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在镜子里交汇。</p>

闻野眉毛微微斜挑，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抬抬下巴示意她掉了口红的嘴唇：“挺激烈的。”</p>

阮舒抬起手作势去接他的手帕时，却是风火雷电地扣住他的腕，另外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就要狠狠地折他！</p>

闻野并不是吃素的，且本就有所防备，反手捉了她的手臂扣在她的腰后再扭转她的身体！</p>

阮舒顺势一个后仰头锤！</p>

然而，她的后脑勺没能撞上他的下巴，而撞上了黑洞洞硬邦邦的枪口子。</p>

闻野稍一用力，她的前胸和她的脸全贴上的轿厢镜壁。</p>

冷冰冰。</p>

与先前傅令元的胸膛形成极大的反差。</p>

倒令阮舒的脑子又清醒了许多。</p>

“你早就知道他来江城。”</p>

“你早就知道他今晚也在这里。”</p>

“火灾警报器是他弄响的。”</p>

“灯是他灭的。”</p>

“你知道是他要逼我出来，所以故意和荣一对着干，要带我去大堂。”</p>

她一句句质问，口吻肯定，嗓音清冷。</p>

电梯抵达楼层。</p>

闻野先腾出手去摁了键，将电梯停止不动。</p>

然后回过头来，眼里泛出浓重的嘲讽：“你的前夫挺能折腾的，又是警报又是灭灯。最后还不是我助他一臂之力，让你们成功见上面。怎么？给你和他叙旧的机会，你不高兴？”</p>

“是嫌相聚的时间太短了吗？”他低下头，靠近她一些，盯住她的嘴唇，“是太短了吧，连口红都没有全部吃掉。那刚刚怎么不跟着他走？”</p>

阮舒收敛瞳仁：“试探我，和刺激他，哪种你更觉得有意思？”</p>

“都挺有意思的。”闻野不遮不掩，回答得煞有几分认真。</p>

“闻野，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是你的合作伙伴，再继续这样下去，把我逼急了，你就不怕得不到你想要的？”阮舒平静而平定。</p>

“威胁我？”</p>

“在你眼里，我有威胁你的资格吗？”</p>

阮舒淡淡嘲弄。</p>

闻野在她薄凉的表情上定一秒，揪着问：“那你倒说说我逼你什么了？”</p>

他十分故意，故意而刻薄：“逼你面对你是个犯贱的女人，即便到这种地步，内心深处依旧放不下那种男人？”</p>

阮舒安静两秒，搡了搡他所桎梏在她腰后的力道。</p>

他并没有松开。</p>

她不勉强，利用仅仅的狭窄空间，强行转了身，与他面对面，不惧怕他的枪口，任由枪口对准她的脑门。</p>

他这才放开了手。</p>

她得以从包里掏出湿纸巾，一边慢慢地擦嘴唇，一边问：“我和他之间的仇怨，与你有关系吗？”</p>

“又在担心我影响你的计划？”她猜测着，“你们当初为了让我心甘情愿来江城，做了那么多事。好，我跟你们来了。来了以后至今为止，连相亲我都同意了，哪一件违背你的意愿了？”</p>

“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如何抓紧时间达成你们找我来的的目的？反而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p>

“你无聊，我不想陪你无聊。”</p>

她眼神里一抹疲惫，没了口红之后的唇色淡淡的，要去摁开电梯门。</p>

“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事。”闻野捉住她的手，眼神阴鸷，“我就是喜欢逗你玩儿，又怎样？”</p>

阮舒没说话，盯着他的脸看半秒，毫无征兆地抬起双臂，搂上他的脖颈，贴上他的身体，抱住他。</p>

闻野愣怔，下一瞬奋力推开她。</p>

虽早有预料，并已做好心理准备，但他刹那间的力道特别大，阮舒重重地撞上轿厢壁，痛得她直皱眉。</p>

而闻野正在暴跳：“你干什么？！”</p>

呵呵。幸好还是和之前一样推开她了。要不惹上这种人，还真有点棘手。阮舒心底冷笑，面上神色不改，轻扯嘴角，漠然地回答：“我也在逗你玩儿。”</p>

闻野的枪重新杵起来。</p>

这对如今的阮舒而言，自然已不具任何威胁力：“现在杀了我，你前面那么多事，就白折腾了。”</p>

钝钝别开脸，她重新去摁键。</p>

停定已久的电梯门打开。</p>

阮舒从容淡定地走出去。</p>

庄爻和荣一两人正巧刚刚满脸焦虑地赶过来。</p>

“大小姐！”</p>

“姐！四处找不到你们！我还以为——”</p>

未完的话在发现轿厢里的闻野举着枪时停住，庄爻眼神顿时陡峭：“你又发什么疯？！”</p>

荣一满面警惕地护住阮舒。</p>

闻野在轿厢里黑着脸，不出来也不吭声，只盯着阮舒。</p>

阮舒无视他，揉了揉太阳穴，唤上荣一：“我累了，回家吧。反正相亲的结果已经有了，就这样吧。”</p>

荣一不同意：“大小姐你不能和闻野结婚！”</p>

“和他结婚？”庄爻却是怔了一怔，质问闻野，“你要和我姐结婚？！”</p>

阮舒应声挑眉——怎么？这两人没有完全通好气？刚刚的反应，庄爻分明知道这位“小年轻”是闻野变装的。但现在看来，并不知道这位“小年轻”要成为她的未婚夫？</p>

“你现在暂时归我管，我不需要事无巨细地向你汇报。”闻野冷笑，直接关了电梯门。</p>

庄爻撇回脸来：“姐，我会去帮你弄清楚的！”</p>

“随便。”阮舒不甚在意，略略一顿，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之前去哪里了？”</p>

她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分明洞若明火。</p>

庄爻心里多半有数，便也不遮掩：“和栗青‘打架’。”</p>

“输了。”要不怎么傅令元能顺利找到她？</p>

“最后没让他占到太多好处。”庄爻的语气隐隐谙有不甘。</p>

“噢。”阮舒眼瞳清浅，看着庄爻和荣一，淡淡一笑，“辛苦你们，为了我和傅令元的见面，做了那么多事。或许下次你们事先通好气，比较好。”</p>

两人表情皆微微变化。</p>

尤其荣一，急急跟在阮舒身后道歉：“大小姐，对不起。”</p>

“对不起我什么？”阮舒飄似的走向其他的普通电梯。</p>

“对不起没能成功阻止姓傅的找到您！”荣一情绪起伏。</p>

“他找到我了又怎样？”阮舒问。</p>

荣一哑然，说不出话。</p>

阮舒站在前面，通过镜面看着后面的他，眼风平静：“所以你也在担心，他会影响我想为陈家报仇的心？”</p>

“不！”荣一摇摇头，“我相信大小姐不会忘记二爷如何惨死！不会放弃荣叔！不会不顾晏西小少爷！”</p>

阮舒抿唇，迈入刚打开的电梯门，低垂眼帘遮挡眸底的那抹嘲弄——他的措辞“我相信”，究竟是他真的相信，还是在间接地再一遍提醒她？就像他在傅令元面前故意说那般组织语言。</p>

终归……无论闻野、庄爻、荣一，都不相信她已经抹掉傅令元……</p>

好像。</p>

连她自己。</p>

都无法确信……</p>

…………</p>

赵十三从楼下赶回来楼上的套房，问守在客厅里的栗青：“老大呢？”</p>

栗青朝紧闭的房门努努嘴：“已经休息了。”</p>

“啊？解酒药不吃了吗？”赵十三刚去又新买的。</p>

栗青帮他收起来：“留着之后用。”</p>

赵十三挠了挠脑勺，咕哝：“本来还打算向老大汇报，十分钟前在路边看到戴大胡子的荣一开车栽阮姐走了。”</p>

栗青怪责起赵十三：“你就不能把荣一干脆利落地解决！或者多拖延些时间也行啊！”</p>

赵十三也反过来怪责栗青：“你怎么不说你自己？说好的能停十分钟！结果五分钟没满就亮了！”</p>

“荣一是你哥哥，说到底就是你又故意放水吧？”栗青哼了哼，“上一次在靖沣，如果不是因为你，荣一怎么可能下落不明？结果还跑去阮姐身边了？！他都已经保住命了，你还想怎样？”</p>

那件事是赵十三心中的刺，粗犷的脸被说得紫涨，反怼：“你的技术比不上庄爻！落了下风！”</p>

“你——”栗青蹭地从沙发里起身，瞪着他，忍了两三秒，终是压下了火气，不与他继续争吵。</p>

没了对手，赵十三自然也歇了战。</p>

两人耸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地在客厅里坐了半刻，目光一致地投向傅令元的房间，再默默地转回脸，相对更无言。</p>

…………</p>

阮舒回到庄宅，难得地没有先去书房，而直接回了卧室。</p>

从浴室里出来时，听见外面模模糊糊传出庄荒年的声音，似在询问荣一可以见她。</p>

之前已交待过荣一。</p>

她没理会。</p>

爬上床，盖上被子，蒙上头，什么也不想地闭上眼睛。</p>

…………</p>

她睁开眼睛。</p>

从床上坐起来。</p>

房间里漆黑一片。</p>

心口像蒙了一层保鲜膜，透不过气。</p>

怔怔发了许久的呆，脑中最后出现的陈青洲被大火包裹的画面才消弭无形。</p>

她以为可能才凌晨。</p>

摸了手机一瞧，却发现已下午两点多钟。</p>

摸了摸额头的汗，阮舒赤着脚下床，走到窗前，拉开厚厚的黑窗帘。</p>

冬日灿烂的暖阳顿时透过玻璃洒满整个房间。</p>

乍然之下，十分刺目。</p>

阮舒抬起手，遮挡在额头上，安安静静地站立不动。</p>

虽然整个人都被阳光笼罩，但可能毕竟隔着窗户玻璃，也或许这座老宅的阴冷之气着实太重，没一会儿，她便手脚冰冷。</p>

顷刻，她将窗帘重新拉上。</p>

所有的光线又被阻拦在外，房间成为与世隔绝的黑匣子一般。</p>

阮舒又躺回床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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