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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过那个包袱,他说:“我觉得再棘手的问题你总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以往我总是觉得这是你的特质,聪明又冷静,坚强又果决。”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最后只留下冷冷的一句:“如今我才明白,你只是无心。”

关心则乱,而唯有无心,才能这样果断地置身事外,快刀斩乱麻。

后来她才知道周将军宫宴回家就气得病倒了,而周子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找她的呢?她努力回想他看着她时眼神中是否有恨,却怎么也想不起了。

无心吗?大概是吧。范轻波随意的笑容变得有些飘忽。

不过,现实不是电影,她的飘忽定格不了不久,就被接下来的状况打断了。

“不好了啦!夫子又死了!”

她转身,就看到跟昨夜一模一样的情形——书生又躺倒在门口了。头痛地扶额,天,现在很流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么?她的生活一定要这么一惊一乍么?

事实证明,在皮蛋口中一天之内死了好多次的书生只不过是饿晕了,端一碗饭在他鼻前晃了晃他就醒了。范轻波与范秉排排坐,托腮看着他吃饭,叹为观止。

他吃饭的样子很好看,很优雅,基本是同看书一个姿态的,你决计想不到他饿了整整两天还为此晕倒过。神奇的是,他的动作明明是一派温吞慢条斯理,饭菜消失的速度却是如风卷残云,他甚至还有时间在吃饭的空隙对他们腼腆地微笑。

“主人,我没记错的话,昨晚这位仁兄满身都是血要死要活的?”

范轻波心中一凛,神情凝重了起来,“你没记错。快,去把门闩上。”

闩门,上锁,拿藤条,嘿嘿嘿嘿。

范轻波踢了范秉一脚,“你以为你主人我是要强抢民男辣手摧花还是逼良为娼霸王硬上弓?收起你那满脸的滛/笑!还有藤条!”书生真如解东风所说的那么厉害的话,藤条哪里派得上用场,最怕到时s不成反变。

“你们……在忙吗?”

书生吃完饭,一脸茫然地望着正在争夺藤条的范氏主仆,却见他们一听到他声音就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范轻波轻咳两声,堆出满脸灿烂的笑容。

“这位书公子,我想,你是不是该解释下昨晚的事?”

书生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拱手为礼,温声道:“范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在下……”他顿了下,耳根有些泛红,“在下会负责的。”

范轻波并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只道他在避左右而言他,干脆挑明来讲:“谁要你道谢了?我要问的是你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昨天还流血不止今天就能活蹦乱跳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书生愣了愣,才一一回答:“受伤是因为被人砍了,昨天还流血不止今天就没事是因为伤口愈合了,至于在下是什么人……”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在下姓书单名一个生字,字勤之,祖籍江南灵州,父母早逝,老家有良田数顷,尚、尚未婚配……”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本来几乎要勾到胸口去的头抬了起来,双目炯炯望着她。

范轻波额头青筋一绷,面色异常严肃,“犯病,这就是传说中的装傻吧?”

范秉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摇头道:“报告主人,我觉得他是真傻。”

范轻波告诉自己不要跟智力障碍人士计较,然后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缓下神色,尽量柔和地问:“这样吧,我挑得再明些。你是不是衍和十三年的状元?是不是会武功?是不是杀过人?是不是有很多仇家?”

书生惊讶地眨了眨眼,“范姑娘如何得知?”

“你他妈管我怎么知道的!”

范轻波终于因为受不了他的慢节奏而暴走了。

“范姑娘你,你……”怎么能口出秽言……

“你你你你个头!现在是追究自重不自重秽言不秽言的时候吗?现在在说你被人砍以及你砍人的事你的表情就不能有点起伏吗?我管你真傻还是装傻,现在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不准反问我怎么知道的!不准答非所问!”

一连串炮轰下来,范秉已经眼冒星光,习惯性扑过去抱大腿表达他的崇拜之情了。而书生被骂得连连点头,心里则开始有些摇摆,这女人好像太泼辣了些,他……真的要负责吗?

“你是武林中人?”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坑爹呢,都还有人追杀你还说不是武林中人?”

“我金盆洗手了。”

金盆洗手?范轻波怀疑地打量书生。能用到这个词说明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她偶尔也看看江湖轶闻的,怎么没听说武林中曾经有过这么一号呆子?

“你在江湖中可有名号?”

“银笔书生。”

“哦,银笔书生。”范轻波无意识地复述了一遍,蓦地瞪大双眼,“银书生?!”

书生微微蹙眉,认真地强调:“是银笔书生。”

范轻波此刻哪里顾得上银书生与银笔书生的些微区别,一径不可思议地尖叫:“金画师银书生的银书生?号称仁德天下第一武功天下第二的银书生?鬼谷中以一敌百一战成名的银书生?一支银笔挑断武林第一妖女‘艳鬼’的手筋脚筋全身而退的银书生?”

书生有些不高兴了,“是银笔书生。”银书生听起来太像滛/书生了。

这微弱的抗议一如既往地被无视,范轻波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所以那个被杀的花娘就是‘艳鬼’?怪不得……不对,你已在武林中成名了干嘛要考状元?”

书生正色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下十年寒窗苦读,本就只为一朝能登天子堂。奈何那些人苦苦纠缠,非要与在下比试。在下已经百般规劝,他们的武功根本过不了在下三招,何苦浪费时间?谁知他们非但不领情,反而说要与在下拼个你死我活。”

范轻波嘴角一抽,与范秉交换了个眼神:此人果然有病。

士可杀不可辱,你那么直白说人家武功低微不配跟你打,人家不找你拼命才怪。

范轻波又想到一个问题:“你武功这么高强,昨晚怎么会受伤?谁伤得了你?”

书生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八年前,在下……”

“长话短说谢谢!”开什么玩笑,从八年前说起,按书生的话痨程度计算,不得说到明天去?

书生再次被打断,也无愠色,从善如流长话短说道:“在下自废武功了。”

范轻波差点咬到舌头,“还、还真短……”猛地反应过来,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你你,你说你自废武功了?天下第二的武功就这样说废就废了?只为了不跟人比试就宁愿自废武功让人砍得半死?”

书生彬彬有礼道:“读书之人,时常动手动脚总是不好,再说,他们又杀不死在下。”

读、读书之人?你这个江湖上赫赫有名兵器谱排行第二的家伙自称“习武之人,时常说话文绉绉总是不好”才比较合理吧!

范轻波一张脸抽搐得天地是色日月无光,与范秉交换了个眼神:此人脑子有坑。

被鉴定脑子有坑而且坑里有水没准水里还养着一只金鱼的书生此时主动开口了:“范姑娘,请问你都问清楚了吗?”

犹在震撼中的范轻波点点头,讷讷地说:“清楚了。”

书生露出满意的笑容,“可以轮到在下问了吗?”

轻波呆呆地点了点头。

书生那双清泉般透亮的眼睛开始眨呀眨,“那,我们何时可以过三书六礼?在下虽非大富大贵,却还有些积蓄,敢问范姑娘想要多少聘礼?范姑娘八字为何?家中可还有长辈?”

扑通!

范氏主仆双双摔下椅子,滚到地上。

11

11、我们有肌肤之亲

距离书生向范轻波求婚已经五天了。这五天内,除了照常上课教书的时间之外,书生似乎在不遗余力地证明那些江湖中人,无论是想追杀他还是找他比武,都杀不死他。

第一晚,他胸口插着一枝箭倒在自家门口,范轻波把他捡回去,拔箭敷药。

第二晚,他手臂插着一把飞刀倒在她家门口,范轻波把他捡回去,拔刀敷药。

第三晚,他肩上插着一支飞镖倒在她家院子里,在见识过他神奇的复原能力后,范轻波决定让他自生自灭。果然,次日就见到他中气十足地教小孩诵诗。

第四晚,他腿上插着一排银针倒在她家大厅中,范氏主仆二人直接扒了他的裤子,再搬着小凳子坐到他旁边,彻夜不眠围观他究竟如何满状态原地复活。

第五晚,他身上没有插着任何一件可疑物体地倒在她家客房里。

所谓得寸进尺,登堂入室,不外如是。

这一回,范轻波的怜香惜玉之心消失殆尽,去厨房提了一桶水就冲到房里对他兜头泼了下去。范秉在一旁拍手叫好,叫到一半突然哀嚎了起来:“主人等等!等我把他踹下床再泼呀!床弄湿了我还要收拾啊啊啊啊啊……”

书生被这么一泼,倏地翻身坐起,双眼往身侧扫去。

冷厉的眼神令范轻波胸口一震,却在瞬间消失无踪。再一看,他已经跳下床,有些无措地整理湿透了的衣衫与头发,不时拿眼偷觑她。

“犯病,你先出去,把门带上。”

“可……”范秉抗议的话语在看到主人凝重的神色后又憋了回去,认命地抱起还在滴水的铺盖,嘟嘟囔囔往外走。

范轻波抱着手,一瞬不动地盯着眼前“楚楚可怜”的男人。

书生被这样的注视弄得坐立难安,轻咳一声道:“范姑娘,可否先让在下去换身衣裳?”

“不可。我还没瞧够。”

书生脸一红,弱弱地说:“这……虽说我们已有盟约,但毕竟还未成亲……姑娘你这么直白在下会不好意思的……”

范轻波冷笑一声,就近扯过一把椅子坐下,“装,继续装,我瞧你装到什么时候去。”

书生闻言顾不得脸红了,也坐到她对面去,以着十二分的认真说道:“虽然不知道范姑娘为何说‘装’,但在下是认真的。大丈夫敢作敢当,不文过,不推诿,在下说过会娶姑娘,自当一诺千金!”

范轻波又是一声冷笑,冷冷地看着他,“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明明起初还很不屑她,看不惯她的作风,时常让她自重,却在她知道他的身份后,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加上最近几日他登堂入室的举动……阴谋,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目的?”书生一脸莫名,“什么目的?”

范轻波忍无可忍重重拍了下桌子,“没有目的你干嘛娶我!”

书生被那巨响吓了一跳,抬手轻按胸口,嗫嚅道:“你的手,不痛么?”

范轻波右脸一抽,收到桌下的手疼得直发抖,咬牙道:“不、痛!你再答非所问,信不信我下一掌会落在你那张动不动就红的脸上?”

书生正因为那句“动不动就红的脸”而不好意思,突然触到她杀人的视线,立刻收敛了心绪。又花了一些时间想她方才到底问了什么问题,才答道:“在下自然是真心要娶姑娘的,若定要说什么目的的话……”别开脸,耳根有些泛红,“在下与姑娘已有肌肤之亲,自当负起责任。”

说完这番话已是他的极限了,他低垂着头,直到一阵熟悉的香气袭来。

范轻波一把捉住他的衣领,迫得他抬起头,眼对眼,鼻对鼻。

“肌肤之亲?肌肤之亲?!我跟你上过床交过配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前提什么气氛?难不成是你对我下迷|药春/药了?衣冠禽兽死渣男斯文败类王八蛋!”

书生被喷了满脸口水,还分了些心想,书上说的“吐气如兰”多半是骗男人的。下一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指控有多严重,一下子涨红了脸,急着辩解,反而更说不清楚,“不、不是……没、没上床,不对,是没交交交交……”

交后面那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幸而范轻波很快抓到关键词,“上床了没交/配?”

书生忙不迭点头,点完头又觉不对劲,脸又烧了起来。

“早说嘛。”范轻波凶神恶煞的面容瞬间柔和,松开他的领子,还细心地作势为他抚平衣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把他按回到椅子上,“吓我一跳,还以为什么滋味都没尝到就让人上了。”

噗——

书生刚喝了一口的定惊茶喷了出来,这、这个女人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心里莫名一股火起,“你对其他男人也这样说话么?”

范轻波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其他男人又没说跟我有肌肤之亲。”

也就是没有了。书生松了一口气,进而又想,她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他是第一个与她有肌肤之亲的?思及此,他柔了神色,含情脉脉地望向她,“范姑娘,在下会负责到底的,我们择日就成婚!”

这回轮到范轻波一口茶喷了出来,“我们又没发生关系你负什么责!”

敢情这个时空的男人都是恨嫁结婚狂?一个周子策是这样,现在来个书生也这样。

书生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可我们有过肌肤之亲……”

“等等,”范轻波脑中一道灵光闪过,猛地抬眼,“你一直口口声声肌肤之亲,说的该不会是前几日我救你回来帮你敷药的事吧?”见他点头,她倒抽一口冷气,“那你口口声声要娶我以及近几日的异状都是因为这所谓的肌肤之亲而要负责?”

书生颇为欣慰地点头,脸上写着:你终于明白啦!

“明白你个大头鬼!”

知道这其中并没有什么阴谋,而纯粹是这呆子的迂腐性子在作祟后,范轻波整个人都轻松了,又好笑又好气道:“既然是一场误会,以后什么娶不娶、负责不负责的话就别提了,没的吓死个人。”

书生急声道:“这怎么是误会?在下的的确确是冒犯了范姑娘的名节……”

范轻波早已恢复素日随性神采,似笑非笑道:“呆子,你确定是你冒犯了我的名节?被看光身子的那个,可不是姑娘我哟。”

被这么一调笑,书生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她为他宽衣解带的情形,顿时只觉胸中一团热气四处乱窜。尤其她还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身体,顺着她的视线所及,夏衫单薄,因被淋湿而紧贴在身上,肌理线条若隐若现……书生这下不仅是脸,整个身子都烧了起来,几乎要烘干身上的衣服。

他不禁对自己生起气来,明知这个女人最喜胡言乱语,却还是控制不住情绪随之起舞。

他蹙着眉,半晌才道:“无论如何,范姑娘收了在下的银笔,已然是约婚了。”

“诶?你的随身兵器银笔?我什么时候收了?你别污蔑我!”

话说到此,范轻波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霎时惊讶地瞪眼,从腰间锦囊中摸出一把银簪子,不可置信道:“你不会告诉我,你给我的这把簪子就是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神兵银笔吧?”

书生神情凝重地点头。

“不可能!”范轻波站了起来,挥着手表达激动的心情,“这这这,这明明是一把簪子!好吧,它是长得像一支银笔,但是这么短的簪子,你拿着它跟人打会笑死人吧?莫非其实那些败在你手下的江湖好汉都是被你的兵器笑死,不战而败的?”

书生有些受辱地望向她。

范轻波一下子噎住,摸了摸鼻子,她最抵挡不了这样小狗般的眼神了。干笑两声,“那,这看起来的确不像什么神兵利器嘛……”声音有些弱气。

书生紧抿着唇,鼓着脸,一声不吭地接过银笔,熟练地按住笔头某处,笔尖处银光一闪,整支银笔瞬间延长成一把剑的长度!

范轻波看得目不转睛,看到银笔变长时忍不住“啊”了一声,她兴奋地跑到书生身边,惊奇地摸摸笔身,又看看剑身,不断发出惊叹,“太神奇了!它还会不会变长?会不会?还有其他机关吗?”

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样小女孩的神情,书生不由自主松下唇角,任笑意泛滥。

他为她示范伸长缩短以及发射暗器的机关,她压抑不住好奇心也伸手去按,银笔却毫无反应,“怎么会这样?难道它是认主人的?还是你有偷偷念什么我不知道的咒语?如意金箍棒?”

正要回答,却见她等不及地回身,捧着自己的脸,望着他,不可思议地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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