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茫地在屋子里搜寻了会儿,然后跳下床,走到落地窗边把窗帘往旁边拉。果然,傅闻舟在外面的露台上打电话,侧对着她,长身玉立,挺拔的身形如松柏。她的目光在他清冷的下颌线上逡巡了一圈。傅闻舟似乎能察觉到她的目光,朝这边望来。她吓了一跳,逃也似的收回。傅闻舟打完电话回到屋子里,发现她已经洗漱完毕了,正眼巴巴望着他:“我们去吃早饭吧,我饿了。”“早饭?”傅闻舟皱着眉头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时间,然后反问她,“你觉得这个时间点还有早饭?”许心瞳如梦初醒,如遭雷击,甚至都有些气急败坏了:“……你不早点说?!我还等你那么久!”傅闻舟无语凝噎:“……就算你不等我,你起来那个点儿也没早饭了。”许心瞳的脸涨得通红,跟他大眼瞪小眼。傅闻舟先她一步笑出声来,替她挽尊:“不过,酒店里虽然不供应了,我们可以去外面吃。”许心瞳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傅闻舟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她点头,示意他说,她听着呢。就看到傅闻舟走到落地窗边拍了拍窗帘,说:“这是自动帘,以后别用手扯,扯坏了要赔的。”许心瞳:“……”-去的是附近一家港式茶餐厅。老板却是德国人,会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和粤语,据说早年去法国留学,又去香港创业,最后才回到里昂定居。傅闻舟落座后,没几分钟他就过来跟他打招呼了,主动说的中文。不过,他的汉语显然不怎么样,怪腔怪调的,像是含着什么在嘴里。许心瞳听得难受,但不好说什么,低头用喝茶掩饰。傅闻舟却毫不客气地说:“你还是说法语吧,我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这句是法语。对方一愣,继而爽朗地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聊了会儿他似乎才发现许心瞳,问:“这位美丽的小姐是……”“不是小姐。”傅闻舟端起茶喝了口,淡声道,“我妻子,你得喊嫂子。”许心瞳差点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夭寿啦!这个满脸胡子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大叔竟然比傅闻舟小?这个世界太玄幻了!还是外国人都长得这么沧桑?大胡子老板性格豁达,一点也不介意,居然真的喊她嫂子。许心瞳囧了个囧。好不容易送走她,傅闻舟替她添茶:“菊花茶,清热解火,多喝点儿。”许心瞳总感觉他是在内涵她,老半晌没说话。“怎么了?”傅闻舟发现了她的异样。许心瞳没注意,一个不留神就把心里话给吐露了:“你老内涵我。”说完忙捂住了嘴巴,小心翼翼看向他。傅闻舟都笑了:“我内涵你干嘛?”许心瞳想说又不敢说。傅闻舟:“说。”许心瞳这才说:“拿我寻开心。”她甚至觉得这是他的乐趣之一。别看他表面上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有时候坏得很。他平时是不是没什么娱乐啊?傅闻舟慢条斯理地喝完一口茶,才说:“我为什么要拿你寻开心?”许心瞳不太确定他的意思,不由望向他。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透着毫不设防的天真和好奇,像误入森林的麋鹿。傅闻舟笑了,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里的茶杯,又问她:“你呢,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一个人是基于什么情况才喜欢拿另一个人寻开心?”他这话看似是问句,但似乎不是问给她听的。许心瞳脑袋迟钝,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起来。嘴里的咖喱鸡rou好像也没什么滋味了,她看着他,都忘了要说什么了。傅闻舟继续:“瞳瞳,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许心瞳更加不好回答。也没想到,他会问她这种问题。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得不出什么结论。傅闻舟还在等她,许心瞳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我听话?”傅闻舟说:“听话的可多了去了。”许心瞳卡壳了。有预感,他下面要说什么了,她一颗心跳得极快,又有些不知所措。这段看似草率的婚姻,竟然也到了一个胡同岔口。只是,不知道前面是路还是死胡同。一开始,她只是觉得他是她mama替她精心挑选的相亲对象,肯定坏不到哪儿去。她从小听mama的话,又加上陆卓的原因,情绪急需一个宣泄口。在那个恰当的时机,他出现了,于是就成了那个恰当的人。但她一直都不是很清楚,他是怎么看待她的。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奢求过他会喜欢她。大家能相敬如宾,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状态了。殊不知,这段时间傅闻舟心里的煎熬并不比她少。他得承认,他一开始选择和许心瞳结婚,除了年龄到了的缘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周振远。一开始他也无所谓,她总有一天会知道,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害怕她会知道这件事,在她面前更是绝口不提。老半晌不见他说话,许心瞳有些忐忑地望着他,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继续这个话题。总感觉,他吃准了自己没什么耐心,在这儿等着她开口呢。许心瞳既觉得懊恼,又无可奈何,只好说:“我不知道。”这话几乎是带着几分小脾气冲出来的。说完又有点后悔,小心翼翼地去窥探他的神色。傅闻舟就端坐在那边静静望着她,唇角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从她的角度侧望过去,鼻梁高挺,下颌线干净利落,喉结微凸,一派成熟男人的优雅风范,端的是游刃有余,轻易就能震慑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她自忖玩不过他,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在这种漫长的拉锯中好像一条被搁浅上岸的鱼,呼吸都渐渐困难起来。她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心里难免生出些懊恼和愤懑。“来,吃菜,这个菠萝饭挺好的。”傅闻舟这个时候却给她夹菜,让她吃。许心瞳根本没动,照理说,她应该就坡下驴的。可她就是不服气,就是要刺头一把:“港式茶餐厅还有菠萝饭?看来您选的这餐厅不是很正宗。”傅闻舟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许心瞳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由xiele气。就这样,两人静坐了好久。半晌,她听见打火机机扩开启的声音,抬头望去,原来是他摸了根烟出来。见她看他,他也没收起来,而是问她介不介意。这种时候,她应该回答不介意的,可她偏要回答介意。他像是遛她似的遛了这么久,她心里有气呢。尤其是他这副云淡风轻的镇定模样,更显得她像个小孩子似的幼稚。“那就不抽了。”傅闻舟不在意地把烟收起来。许心瞳还坐着呢,头顶却忽然被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她讷讷抬头,他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条手臂就支在她身侧,面孔含笑,是那样温和英俊的一张脸。可他望着她的眼睛,又好像氤氲着一团浓雾,深不见底,要将她拽入混乱的深渊里。午后的阳光很耀眼,窗边却下着深绿色的窗帘,密不透风,只从绒布的缝隙中透出一点点光线。在昏暗的地板上,落下一道逼仄的细线。随风摇曳,明晃晃地晃动。许心瞳的那颗心,也随着这道左右摇摆的细线不断地曳动。那天他跟她说的话,很久以后她都记得。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