上下,干瘦干瘦,身材不高,眉宇间有一丝阴糜,架着一幅超级啤酒瓶底似的老花眼镜。
陈老头站在那里,身体不住颤抖,也不知是真的病得不轻,还是心理上对爱子横死的意外无法接受,一幅若没有旁人搀扶就要倒下的样子。然而落在吴邪眼里,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再仔细打量一番,却见老爷子盯着骨灰盒的眼神中竟不似哀伤,更像是遇到难以接受事物时的那种恐惧。可能是老人此刻之前还抱着一线希望,只当那意外是个误传,直到此时见了遗照骨灰方才如梦初醒,却不想现实竟比噩梦还要残酷。吴邪不禁心中有些愧疚,如果不是……
这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却是那中年妇女走上前来说道:“辛苦二位小哥了,这边风大,四阿公的身体受不了,还是先进来说话吧。”一边说,一边开了铁门,嘴里还吩咐着,“华排长,麻烦您带着老板的东西去他以前的房里,阿囡,你带着这两个小哥去客房休息,顺便收拾一下,如果缺些什么也一并添置了。”
在这样沉重的气氛中,吴邪也不好说话,便跟着那个对他们点头示意的年轻姑娘走进了庭院。
还没进屋,那陈老爷子先咳嗽起来,中年妇女急忙走过去轻抚他的背帮他顺气,又对吴邪说道:“四阿公身体不好,恐怕没办法陪客了,二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和阿囡讲,不要客气。”然后就扶着老爷子转身向房子的另一个方向走去,那身材高大的华排长也捧着骨灰盒和遗像跟在他们身后走了。
吴邪和张起灵跟着那年轻姑娘从正门经门廊进了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装修风格极其欧化的门厅,地上铺着花纹繁复的地毯,顶上挂着枝形吊灯,只是横梁上悬着的一块硕大的牌匾与整个装修格调大相径庭。那是一块颇具古风的牌匾,上书“无双国手陈”五个大字,在这幢古典风格的欧式建筑中显得尤为醒目。
那年轻姑娘见吴邪盯着牌匾发愣,嫣然一笑道:“别看四阿公现在这样,曾经也是名满江浙的名医国手呢。这块匾是他们家祖传的,据说是祖上在前清作御医的时候传下来的,到现在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
吴邪听她口齿伶俐,声音悦耳,不由逗她道:“前清到现在也不过两百多年,哪里来的好几百年?”
那姑娘却也不恼,依旧笑道:“我是山里人,没读过多少书,到是让您笑话了。不过我可没撒谎,四阿公可是流过洋的,学问和医术都是顶好,去年我妈水土不服出疹子,看了好多医院都没办法,还是四阿公找了草药给治好的。”
吴邪又问道:“你妈也是在这儿干活儿的吗?”
“刚才扶着四阿公回房的人就是我妈,我们俩和四阿公是同乡,从祖辈上算也是沾亲带故的,去年年初我和我妈到这里来,帮四阿公管管家里的事情。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大哥又常年不在家,里里外外总要有个人照应着。”
一行说,一行往二楼客房走。那姑娘估计也是在这里呆得久了没见过什么外人,难得看到吴邪和张起灵两个跟她年纪相差不大的年轻人,又态度和善讨人喜欢,话一开头就有些收不住。吴邪陆陆续续从她口中得知,她叫何晓琳,和她母亲都是临安本地山里人,跟陈家祖上有些渊源,一年前陈老爷子回老家祭祖,顺便带了她们母女下山。那时陈家刚买了这间别墅,正在装修阶段,需要有人料理。后来等装修完毕,陈家搬了进来,她们就在此照顾陈老爷子的衣食起居。那名壮汉姓华,是个退伍的军官,在军队里曾是野战部队的排长,被陈家重金聘请来给陈老爷子当保镖。陈家世代行医,至今已传了好几代,虽然很多偏方异术也不可避免地失落于历史的长河,但到底根基仍在,绝非寻常中医能比。但不知为何,陈家一直人丁单薄,到了陈老爷子这一代只得兄弟四人,年幼时因逢战乱,三位族兄不幸夭折,只剩了他一根独苗。三十几岁结婚生子得了陈晏,之后不久夫人就病逝了。老爷子也没有再娶的打算,只是将陈晏爱如珍宝,悉心照料,又把自己费尽心血创立的中草药公司交他打理,日后也有意传他衣钵,却不想遭遇如此变故。偏偏陈晏生前还未曾成家,也没留下个一男半女,眼看着这国手世家就要断子绝孙了。说到此处,何晓琳也不由得眼泛泪光,声音哽咽,急得吴邪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
上了二楼,何晓琳将他们带进右边的一间客卧。说是客卧,看那装修的豪华程度,比起普通的五星级酒店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再三询问两人同居一室是否可以,如果觉得不妥,再收拾出一间也无妨。吴邪本就心中有愧,不好再麻烦太多,急忙表示他和张起灵关系密切,住在一起没有什么不方便,忽又觉得这样的说法似乎太过暧昧,慌慌张张地想要辩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
何晓琳本是神情悲戚,看他急得手足无措,“扑哧”一声破涕为笑:“您还真有意思,我不过是担心你们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嫌挤,您紧张什么?”
吴邪心说比这更小的床我们也不是没挤过,脸上仍是不可避免地涨红了:“没,没什么,我们俩常年在外出差,在一起睡很习惯了,真的不用再麻烦。”
“您太客气了,这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有什么需要下楼吩咐一声就行,我和我妈都住在一楼。”说完,她转身关门就走。
吴邪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想着这屋子固然奢华得缺少人气,但这姑娘到是纯真质朴得非常可爱,心里不由得感觉暖洋洋的,之前那些阴霾低落的情绪也稍有缓解。
忽然听到“咣当”一声巨响,把正陷入对少女的粉红色好感中的吴邪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一路无话的张起灵将他装满行李的背包扔到了地板上,然后他看也不看吴邪,径自走到浴室里去了。
吴邪苦笑着摇摇头,心里明白这是那闷油瓶子在向他表达不满。这两个多月以来,张起灵的情况已经大大改善,不仅心绪逐渐恢复平和,就连那些往事也多多少少记起了一些,表现之一就是开始对吴邪表现出关心和照顾的举动了。他似乎也想起了过去两人曾是什么样的关系,因此只要吴邪对别人稍有亲昵的表示,他就会很明显地流露出不高兴的情绪来。从这一点上来说,再次失忆的张起灵到是比失忆之前那种不管发生何事都老神在在的模样要可爱多了。想到这里,吴邪也只能认命地从背包里翻出换洗衣物去敲浴室的门。
虽然在吴邪看来,这间别墅的装修风格实在太过豪华,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到像是纯展示用的样板房,但陈家毕竟也不是一夜暴富的暴发户,在生活质量上还是很讲究的。客卧的床软硬适中,就连枕头也挑选得不高不低,躺上去的感觉别提多好。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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