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往事作者:魏丛良
第2节
他是看着温念的,用极淡的目光,似打量了一下,语速不紧不慢,他说:“温念,到这边来。”
☆、试探
第五章
林岁稳站在温念身旁,像是一座高山,一座旁人忌惮,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
随着他走来,刚才还在叫嚣的李导显然是愣了愣,面色一转,看向温念。
温念则是一脸茫然,他看向林岁稳,心中是疑惑。
对方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走至他面前,温念听到他的声音,冷冽的,沉缓的,像是初春未融化的薄冰,他看着李导,说:“李导演,你的电影林氏并不看好,关于电影投资的事情,还有待商榷。”
李导脸上的表情是一枚哑炮、一桩深坑、一堆被硬生生浇灭的枯草火堆。
林岁稳声音沉沉静静,在李导的面红耳赤下,在一厅室的圈内人前,他说:“你的电影剧本过于天马行空,没有逻辑,不符合现实,林氏想要进军影视业,主打不是这类虚实的电影,对于之前说起的投资,我很抱歉,之后的事,我会让我助理来和你交接。”
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嘲笑,几乎是砸断了李导最后一点颜面,他猛然起身,想要去争辩去质问,却被林岁稳身后的保镖挡住。
便在这时,温念的手里被塞入一簇冰冷,他低头看去,是盛满红酒的玻璃杯。
愣了两秒,“咻”的抬起头,林岁稳垂眸看着他,微微侧头,嘴唇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对他说:“泼回去。”
似蛊惑一般,一个短暂的停滞的呼吸后,他扬起手,杯中液体尽数洒在了正挣扎着的李导脸上,李导一声怒吼,温念听到了林岁稳的轻笑。
李导被赶了出去,约莫几分钟后,在这聚会上的人便都挂上了另一层面具,得体的聊起了其他话题,似乎刚才的风波并不存在。
温念身上的衣服被酒渍弄脏了,是不能再穿,林岁稳的助理走到温念面前,客气道:“温先生,我们给你准备了干净的衣服,你可以去楼上房间把衣服换了。”
温念眨眨眼,倒是向理先反应过来,直说谢谢林总。
温念侧头看向站在一旁不曾开口的林岁稳,大厅的灯光是璀璨的,水晶灯下有无数旋转而过的光影,林岁稳安静地站着,看着一处,好像在出神。
隐约是察觉到了温念的目光,林岁稳侧头,目及他,视线变得轻缓。
温念察觉出他似乎与上次见面有一丝丝不一样的地方,可那迥异太过模糊,他分辨不出。
温念抬起头,问他,“你为什么帮我?”
不含敬语,莽莽撞撞的问话,让周遭暗自留意的人心里徒然一紧。
却没想到林岁稳似不在意,神色依旧是和缓,甚至用上了磋商的语气,他说:“林氏想要签你。”
温念去楼上换衣服,柔软的布料裹在皮肤上,他慢吞吞的把裤子拉上,脑袋里想着林岁稳刚才的话。
他……想签他。
不,应该说林氏想要签他。
温念脑袋里晕乎乎的,他不大懂这些,可他听向理提起过,他和现在的公司签了足足八年,如今合约过半,还有整整四年,若要离开,公司是断然不肯的,依照他如今的价值,他们定然会狠狠要一笔违约金。
解约不好解,可林岁稳又说要签他,温念吁了一口气,突然心烦意乱起来。
从房间里出来,向理等在门外,看到温念,她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激动,她说:“刚才我和林总他的助理谈过了,他说林氏是真的诚心实意想要签你,他们会为你付赔偿金,还会给你安排电影资源,你想要演戏,他们就不会逼迫你去做其他。”
温念的眼睛缓缓撑开,又听向理道:“还有,他们说,会把我和顾一鸣一块签过去,老娘早不想在那鬼地方呆了。”
向姐霸气的一声吼,温念觉得她似乎被顾一鸣给传染了,他拉住向理的胳膊,示意她声音放低一些。
“这里还有人在。”
“啊?”
向理僵硬的扭转脖子,便看到身后小客厅的沙发上,林岁稳坐在其中,他的助理站在身侧。
不知何时来的,明明她刚才等在这里时,都没看到他们,此刻竟然都在。
向理涨红了脸,为自己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发话。
助理朝向理笑了笑,对她说:“向小姐,关于温念先生签约的事情,我想再和你仔细谈谈。”
向姐忙不迭点头,她随着助理离开。
而后,小客厅内,便留下林岁稳与温念两人。
温念其实是有些怕林岁稳的,不止是因为上回在山上烧香时,林岁稳表现出来令人战栗的冷寒,还有他看人时的眼神,似乎能把人看穿,他不喜欢那么侵略性的目光。
他杵在门口没动,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林岁稳倒是先于他,缓声道:“温先生,上次在普陀山的时候,是我失礼了,我和你道歉。”
这应该是彬彬有礼的谦语,可从林岁稳口中听得,就像是格式化的道歉,但对于温念来说,已经是有些不真实了。
他连说不用,抿着嘴唇,不好意思道:“也是我说错了话,那根姻缘树也许是有用的。”
林岁稳不可置否,他抬起手,指向另一处单人沙发,对温念说:“温先生能不能坐下来,我这样仰头看着你,脖子有些累。”
他说着,还象征性的揉捏一下脖颈,温念此刻就像是只一惊一乍的兔子,心跳了一下,赶紧绕过方桌,坐在了林岁稳指着的那张小沙发上。
红木质地的低矮方桌上摆着食盘,晚饭没吃的温念不由多看了一眼。
林岁稳应该是比较敏锐的人,他同温念说了几句话后,便附身去拿食盒,温念的眼神顺着他的手转动,林岁稳把盛放着糕点的盘子递到他面前,对他说:“试试味道,这是我让酒店餐厅新开发的糕点。”
温念一双眼亮了亮,伸出手,捏了一块栗色的糕点,小口咬下,温念脸上闪过惊喜,他说:“是栗子味的。”
林岁稳瞧着他,手指扣着食盒边缘,指关节微微发白,他问:“喜欢吗?”
温念嘴里含着糕点,只有脑袋点个不停,喜爱之意,一目了然。
林岁稳神色微动,又拿了另外一边的食盘递给温念,“再试试这个。”
温念捏起一块椭圆形的软糕,看着上面一层剔透的红,好奇道:“这是什么味的?”
林岁稳卖了个关子,他说:“你试试就知道了。”
刚才的栗子糕实在是好吃,温念不疑有他,咬了一大口,入嘴的应该是稀疏平常的酸甜味,有苹果的果香味,可在温念嘴里就成了一股子的奇怪味道,他皱起眉,半咬着,不想吞下去。
林岁稳盯着他的脸,在温念视线外,他的目光是探究,是思索,是一片复杂的斑斓的深邃海洋。
他嘴唇微动,唇线是克制,他问,“不好吃吗?”
温念的脸都挤在了一起,林岁稳抽了一张面纸递给他,他接过立刻把嘴里的糕点吐了,“呸呸”了两声,卷着纸巾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皱着鼻子,把手里的食盒放下,那盒子落在桌上,发出“哐当”声响,他似乎还嫌不够,孩子气的用手推开,埋怨似的看着林岁稳,他说:“这什么味儿,太难吃了吧。”
林岁稳的眉头逐渐舒展,他把后背贴在沙发皮面上,嘴唇是抑制不住的上扬,他对温念说:“上面裹的酱是用苹果熬制的,很多人都喜欢,你不爱吃吗?”
温念耷拉着眉毛,他用手捋了一下头发,说:“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不喜欢这味道。”
林岁稳听了便说:“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吃了,栗子糕是喜欢的吗?”
温念小声念:“喜欢的。”
“那就都拿回去吧,还有几盒,我让人装好给你。”说着,林岁稳站了起来,温念也不由跟站。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向理ji,ng神奕奕走了进来,她走到温念身旁,林岁稳看着他们,道:“签约温先生的事,我想从下周提到这周五。温先生这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向理替温念回答着,林岁稳的目光没有收回,他看着温念的脸。
温念嘴唇微动,他刚才吃了糕点,是个小迷糊,嘴边还留着白色的碎屑,林岁稳的手指微动,抽出口袋里的素色方帕递给他。
“擦擦吧。”
温念听到林岁稳的声音,蓦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慌忙结果手帕,捂在嘴角。
又听林岁稳问他,“温先生,你是怎么想的?”
温念咽着唾沫,脑袋里是七晕八素,只有刚才栗子糕的味道还记得一清二楚,他磕磕绊绊道:“你不用叫我温先生,叫我温念就行了。”
林岁稳不语,温念便又说:“可以的,我都可以,什么时候签约都行,只要……只要不跳不唱就好了。”
隔了几秒,林岁稳落下一片沉冷,他的语调不算和缓,他说:“放心吧,没人会强迫你了。”
☆、晚霞
第六章
y绵潮shi四月,所有人都以为是会在庸长乏味里度过,却没料到,在上了两次热搜后,温念的名字第三次轰轰烈烈被挂上了热搜。
这一次,是他与经纪公司的合约官司。
温念参加选秀时起就陪在他身边的老粉是知道的,当初出道时,温念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到温念行走间,低头时落寞的疲惫,看到他开演唱会唱到声带撕裂,看到他跳舞时,膝盖落地,左腿肿得像个馒头,却还是不得不坚持下去,没有人是不心疼的。
粉丝每天都在群里骂公司,直到后来,逐渐的越来越多人喜欢他,缓慢而行间,他似乎也有了那么些许能够为自己说话的立场。
他换了新的经纪人,更替了助理,越来越红,话却越来越少,昔日选秀时还会抿嘴微笑的少年不在了,他沉寂下来时的眼中只剩下倦怠,偶尔抬起眼,看到跟机的粉丝,他会小声叮嘱,让他们注意安全好好休息,可他的休息却被人鲜少提起。
如今,所有问题都被摆在了台面上,温念以公司苛责压榨艺人,工作超时为由,而向公司提出解约。
公司方面定然是否认的,他们向温念提出一笔不菲的违约费,那不是温念能付得起的。
他们本以为温念会因为这巨额的违约金而软下来,却没想到,林氏会cha手,过来商谈的是林岁稳的助理。
依照林岁稳的意思,没有丝毫拖沓,替温念交付了所有违约金,而后把人签了过来。
温念签约林氏,热搜榜上的话题又换了一轮,从他解约,变成了娱乐公司压榨艺人时间,各类营销号水军刷起话题,吸引路人加入战局。
整个四月末都因为这桩事而变得热闹非凡,娱乐圈的料似乎永远都扒不完,温念丢开手机,看着窗外窸窣而下的小雨,缓缓闭上眼,心里浮出三个字,有轮廓有颜色有温度,是林岁稳的名字。
五月初,林氏为温念成立了他的工作室。
同日里,向理收到了工作室递来的影视剧本,这感觉着实惊喜,她捧着剧本去给温念,温念有些困惑,问:“不需要试镜了吗?”
“这是林总助理交给我们的,他说这是林氏投资的,林总还看了一下,觉得有个角色挺适合你的。”
温念挠了挠头发,想到林岁稳看过这个剧本,还觉得有角色适合他,他心里有些复杂,拿着向理递来的剧本打开看了几眼,低着头问:“我是要演哪个角色?”
“我看看,好像名字是……何安安,等等!”
向理呼吸一顿,“咻”的抬起头,她睁大眼惊喜道:“这个何安安是主角,温念你是男一啊。”
“啊?”温念倒是没有露出喜色,反而是担忧,他觉得自己是个门外汉,去了几次表演班,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实效,也不知道林岁稳有没有看过他以前演过的电视剧。
这般想着,温念忐忑道:“我要是演不好怎么办?”
向理没应,她蹙着眉看着电影概览,随后抬起头,她说:“温念,何安安这个角色是聋哑人。”
从白日到暮霞,日光逐渐稀薄,窗棱被染上一层浅红,温念在沙发上坐了一整个下午,终于是把整个剧本给看完了。
电影《你的声音》中,何安安是个因为小时候遭到继父殴打而失聪的男生,他听不见,慢慢的也不能再说话。
剧本里对于他小时候的事一笔带过,着重描写了他的学生时代。
温念所要演绎的便是这段无声的青春。
看到这样的剧本,很难不动容,温念揪着手里的剧本纸页,慢吞吞的把自己给拢成了一个小球,埋在沙发里,像只土拨鼠。
他用酸涩的鼻尖拱着沙发棉质的皮层,心里像是有什么被触动,微微的疼着。
便在这时候,口袋里震了几下,温念从兜里摸出手机,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了,他咳了一声,哑着嗓子,“喂?”
是陌生的声音,有些低沉,裹着似乎能传出话筒的冷淡,轻缓道:“温念,我是林岁稳。”
温念“咻”一下,抬起头,整个人都扑腾着爬起来,又因为动作过于慌忙,身体没稳住,晃了两下,维持着一个姿势,摔下了沙发。
“噗通”一声,温念发出哀呼。
手机跌在地毯上,温念双手着地,呆滞了好几秒,才回过神,跑去把手机捡起来,他蹲在地上,小声问道:“是林岁稳?”
对方沉默,温念又喊了一声,声音软绵绵的,“对不起啊,我刚才没反应过来,又不小心从沙发上摔下来,林岁稳……你还在吗?”
林岁稳顿了顿,沉沉冷冷的声音传递给温念,他说:“我在。”又停顿几秒,询问:“摔疼了吗?”
温念笑了笑,笑声有些傻乎乎的意味,他说:“不疼,一点都不疼。”
林岁稳的呼吸滞了一秒,他抿着嘴唇,手机一面贴在脸颊侧,有些发烫,他低头,眼底是浮浮沉沉的深思,他问温念,“剧本看了吗?”
温念语气有些落寞,他回答道:“看了。”
“感觉怎么样?”
“这个何安安好可怜,他继父把他打成这样,为什么只关了三年,后来还出来了……”
林岁稳听着温念的话,掀开嘴角,是下扬的弧度,他顺着温念的话,应道:“是啊,为什么才三年。”
那声音太过微弱,像是电流驳杂声,温念困惑,问:“林岁稳,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温念,这剧本的故事其实是我提供的。”
他声音微微顿挫,只是透过电话并不明显,温念听到他说:“我想你来演这个角色,我觉得你会演得很好。”
温念心里很感动,他从蹲着变成了盘腿坐在地上,左手撑着下巴,手肘磕在大腿上,他的身体松散下来,带着些许腼腆,他问:“你有看过我之前演的电视剧吗?”
电话那头的林岁稳沉默了几秒,温念小心着呼吸,林岁稳突然发出笑声,温念猛地停止背脊,觉得后颈有些发麻。
他挪动嘴唇,问:“你为什么笑?”
林岁稳说:“温念,侧头看向窗外。”
温念应声,转过头去,玻璃窗外是连绵的晚霞,云层簇拥,昳丽霞光跃入,浅色的瞳孔被晕染成了一片红,他钝钝的看着,不由得发出感叹:“好漂亮。”
“昨天的晚霞也很漂亮。”
温念的目光舍不得收回,他听到林岁稳说的,便问:“你在哪里?也在家里看着窗外吗?”
“我在车上,抬头时恰好看见,想和你分享。”
温念扬起笑,雪白的脸颊在晚霞里,泛着和暖,他语气里的高兴像是要从手机里跳脱而出,钻入林岁稳的心里,他说:“谢谢你,我好喜欢。”
绿灯亮起,车流随之行驶而动,副驾驶上的助理回头看向林岁稳,比划了一下,林岁稳朝他点点头,随后对着温念轻声道:“我到地方了,该去开会,温念,下次再聊。”
温念应声说好,是软绵绵乖巧的语气。
林岁稳的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最后抿住了。
他挂了电话,手捏着手机,搁在大腿上,侧头看向高楼密林,扯了扯嘴角。
温念挂了电话,隔了好久,才迷迷糊糊想起来,林岁稳刚才似乎是故意跳过了那问题。
好贼哦……
他心里默默腹诽。
随着温念确定主演《我的声音》,电影筹备的前期宣传便开始了,第一个是由他转发的电影微博,表示这是他的一个尝试,他很期待合作。
他的粉丝当然是喜闻乐见,大家都希望自己粉的爱豆能更进一步,从单纯的流量变得扎实,有自己的作品,而不是被说成消费粉丝的存在。
不过温念的黑粉倒是狠狠地把他给踩了一顿,剪辑出温念历年的偶像剧演技大赏,四处转发,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但尽管是这样,温念的心情倒是丝毫没有收到影响,为了能够好好演这个角色,他还去了聋哑学院,和那边的孩子呆了一个多月,学习手语,观察他们的神态举止,有些辛苦,但活得却很充实。
那感觉就好似被轰炸过后的贫瘠荒漠,逐渐长出了翠绿的嫩草,龟裂的土地缓慢愈合,枯死的树枝生出嫩芽枝叶,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前行。
八月初,温念进入了剧组。
☆、电话
第七章
拍摄地是在台州的一个小镇,镇上只有一所学校,设施简陋,墙壁上尽数都是斑驳的岁月痕迹,教师楼前是一段石子路,小c,ao场上立着两个歪扭的篮球架,架子上贴着快要掉完了的绿色油漆,校门口栽种了几株柏树,枝叶茂密展开,树梢下是一块破旧的学校告示牌。
这是何安安念书的地方,温念坐着剧组车来到这里,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外头,心里有些紧张。
他们是昨夜来到这里的,宿下的是镇上的小旅馆,温念一人一间,房间不大,但挺干净的。
只不过他似乎是有些认床的,趴在床上,嗅着被褥间漂白粉的气味,神思清明,直到两三点,才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早上五点半,顾一鸣便过来把他叫起来,拉着他去化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