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点点头,“我知道我不是在作梦。”
“他说了什么?”
“他说让我去找他,还说会告诉我夜狼的事。”
一瞬间,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现出了肃杀的表情。
“去吧。”赫里揉揉他的头发,“这里的事交给我们。”
☆、04仿真演习
“你的名字是否为克里斯蒂安霍夫曼?”
“你在说什么废话?”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我需要建立一条基准线。”
“…是。”
自从进入军队以来,这是克里斯第二次参加测试。头一次只是新鲜和好玩,但这一次却让他感到极度的不舒服,甚至有一点作呕。因为他终于明白了,这是他仍然被审视甚至被怀疑的证据。
“忍着点儿吧,想再往上升一层的话,这一关你逃不掉。”赫里坐在下首,翘着嘴角调侃。
想要保持情绪又不能被他干扰还真算不上容易,克里斯缓慢的移动着眼球对准那个可恶的男人,“我看这测谎机在你眼里就是个玩具吧。”
赫里偏着头不置可否,“总之每一次我坐在你的坐位上时都过得很愉快。”
“给你测谎的人大概不这么想。”克里斯极力克制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明明有那么多人手,为什么偏要劳您大驾给我测试?”
“我说过,我喜欢观察。”赫里双手交叠,印有基本询问题目的文件夹早被他丢到一边。眼下克里斯完全变成了笼子里的小老鼠,狼和狮子都不在,这种独享的感觉让他十分惬意。
“亚瑟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是。”
看了一眼显示屏,赫里愉悦的勾起嘴角,“真话。”
“你是不是为了他有过杀掉我的念头?”
“是。”
“真话。”
“如果有一日我与亚瑟为敌,你是不是一定会站在亚瑟这边?”
“废话。”
“哪怕他是非正义的一方?”
“……”
“沉默也算是一种回答。”赫里满意的看着对方咬牙切齿的模样,再次抛出一个残忍的问题,“如果这一次他回不来,你会继续留在血狼么?”
“会。”
“为什么?”
克里斯终于忍不住白他一眼,“我不是他的女人,哭哭啼啼的在这里担心他的生死。我是追赶着他进入血狼的,现在我是血狼了,那么我会继续追赶他,成为夜狼。”
无声的望了他片刻,赫里重新说道:“真话。”
“如果他死了,你会为他流眼泪么?”
“不会。”
“谎话。”
赫里站起身来,示意克里斯终于可以结束这磨人且恼人的刑罚了。“流眼泪不是坏事,有血有泪说明你还是正常的人类。”
“那你呢?!”克里斯没好气的扯下头上的装置,折磨他有什么好玩的啊?真不知道这男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赫里的目光却只是静静在他身上扫了几下,“我用肉眼就能精确的找到你身上几个致命的出血点,从哪里下手会一击毙命,哪里伤害最小痛苦却最大,被训练成杀人机器的我,你觉得还是人类吗?”
克里斯有些语塞,不过他很快答道:“我只知道,如果只是杀人机器,就不会考虑这种问题了。”
这一次,赫里泛出一丝讶异,不过那简短的真实也很快湮没在他一如往日的笑容中,“好孩子。”
已经渐渐习惯于他这种态度,克里斯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演习什么时候开始?”
看了看手表,赫里答道:“四十分钟之后。怎么,还有要去的地方?”
克里斯说出的那个地方再次让赫里感到惊讶,不过他只是略一颔首,“准时到操场集合。”说罢转身而去。
而克里斯要去的地方,是和接下来的演习毫无关系甚至是其他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方:血狼的特别监狱。
短短数日未见,那个名为理查德的天之骄子竟已郁卒得如同十年的瘾君子一般。克里斯依然清晰的记得,第一面时看见他的骄傲与神采飞扬,一切宛如昨日,却也永远成了昨日。
克里斯望着身穿囚衣的理查德,他看着他祼露的脖子,那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当然了,血狼是不可能允许一个犯人持有武器的,然而对现在的理查德来说,那东西的作用还会是武器么?克里斯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空壳,灵魂早已四分五裂。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拳头在冰冷的牢门上砸出沉重的回响,克里斯的低吼中包含的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恨,由爱生恨的那种恨——或许还兼有一丝惊恐。
是的,他感到一丝惊恐。因为当赫里问他当亚瑟与正义相悖时,自己是否还会一如既往的跟随他,那一瞬间克里斯的本能险些让那一个“是”冲口而出。几乎就在同时,他想到了理查德,也突然顺理成章的明白了他。
相同的是,他们都选择了一个人作为自己的本能,并且也被那个人所抛弃;所不同的是,幸好那个叫作亚瑟的笨蛋死也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在这一点上,克里斯感到自己要幸运一些,至少他不用在爱人与国家的天平上摇摆不定。
现在,看着理查德,他仿佛是在看着自己的另一种可能——走在另一条路上的另一个自己,而那条路的尽头名叫毁灭。他无法容忍自己这样的选择,所以同样的,他也无法容忍理查德作出这样的选择。
“你来杀我吗?”理查德摇摇晃晃的抬起头,没有焦点的眸子里闪出一点暗黑的渴望。
“我为什么要杀你?”
“你说过,下一次见面的时候。”
“你现在还有让我杀的价值么?”克里斯毫不客气的吐出冰冷的话语,“就算放着你不管的话,你也会就这样腐朽下去,不是么?”
“呵…”
“现在你的眼中还看得到天云的蓝色吗?那片蓝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吗?理查德,你到底为什么来天云?”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克里斯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仿佛是将胸中积存的浊气一吐为快。当迷雾驱散,他终于能看到在那赤色与蓝色间照射进来的,是太阳耀眼的金光。
撒恩,那每每一想到就让人感到温暖与荣耀的名字。无论是谁的士兵,是谁的学生,他们首先都是撒恩的子民。在狭小的地方一意孤行的是杀人犯或者阴谋家,那样的人是不会站在血狼与天云的顶点的,所以克里斯相信,在这个年轻人的某处,一样流动着与自己同样的热血。
“我马上要去参加仿真演习了。”克里斯看到对方麻木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他知道他听到了。“我会活着回来,但如果我身受重伤,希望那个时候你可以救我。”
他握紧牢门上的铁栏,“理查德,成为我的后背吧,就像天云是血狼的后背。”就像丹曾是亚瑟的后背。
离开前的最后一瞥,那让克里斯确信在他的眼角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闪动。
成长吧,成长吧。我的朋友,我的伙伴,我的战友,我的——另一个自己。绝望与哭泣并不能带来任何东西,只有当我们成长起来,当我们追上他们,当你超越丹,我超越亚瑟,我们将会比任何人都更加强大。
饶有兴致的望着匆匆归队的克里斯,赫里眼中闪动着浓厚的兴趣,“你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你去见了谁?”
“我自己。”克里斯反手跨立,目光平静的直视前方。
“噢。”赫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以为是亚瑟一直在磨砺你,看来你自己也没少努力。”没错,那就像是矿洞里的钻石经过了进一步的打磨,露出后面越发璀璨夺目的光芒。
低头看了一下表,赫里道:“给你一点奖励。”
克里斯努力控制着眉梢与嘴角的抽搐,“呵呵。”
“还有三分钟,你可以认识一下你的新战友。——一特兵霍夫曼,听我口令,向左看齐!”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又耍什么宝,不过克里斯还是条件反射的绷紧身体,然而当他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卧操”两个字就不受控制的从嘴里滑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身旁那个散发着陌生气息的士兵嘴角咧开的熟悉憨笑。
“你是…?!”
“你小子敢叫不出我的名字,我立马揍得你尿裤子信不信?”
“本!你这臭小子!”克里斯又惊又喜,许久未见,这根木头可比以前黑多了也壮多了,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模样,不过就只有那一脸憨笑一点没变,还是傻得可以。
克里斯一直坚信本一定会归队,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突然,可以想见,这家伙为此究竟付出了多少常人难以想像的努力。
“怎么样,我比以前壮多了吧?”本得意的笑着,一口白牙鲜明的对比着晒得棕黑的肤色,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自信。
克里斯啧啧有声,“那是啊,光往横里长,个头一点不见长高呢?”
被他欠扁的摸着头,本呲牙咧嘴的就要往上招呼,“你这牙尖嘴利的倒是一点儿没变!老老实实说想死我了不就得了!”
“狗屁!我还以为你追不上来了,都要自己走了呢!”
“全体都有——!稍息!”
毫不客气的在人家正聊得热烈的时候泼上冷水,赫里对冲自己呲牙咧嘴的猫咪微微一笑,手一挥,从旁边依次走出一列捧着什么文件的血狼大兵,他笑容更深:“现在还想退出的家伙可以不签——你们以为我会这么说?”他喀嚓一声拉上枪栓,“我可不允许逃兵出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那会让我的报告书很难看。所以谁想逃跑,他可以先问问我的宝贝儿。”
大约是和往日间弱不禁风的形象大相径庭,克里斯听到背后不少人都配合的发出了抽气声,他不禁再次感叹,想想以往亚瑟的那句“现在退出还来得及”,那实际上是那个男人有多么温柔的一种证明啊!赫里这个家伙,表面上纯良,骨子特么的果然和伊万流着相同的血!
文件递到眼前,克里斯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生死书,大笔一挥刷刷就填上了自己的大名。要知道这东西他可不是第一次签,说是麻木了都不为过。
是的,对他来说,那不过就是轻飘飘的一张纸。赫里冷眼看着他毫不在乎的表情,嘴角裂出一丝冰冷的笑容。
对真正的血狼特种兵来说,仿真演习可以说是家常便饭,因为这是新大陆上唯一可以让士兵增加实战经验的地方了。纸上谈兵无异于自杀,而如果一支军队纸上谈兵,那整个国家就可以坐等亡国了。所以为培养出最坚强的战士,撒恩与布什特政府(如果那还可以称得上是政府的话)签订秘密条约,让撒恩的军队可以进入对方领土的一定范围之内演习,撒恩则相对的无偿提供他们生活物资甚至是武器。
然而实际上这并不是对等的条约。因为进入布什特的撒恩士兵,布什特并不会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他们也根本没有那个力量。而对血狼来说,仿真演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有些人也许会想,啊,这就意味着经历更多次数仿真演习的战士就越能立足于血狼特种兵的顶端——如果你只是这么想,那只能说明你头脑简单。
因为对于第一次参加的年轻士兵来说,这已经不是脱几层皮那么简单了。成功了就是成功了,然而失败却并不等同于失败,那只代表一种东西——死亡。
在常规训练中处于顶端的人不一定也能在实战中存活,笑到最后的也常是意想不到的人,赫里对此深有感触。眼前这些跃跃欲试的血狼新兵其实并不知道,之前那些严苛的训练并不只是为了除去弱者,也是在为了他们的头一次仿真演习打着基础,事实上,这才是他们被血狼承认前的最后一次除草。
去或留,亦为死或生。
这才是血狼真正的残酷,可惜他们还不知道——一部分人大概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正因为如此,将军才故意在最后关头将亚瑟调离,因为他与赫里心知肚明,以亚瑟和克里斯现在的关系,那个男人是决舍不得放手让克里斯去那种地方的,而这很可能会白白毁了一个好苗子。
钻石还是玻璃,血狼的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如果当初克里斯选择了天云,或许他还有其他机会,但现在他选择了血狼甚至是夜狼,那么他已经没有退路。
坏人的角色就让他来扮演吧,反正他也早就习惯了。赫里眼中无尽的黑暗倒映着正和本打闹的克里斯的影子,一如他记忆里无数鲜活的生命。今日活,明日亦有活的机会,但若今日便死去,那也不过是将他死去的日子提前了,不用惋惜。
☆、05穿越死亡
昏暗的洞底,克里斯全身警戒的半蹲着,冰冷的月光洒在他头顶的石壁上,可以清晰的看出他全身呈现出一种战斗前的姿态,他左手斜握着一把军刺,变为琥珀色的双眼则紧张的锁定前方的黑暗,那之中浮动着一双绿幽幽的眸子,仿佛彼岸的鬼魅——然而克里斯知道,那是真实存在的死神。
周围的气温已经降至零下十多度,他需要紧咬牙关才能减少打颤的幅度。此时他身上的装备虽然精良却不能保暖,加之数小时的疲于奔命,他明白自己的身体正在迅速散去热量,而眼前的对峙毫无疑问的在加速这一过程——那无疑是在加速他的死亡。
克里斯从未如此清晰的听到过死神向自己走来的脚步,那不是幻觉。他以为自己已经训练得足够强壮,足够应对任何突发的险情了。然而在离开亚瑟庇护的头一天,从他踏入这片森林开始,他已经数度濒临死亡边缘。
不,他一点都不想死。他不想先于亚瑟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更不想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死,那只会让亚瑟迅速的离开并将一只曾经只是好玩只是可爱的小猫忘得一干二净。
他将什么都不会留下。
——时间倒回到八个小时之前。
赫里优雅的转着高脚杯里的红酒坐在宽敞的隔间里,笑容满面的说道:“…要知道这已经是照顾你们了,特种兵本来应该习惯夜里作战,不过鉴于你们头一次,特意让你们吃过午饭,休息到现在才出发。”他看了看手表,“嗯,等飞到目地的,离太阳落山至少还能有一个小时,足够你们自我调整了。”
克里斯与一大帮装备齐全的战友全挤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另一半空间里,充分感受着从仿佛是高级酒店的对面飘来的十足恶意,没一个人不是恨得牙痒痒。
“报告!”
“嗯,讲。”赫里慢条斯理的剥着一粒无花果,头也不抬。
“我们有什么任务?”
“在这里待一周。”
“没了?”
“努力别死了。”
克里斯不以为然的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危言耸听的话他听多了,当谁是吓大的啊。
“那和野外生存有什么两样。”他小声嘟囔。
然而赫里却回头瞥了他这边一眼,纠正道:“这不是野外生存,这是地狱生存。”
本能的想呛他两句,突然从前方传来清晰的两声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克里斯瞪大眼与赫里两两对视,然后他分明看到对方的笑容虽然一如既往的挂在那里,口型却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回事?!”
赫里笑容满面的迅速起身,“没事,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动。”
克里斯心说没事才有鬼了,没事你刚刚说什么“妈的”?!
要知道他可不是那种老实听命令的士兵,当即就跟在赫里身后进了驾驶舱,一眼就看见了驾驶员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而在他们面前,冒着黑烟的驾驶盘上所有的指示灯全都在闪着红光,在克里斯想到“坏了”两个字的同时,脚下的地板往下一沉,整个机身就往一边倾斜过去。赫里扒住舱门朝外大吼:“所有人把装备往左推!”
克里斯也没经历过这种事,脸色发白的问他:“副驾驶呢?!”
“我。”赫里简短的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推开驾驶员自己坐在主驾驶座上开始冷静的操作仪器。
“卧操!”克里斯一声骂出来,那你刚才还坐那儿吃牛排!“他、他死了?”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不如出去告诉所有人作好跳伞准备。”
“可我们还没到目的地啊!”
“没时间了。跳伞与迫降,你知道哪个存活率更大。”
一瞬间克里斯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他明白这不是演习了,他们的队长在告诉他,你们必须自己去寻找活路,我管不了你们了,因为我现在必须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现在无论再说什么都是苍白的,无用的,克里斯知道自己必须面对现实。
“保持小组活动,直到与我汇合。”赫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战争开始了。”
自觉的承担起队长的职责,克里斯站在机舱旁边,等待着耳麦里赫里的指示。
“平原已进入视野,”赫里的声音报告着他眼前的地区,“就是现在!跳!”
克里斯马上按下手边的按钮,机舱尾部的坡道徐徐降下,风声与螺旋桨的巨大噪声马上灌了进来,他挥着手大喊:“走!”
队员们依次抱着枪跳下,克里斯默默在心里计数,数到四十八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一百名血狼新兵分两批进入布什特,不知道另一架飞机的情况如何。不过还没到达目的的就发生这种事,他们这队的运气明显不好。
克里斯跑回驾驶舱,“喂,你还没好?!”
赫里又是气又是笑:“我怎么好?我不仅要迫降,还要保证迫降之后我们的飞机不会落入他人手里…”
话音未落,突然一阵爆炸声从左弦传来,机身又是一阵剧烈的震荡。好不容易重新抓稳操纵杆,赫里一声骂道:“油箱漏了!你特么还杵着?还不赶紧跳!”
克里斯答应了一声刚要跑,结果突然又被脑后伸来的手薅住了:“等等!你现在跳不了了!”
“啊?”
赫里简直是恨铁不成钢,用力敲了他的头盔一下,“再说一次,指挥官的命令要百分之百服从,别耍小聪明!”他瞪了他一眼,指指面前,“你最后的机会刚刚已经过去了,从这里开始都是山地,上面布满了刀片一样的花岗岩,再等一下吧,前面应该有森林。——真会给我找麻烦。”
被最后那句抱怨臊得满脸通红,克里斯咬紧嘴唇跑回去,总算心甘情愿老实等命令了。不出一会儿,耳麦里再次传来赫里的声音:“把你全身的装备调整为完整防护形态,布什特的森林可不是一般的森林,无论什么时候不要脱你的装备,不要好奇,注意那些看着普通的地方,那是真正危险的地方。”
依言将全身上下所有□□在外的部分包好,克里斯有些怨念这男人直到这种关头还是不肯好好说人话,不过不等他抱怨,指令已经传来:“就是现在!”
“别死了!”克里斯大吼一声,几步助跑从机舱跳下。他似乎已经记不起自己一度将对方当作敌人的过往,生死关头,这却是他唯一能对他说出的话。
虽然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克里斯终究还是撞进了一片茂密的红杉林中,铅块一样的身体快速下坠,粗糙的枝叶毫不留情的抽打撞击着他的全身,即使隔着防护作战服,疼痛却是一点没减少。
就在他眼见要撞上地面的时候,头顶的伞衣终于成功挂住了一根枝条,克里斯被胸口的安全带差点没勒得背过气去,头晕眼花的同时他也明白自己总算是停下来了。
拼命压下想要呕吐的冲动——要知道吐在自己的头盔里实在是一件既丢脸又恶心的事——克里斯挥舞着双手攀住离自己最近的一段枝干,紧接着两脚勾住一个翻身骑了上去,这才有机会长长的喘出一口气。他一边拔出军刺割断伞绳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颜色。
他以为是挂着积雪的巨大红杉树从树干到树叶都是闪着光的银白色,而隔着衣服感受到的酷热也在提醒着他,与正处在冬末的撒恩不同,这个鬼地方竟然正是盛夏。再往下看,那仿佛绚丽的地毯一般的植被更让他喉头一阵阵发紧:蓝紫色的土壤上生长着橘红色与玫瑰色的草,一朵花上同时有着彩虹一般的色泽,毫无疑问,这种妖娆的美是不正常的,是极其危险的。
下意识的按住腕表想测试这里空气的指数,克里斯却发现他的表在刚刚的坠落中已经被撞坏了,不过想起赫里的话,他依然不敢轻易摘下面罩,因为即使没有科学数值佐证,有件事是显而易见的:这里没有动物。
安静的不正常的这片森林中连一丝风吹过的声响都没有,更别提飞鸟野兔或是昆虫了。这里的空气与水一定有毒,那种美丽的颜色只能是化学制剂所致。克里斯想到一个令人不快的名词,生化污染。
这个布什特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需要多大规模的生化泄露才会造成这种致命的美丽,克里斯虽然并没有一定概念,但他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到的。
不过他没时间多想了。仔细检察了一番身上的装备,除了电子腕表摔坏之外,最糟糕的是无线电里也是一片杂音。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厚重的粉红色云层,多半是那个恶意卖萌的东西搞的鬼。这下他算是彻底变成孤岛上的落难者了。深呼吸一口气,克里斯攀着树干跳上那片诡异的土地,落地的一瞬间他感觉心脏停滞了一下,从这一刻开始他站在了充满毒物的死域——他简直多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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