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能够想象,在那些残酷的等待中,在不动声色的隐忍和自制下,涌动的是怎样狂躁的怒潮,又是怎样灼烫的熔岩在沸腾,将一切软弱和依赖,烧成飞灰和烟烬。
也因此,尽管他从不惧怕,但是想到黄少天,这站在他身侧聒噪不堪却仿似阳光般明朗锋利的人,心中某处却正冷酷的蛰伏,等待一个他所不愿坠入的场景,一种隐晦的寒意便开始潜滋暗长。
黄少天和他玩笑,三言两语被激得气急败坏,冰雨剑光仿佛夏末的一场爽快骤雨般恣肆挥洒,这些都是在更早以前,在一切还未成为定局前,熟悉的景象。但也有改变,从前无论什么时候,黄少天都爱叫上喻文州,与喻文州分享所有令他觉得快乐的事情几乎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习惯,而那时他是如此热切的期望着和叶帝那些匆忙混乱的遇见。但现在,他以一种自己并未察觉的谨慎与保护的姿态,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叶帝与喻文州之间。
叶帝心知肚明,他以此取笑,也因此,心中某处,拔起了多年来,深埋的细小尖刺。
每当他感到疼痛时,也是那根刺在提醒自己存在的痕迹,而如今,什么都不应该留下,所有伤口,都应当愈合。
可这难道是如此容易达成的事情么。
当看到自己所抚养的孩子毫不踌躇地双膝落跪时,喻文州就从她明亮的眸子里寻到了端倪。她声音清脆,内里潜藏着愧疚和不安,但那种甘美的火焰,那种在眼角眉梢间熊熊燃烧的热烈的感情,其中所蕴藏的无法抗拒,不能隐忍,令人头晕目眩,心焦喉渴的强大欲念,早已令喻文州深知,破釜沉舟,再难挽回。
因那欲念不仅曾浮现在叶帝眼中,黄少天眼中,也同样,在他自己心里,击起过万丈波澜。
喻文州没有阻止她,而卢瀚文离开后,黄少天怒气冲冲的抱怨霎时止歇,他皱着眉头,认真地看过来,问,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知道,此去经年,烂柯难回,他们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孩子,势必无法得到她真正所想要的幸福,无论如今正沉浸在多么真挚而又甜蜜蚀骨的誓言之中,为什么不教她悬崖勒马,不教她,能够坐在那个王座上的人,永远都不会真正为人拥有。
喻文州轻按上黄少天的眉心,他的手血气不通,肌肤相触,总是冰凉,然而动作却那么温柔,一点一点,抚平了黄少天眉间的沟壑。
即使并不赞同他的想法,黄少天也从未在两人相处以外,提出丝毫异议。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喻文州在包容着黄少天,甚至是纵宠,然而喻文州自己知道,他拥有的,是何等深厚的信任与支持。
只有你,喻文州低声说,少天,只有你,做出的任何决定,我都会祝福。
因为黄少天也是同样。
喻文州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宽容善良的人,即使指向了貌似如此的结果,也不过是因为一种不露痕迹的冷淡和蔑视,然而黄少天就是能让他觉得,自己应该更好一些。
所以我想,我也应该祝福瀚文。
他说的没头没脑,黄少天却听得明白,他哽了哽,想说话,又半天没找准词,心内纠结许久,终究只是握上了喻文州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暖着那冰冷的肌肤,然后拉至唇边,轻轻吻上喻文州修剪整齐的指尖。
他用自己的掌心盖住了叶帝曾留下的狰狞伤痕。
我后来想,如果换做是我……其实,也没有什么的,黄少天的声音有些发闷,像夏日久旱时,窒闷的天空,但是,他抬起了眼睛,郑重地说,他不能这样对你。
事实上黄少天直到那时才真正懂得,为何那么多人提起叶帝时,恨不能寝皮食肉,吞血啖骨,他一直被炽热感情所蒙蔽的双眼,只有在被却邪冻彻骨髓的矛光扎进时,才愿意正视,自己曾有过的天真幻想,是何等荒诞可笑。
喻文州或者能够因为一如既往的温存体贴,默许他发这白日梦境,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容忍和成全。
卢瀚文一直觉得,比起爹爹来,她的师傅更加不满意自己的决定,他用力揉着她的头发,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数落她,也从来都对邱非没个好脸色。然而当她骑在马上,最后同蓝雨众人道别时,也是她师傅紧紧抱了她一下,肢体相触的霎那,卢瀚文的眉心之间,瞬间灼痛。
再松开那刻,被称为剑圣的男人无声开口,深深凝望的眼眸犹如最明净锋利的剑刃。
卢瀚文识得唇语,于是也能读出那句被隐藏起来的话。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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