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里也没有她讷1倒是被两条交叉的纸条封起来了,说明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封资修。得茶走到图书馆临窗那面的墙根下,向窗口望去。玻璃窗紧关着,映出了他的睑和他身边的那株老藤树。树上一只知了突然嘶叫起来,得茶眼睛眨了一下,心生一惊,想到那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已经死去的右派,那个白夜的真正的情人。白夜是为了他才选择这个职业的,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她也深深地诱惑了他,迷惑了他,甚至可以说是蛊惑了他。他盯着玻璃窗上他自己的那张模糊的脸,陷入了对自己的沉思。
俄顷,脸突然破了,窗子对面打开,有两个少年如轻盈的猫,跳上了窗头。他们各自的肚子胖鼓鼓的,双手按着,看着窗外站着的青年男子,一时也愣住了。
想来,这就是两个六十年代的"窃书不算偷"的孔乙己吧,彼此愣了一下,两个少年正要往回跳,被得茶一把抓住了,说:"别跑,我不抓你们。"
两个少年并不十分害怕,其中一个稍大一些的说:"我们才不怕呢,外面都在烧书。"
"烧不可以的。"说了这句话,连得茶自己都觉得真是混账逻辑。
两个少年听了此话,一番挣扎,想夺门而逃,被得茶拽着不放,问:"图书馆的白老师认识吗?"
两少年使劲地点头,一个说:"白美人啊,谁不晓得!"
这样一句老三老四的话,倒是把个得茶都说愣了,白夜成了南得镇上的风云人物?他问他们她住在哪里,那大的犹豫了一下,审视了他片刻,点点头说:"她就住在学校大操场后面的平房里。"
另一个说:"我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我说了你可不能告诉她我们在这里于什么。"
"那是,"得茶说,"别人都烧书呢,你们是拿回家藏起来看吧,什么书?《海底两万里》吗?"他松开了手,那少年高兴了,说:"还有《环球旅行八十天》,还有——"
另一个连忙说:"我这里还有《聊斋志异》,有鬼的,全是封资修,你要不要?"
得茶连连摇手说:"你们快跳下来吧,让人看到了,这些书全得烧。"
两少年这才往下跳,他们长得很像,一问,果然是两兄弟。那哥哥说:"白老师到嘉业堂去了。"
杭得茶大吃一惊,说:"这里还敢烧嘉业堂的书?"
"那有什么,我们这里的人什么都敢做,人也敢打死的。"
哥哥连忙更正说:"嘉业堂还没烧书呢,什么时候烧也难说,我们本来是想偷了这里的书,再到那里去偷的。不过那里的都是古书,我们也看不懂,就算了。叔叔,你想要那里的书,趁乱去偷几本,也没有人在意的。我们这样趁人家抄家,已经偷了不少书呢。"
杭得茶笑笑,摸摸他们的头说:"你们说起'偷'字,怎么一点也不脸红?"
两个少年捧着"大肚子"弯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又不是偷别的东西,我们就是拿了几本书,人家说外面的人现在枪都乱抢的呢,几本书算什么。叔叔你快去吧,嘉业堂的书可值钱呢。"这么说着,一溜烟地就跑掉了。
路过学校操场时,得茶想了想,还是往白夜住的那排小房子走过去,凭直觉他就找到了白夜的那一间,和别人不一样,她的窗帘是双重的,白纱衬着一片灿烂的大花布。得茶在她的门把上套了一张他写的纸条,告诉她无论如何回来之后要等着他,因为他是专程为她而来的。
嘉业堂在南行镇西南的万古桥边华家弄,与小莲庄毗邻,一条鹤鸽溪流过旁边,屈指算起来,建成此楼也有四十多年了。1914年,楼主因助光绪皇陵植树捐了巨款,得博仪御笔题赠的"钦若嘉业"九龙金匾一块,1924年该楼建成后,就取名嘉业堂了。
说起来,这嘉业堂主刘承干也是爷爷嘉和认识的老朋友,来往虽然不多,彼此倒也尊重。江南一带商人多儒雅之士,杭家早先是什么东西都喜欢的,字画善本样样都往家里搬,后来发现这样弄下去这点家底都要搬光了,这才有所取舍,把善本的那一块忍痛割爱了。发现有好的版本,就先收下来,然后通知藏书界朋友。杭家收的书,一般也就是两个去处:宁波范家,还有就是这里的南行刘家。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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