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后某个早上,吴邪正在吃早饭,一直在外奔忙几天未曾露面的霍秀秀忽然神色凝重地出现在他面前。当时吴邪正捧着一碗小馄饨吃得有滋有味,看到她还以为是“工作”出了什么问题,正要开口询问。霍秀秀已然正色道:“我在你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从今天起你又是凡人了。”
吴邪“哦”了一声,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含义,一时竟有些难以置信。
霍秀秀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又说道:“对,就是今天。趁这会儿你还是神仙的时候,有什么心愿赶紧去做,也不算是越权。不过时间有限,你要抓紧。”
吴邪花了几秒钟时间犹豫了一下,立刻放下手里的饭碗拿起卷轴,在心中默想几个他最牵挂的人名。张起灵依然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父母也好好地在家中安稳度日,吴三省他们正在泰安忙得不亦乐乎,其余亲朋好友也各自平安。这一看吴邪虽有几分安宁几分无奈,但真到了可以交接责任的时候,心里仍不免有几分空落落的。他这十来日的神仙当得又忙碌又繁琐,细细想来却是毫无建树,所为之事多半不过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与那传奇小说中的“神仙”可是相去甚远,唯一有所成就的是为那名可怜的女婴改判了寻人的结局。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霍秀秀之前的因果之说,便要再确定一下那孩子的现状。不想一眼看去,却让还是神仙的他内心再起波澜。只见画面中那名年轻的母亲满面泪痕神情麻木,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脸色青紫双目紧闭,竟像死了一般。待他想再仔细看一下前因后果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了。回头去找霍秀秀,哪里还有她的影子,就连脖子上挂着片刻不离身的“蚕茧”和手中握着的卷轴也不知所踪。
吴邪赶忙打开电脑上网搜索,果然在报纸的电子版中看到了一条新闻,那名女婴因母亲照顾不周,手术后的伤口发炎感染,已于昨日死去。吴邪顿时乱了方寸,又找不到可以为他解惑的人。他本想去找那名母亲,但脚刚刚跨出一步,种种问题又纷沓而至:他该以何种身份去质问?又要通过何种借口才能联络到她?就算找到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吴邪心中不禁百感交集,长叹一声,颓然坐下。之前霍秀秀的一番说辞在他脑中响起,此时听来却像嘲讽一般。他千思万想,总没料到这最终的苦果竟是如此难咽,且不说他此刻已回归凡人,就算还是神仙,面对这样的结局恐怕也难以承受吧。
就这样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吴邪的心情依然沉重无比。这种时候他迫切地需要家人的温暖和安慰,于是他抄起车钥匙直奔父母家而去。
这回那个总不按常理出牌的道士总算没有让他再继续听那条神奇的彩铃,没过多久就接起电话,刚听他报出名字就笑嘻嘻地问:“小吴邪,这次你们家是耗子成精了还是猫成精了?”
吴邪没心思和他闲扯,开门见山地问道:“这回不是找你,是找你师父,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玻璃器皿摔碎的脆响,然后足有十几秒钟没有反应,就在吴邪等不及想开口催他的时候,黑眼镜抖着声音说了一句:“你找那个老不修干嘛?”
“有事请教,你能找到他吗?”
黑眼镜沉吟片刻,说道:“我师父向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突然说要找他……这样吧,我试着帮你联系一下,他愿不愿意见你我就不能保证了啊。”
他难得地语气严肃没开玩笑,吴邪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就挂了电话。
本以为这个等待的过程会十分漫长,吴邪甚至已经做好了再等上十天半个月的准备,可谁知那对师徒总是能给人意料之外的“惊喜”。在给黑眼镜打完电话的第二天早上,他刚刚睡醒睁开眼睛,就看到床头站了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正冲他笑得露出一脸菊花褶子。
吴邪当时就被吓得从他的单人床上滚了下去,好不容易抱着被子爬起来一看,却不是中阳子又是谁?
“哎呀,免礼免礼。你我并无师徒之分,行此大礼让贫道如何敢当?”
吴邪揉着被摔疼的膝盖和手肘,硬生生把一句粗口咽了下去。好在他没有裸睡的习惯,一直都穿着背心短裤,否则在一位神仙面前赤身露体,这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中阳子见他一脸阴沉地爬回床上坐好,了然地笑道:“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想问的事情我也知道,但是从哪里说起我却不知道。这样吧,你问我答,只要是你想了解的,尽管问。不过只以一件事情为限,当日我不和你交代秀秀的事情,就是留着今天让你来发问。”
吴邪伸手从床头柜上摸出一支烟点上,狠吸了两口提提醒,又仔细思索一番,问道:“为什么在我改变了预定的结局以后,那个孩子竟然死了?”
中阳子捋了捋胡子,笑容未减:“谁知道呢,也许就是那样了吧。”
吴邪气结:“亏我还一直当你是个好人,怎么能对一条生命这样冷淡?”
中阳子笑得更欢了:“好坏姑且不论,我可连人都不是呢。”他也不管吴邪错愕的表情,继续说下去,“做神仙的体验你也有过,而我成仙已经快有一千年了,人类的感情,你以为我还会有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果你将来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至少要有这样的觉悟。什么样的感情都会渐渐变淡,最后连一点渣都不剩下。神仙之所以管理凡人,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善恶有报,而正如人类养鸡养狗一样,不过是为了完成天地间的因果循环罢了。”
即使当了十来天的神仙,这一切也打破了吴邪以往对“神仙”的认知。而中阳子这一番话似乎另有深意,正在他咀嚼其中内容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中阳子的话音:“吴道友,我师徒花费如此多的功夫尚不能了结你与劣徒之间的因果,有些事求不得,有些事拒不得,将来你可要想明白了。”然后吴邪觉得有一双手在他背后猛然一推,连忙“哎呀”一声扶住床,这才发觉自己依然躺在床上,竟然又是南柯一梦。
又过了两天,张起灵依然杳无音讯,吴邪却接到了胖子自泰安打来的电话。原来这些天来吴三省连日奔波,加上天气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竟然病倒了。那三人去泰安淘换古董本就是他牵的头,如今这一病倒到有了几分群龙无首的意味。尤其潘子对他忠心耿耿,自然是要在医院里随时伺候的,只剩下胖子一人着实忙不过来。他先是在电话里狠狠抱怨了一通,又声泪俱下地申诉自己是怎样的“少爷的身子跑腿的命”,最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吴邪是否有空能去泰安帮他的忙。
和胖子交道打得久了,就会知道这人说话总喜欢添油加醋,而且偏爱说反话。本来一分的危险他能夸大到一百分,本来十分的危险他能说得好像去玩儿一样。这回他对吴三省的病情一笔带过,到让吴邪隐隐有些担忧起来。胡乱应付了胖子之后,他又打了电话给吴三省,可是那边却是关机状态,打给潘子也是无人接听。这下吴邪有点儿着慌,正好杭州这边近期并无大事,他跟吴三省留守的几个伙计交代了一下,连夜买了火车票赶往泰安。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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