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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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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衡懒得与他较真,颔首示意宫人将纪怀尘请进来。

传言中威风凛凛,宛如修神罗刹的纪将军,看上去却远没有在战场上那般淡漠。

大概是不在军营里的缘故,没穿厚重的乾银盔甲。

而是一身玄色长衫,外披了件簪有赤璎的披风。

发髻高束,肩背宽阔挺拔。

入殿见到赌气靠在一旁的廉溪琢他先是微微叹了声气,再恭谨对国君单膝跪地一礼。

臣纪怀尘,参见陛下。

蔺衡淡淡点头。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太过拘礼,坐罢。

纪怀尘道谢称喏。

皇帝陛下拾起本奏折,才想询问他有关近日皇城中别国细作的事。蓦然发觉爱将依旧杵在原地,连腿都没抬一下。

侧目去看廉溪琢。

果然瞧见小舅舅以一个相当霸道的姿势,占据了大殿剩余两把檀木太师椅。

宣政殿召大臣议事,往往都是站着与国君对谈,极少有恩赐能坐下说话的。

因此唯二两把太师椅,不过当做摆设,以显得大殿不那么空荡。

其中一把廉溪琢常坐。

横竖他在宫外找乐子的时间比在宫里长上一倍。

有些事情须得他出手才能打听到,蔺衡索性没撤上面铺着的雪狐毡和锦毛软枕,方便人不时来履行一下身为大学士的职责。

此刻小舅舅心情不佳,人一歪腿一横,只差没在脸上写你不配三个大字了。

皇帝陛下蹙眉,敲了敲手里的奏折本,示意他不要闹。

纪怀尘拱手:无事,臣站着回话就好。

说罢,他将近日查到的蛛丝马迹一一回禀。

西川那边的动静如蔺衡所料,派出千余人在河套地区与南憧军周旋。

围而不打,剿而不杀。

充分给淮北变故争取空隙。

明面上南憧军的重心全放在平定西川上,实则蔺衡早已防范对方来验收战果,看他是否真的上套。

纪怀尘道:陛下猜的不错,西川疑心您识破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恐暗地里有其他部署,便派细作前来刺探。

南憧自攻下西川和东洧后,与周边附属国商贸交融,以往也有很多商队带当地货物入境售卖。

臣借由例行检查密切注意最近半月进入皇城的生面孔,果真发觉新开的浣歌坊里情况有异。

说到此处,他往廉溪琢所在的方向定了定目光。

隅清,你抱的那位姑娘,正是被西川国君派来刺探消息的细作。

隅清,是廉溪琢的字。

纪老将军生前给他起的,大抵是感念幼时双亲皆亡,嫡姐早逝,在宫中日子过得苦。

朝起东南隅,心清胜玉洁。

字里行间满是对自家小儿一般的期许和训告。

外人多称他一声廉大学士或小王爷。

乃至蔺衡,遇上年节要到永芳殿祭祖先灵位,不能直呼全名才肯冷着脸道声小舅舅。

从不唤他名姓,多年如一日只唤隅清的,有且仅有纪怀尘一人。

你说什么呢,老东西!

廉溪琢面庞微红,不知究竟是被气的,还是嫌臊得慌。

那姑娘香玉软怀,能是细作?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没得空口白话诬陷人家!

纪将军头摇的十分无奈,转向国君道:陛下,臣安插在浣歌坊里的暗线搜缴出数封密信,看样子细作什么也没打探到,西川那边预备加大力度,再送一批人过来。

闻言,蔺衡眸色沉了沉。

既然他们那么想查清孤在部署什么,不妨让他们得逞好了。怀尘,即日起撤掉对皇城的监管,细作之事,只盯不抓。

纪将军一顿。

陛下,撤掉监管吗?那皇城中的安危..........

呵!廉溪琢终于找准机会插上话头,堵过去一声嗤笑。

这四肢发达的人呐,头脑就是简单。陛下的意思是将计就计,西川国君压根没长攻于谋略的脑子,本来就蠢,你手再伸那么长,他查得到才有鬼。

不止。蔺衡一笑,只是那笑深不达眼,无端透出股子狠戾。孤要与西川合作,撤掉监管,以表诚意。

廉溪怔住,探手往国君脑门上摸了摸,眨眼的功夫捂着被拍红的手背讪讪缩回来。

不是!你疯了?与西川合作?合作什么?一起出兵攻打淮北?

蔺衡面色阴翳,不答反问:淮北十六州的兵符在孤手里,你觉得,西川国君和他背后的人,会如何想?

还能怎么想,你要将淮北归为附属........等等!廉溪琢陡然正色。蔺衡,你该不会真的,想对淮北出兵罢?!

难道孤说不想,旁人会信?皇帝陛下缓缓舒了口长气,目光不自觉落到案架后的碗盅上。

罢了,有慕裎在孤身边,足矣。

纪怀尘不清楚这句话的份量。

但廉溪琢了然。

出于对大侄子的关心,廉大学士再次出言提醒:这步棋极险,稍有不慎,你的至尊之位可就保不住了。

蔺衡斜眼睨他。

放心,只要你不拿孤的大将军撒气,保证他在战场上可以如常发挥的话。孤的皇位,能一直坐到给你主持入殓大典。

廉溪琢被噎得脸颊都气鼓起来,不能拿国君怎么样,干脆抽出腰后垫着的软枕,冲着纪怀尘面门将他砸了个趔趄。

纪将军简直有苦难言。

知道他还在为浣歌坊的姑娘一事怄恼,想稍稍安抚几句。

不料廉大学士甩过衣袖,头也不回的冲往别处撒性子去了。

陛下,这......我......他......

蔺衡不耐烦挥手。快去追罢,一路多盯着些,他若踢坏宫里草木石砖。照老规矩,从你月饷里扣。

纪怀尘:这个月饷银二十两,贴补十两,加上廉大学士的,一共负债三百七十两。

打发走这对要命冤家,蔺衡真觉得有些头昏脑胀。

不禁揉了揉眉心,歪进檀木椅靠上稍作休整。

在一沓奏折前呆坐了半晌,恍惚想起是用晚膳的时辰了。姜来公公早备下菜品,只等陛下传召即可端上案几。

鲍汁酿小肚、八宝野鸭羹、绣丝乾贝、蒜蓉山药、还有一道炝炒叶青。

菜肴很精致,可惜国君大人实在提不起半点胃口,便长叹了口气,吩咐全数撤下。

蔺衡挥退随侍的宫人,只身踏出宣政殿。

暮色中的南憧皇宫看上去既庄肃也很孤独。可见度不太高,只有远处几座挺拔的殿宇檐顶还清晰可辩。

深深一嗅,冷冽的空气从鼻息直入肺腑,倒让他觉得满身的疲惫消减了许多。

月光练白如水,淌淌抛洒在堂前和脚边。他望着,突然就想起了慕裎。

原本那日太子殿下愤愤说想弑君,他心里是很怅然的。

而这种怅然在几日不见面中,又衍生成了一种说不明白的失落。

他心里十分清楚,慕裎有着绝对的理由去怨怼自己。

好好的太子殿下忍辱负重,换了谁都不免想宰了那个始作俑者。

慕裎即便真的翻脸也好。

大不了被指着鼻子骂忘恩负义、小人得志嘛,或者气不过上手锤他几拳踢他两脚。

可慕裎没有。

不仅没有,反而还亲手熬汤送到宣政殿来。

这番体贴举动让皇帝陛下在不解之余,额外生起了一种孤很不是个东西的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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