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青斟酌不下来到底能不能和这位褚警官实话实说，先反问褚翘找傅令元什么事。</p>
褚翘听出一丝防备之意，立马察觉出不对劲：“是不是傅三出了什么状况？”</p>
他作为傅令元的亲信，此前受傅令元的派遣没少邦她的忙或者发挥传迅的作用，现在突然对她表现出警惕，总不可能是傅令元交待他的吧？</p>
忖着，她慎重补充道：“我是能邦傅三的人。”</p>
…………</p>
雷火堂，关押室。</p>
鞭子是放盐水里泡过的，抽到皮肉上的感觉，只有亲身体验之人才最确切地知晓其中滋味。</p>
傅令元一直在尝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p>
回忆军转警之前的沙漠、密丛、荒野，烈日、风雨、冰雪。</p>
回忆军转警之后的枪林、弹雨、刀尖，人情、世故、爱恨。</p>
无数次生死时刻他全挺过来了，今次的运气肯定也不会太差。</p>
可能他的决定是错误的，先前在关公庙门口察觉大长老的不对劲，他或许就该撤了。</p>
又或许在陆振华单独让他上车时，他就该想办法脱身。</p>
再或许，陆振华决定要对他用刑时，他就该反抗，挟持陆振华为人质，离开这里。</p>
然，“或许”再多皆无用。</p>
倒不如说或许他打从一开始就不该走上这条路，呵。</p>
现在该想想怎么给自己争取出一条活路。</p>
还没亲手把陆振华抓去接受法律的制裁，他还不想死。</p>
媳妇儿和孩子也都还等着他救，他更不能死。</p>
…………</p>
做了那么多努力，结果还是走到这一步，褚翘马上细问栗青：“雷堂主是不是知道关押室里的最新情况？”</p>
“嗯。”即便已经把事情都和褚翘说了，栗青仍在忐忑自己所做究竟是对是错。褚翘是警察，真的会邦忙把身为青门四海堂堂主的自家老大救出来……？</p>
“所以现在傅三还在被审？没有要直接杀掉？”褚翘又问。</p>
栗青怕褚翘把情况想乐观了，忙强调：“陆爷什么时候会杀，是说不准的事！”</p>
“我知道。”褚翘只是想争取时间，她让栗青先等等她，然后打电话给谈笑，言明情况，希望能先就近调取支援。</p>
“我现在先把特警队的调去雷火堂外，随时可以攻进去救人，借用那个雷堂主里应外合！”</p>
谈笑却是驳回褚翘的做法：“你先别轻举妄动。另外也去让令元的手下说服青门的那位什么雷堂主，也别轻举妄动。既然他有优势，能了解到关押室内的情况，就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出手。”</p>
这有点拿傅令元的生命当赌注，所谓“最后一刻”，是很难把握的，万一就晚了呢？褚翘反对。</p>
而她的反对在谈笑面前是无效的：“抓捕‘s’才是你的任务，令元的事情是我负责的。他之前是去协助你抓捕‘s’，现在事情搅合回了青门这边，就听从我的指挥。支援会调，我也会马上赶去靖沣。”</p>
担心褚翘阳奉阴违，谈笑在最后提醒她：“你在别墅被‘s’坑出的那件事还没有解决，不要忘记你现在能继续追捕‘s’是怎么争取来的。你以后还想不想当警察了？也别再连累你外公家了。”</p>
褚翘后脊背僵硬，挂掉电话后，兀自歇了数秒，而后遵照了谈笑的意思，交待了栗青。</p>
栗青对那个“最后一刻”也有想法：“褚警官，不要怪我不信任你，你真的不会坑我们老大吧？”</p>
褚翘没有直接回答栗青，而笃定道：“傅三不会有事的。”</p>
她干儿子怎么能还在娘胎里就没了爹？</p>
正念叨着干儿子，一位警员同事前来告知：“翘姐，有状况。”</p>
“什么？”</p>
“你之前不是偷偷交待我们，‘s’可能挟持了一个女人，要我们搜捕的时候也得留意？”</p>
“有发现？”褚翘蓦然一凛。</p>
“不确定，但事情是这样的。先前的爆炸不是有两三个伤员被送去青门自己的诊所里？镇里分局的同事找去那里做笔录，稀里糊涂地收到一张小纸条，举报诊所里可能有拐卖妇女的人贩子，人贩子和被拐的女人这个时候都在诊所里。这不是很巧？我们之前不是判断‘s’可能会去找医院或者诊所？那个诊所的医生因为是青门的人所以之前主要由青门他们自己找了找，我们还没仔细搜过——”</p>
褚翘气呼呼地打断：“现在才告诉我有落网之鱼没仔细搜？之前不是还说都要把靖沣的土地给翻过来了？”</p>
警员讪讪：“青门自己人开设的诊所，太理所当然以为是最不可能有问题的……”</p>
…………</p>
吕品回来病房，也不知和闻野耳语了什么，闻野给庄爻也戴了人皮面具。</p>
“你这是干什么？”阮舒猜测，“要离开这里？”</p>
“你是比较想离开这里，还是想继续呆这儿？”闻野反问。</p>
阮舒可没那么天真地以为他在征询她的意见。</p>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是没看见方才吕品与他窃窃私语，感觉要么是打算走人，又有人来诊所里，让闻野更加谨慎。</p>
等了些许时候，给庄爻的面具戴好了，也没见闻野有准备走人的架势。</p>
那么答案就是后者。</p>
阮舒心念电转。</p>
除了傅令元，也只有警察会让闻野起反应了。</p>
所以，真的是有警察诊所里了？</p>
如果是警察，闻野这般淡定，是因为自信警察即便来了也抓不到他，还是警察并非为了搜捕他而来的所以不担心？</p>
…………</p>
雷火堂，关押室。</p>
鞭子突然停了，没再抽上来。</p>
傅令元睁开眼睛，看到陆振华走来他跟前，打量他身、上的新伤和旧疤，既痛心又惋惜：“阿元，我以为，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结果，我每天在青门里揪叛徒，万万想不到最大的叛徒原来一直近在咫尺我的身边。”</p>
话落之际，陆振华用燃剩的一小截雪茄头戳到傅令元腹部上的阑尾手术伤口上。</p>
比起遍布全身的鞭痕，这一烫的疼痛着实不算什么，但给傅令元撕开了一个比较明确清晰的话题切入口。</p>
“原来是‘s’……”傅令元做恍然大悟状。</p>
“现在肯招了？”陆振华的隼眸闪过精光。</p>
“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傅令元勾起一边的嘴角，轻嘲，“是我太蠢了，还是上了‘s’的当，而且后知后觉地现在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p>
“我给你申辩的机会。”陆振华沉声，“说说看，你上‘s’什么当了？”</p>
老狐狸，仍然缄默其口不愿意透露“s”究竟在他那里告密到哪种程度，而要他主动招认想套取他更多的话。</p>
傅令元心下哂笑，就着伤口的话题，先做了回应：“我没阑尾炎，阑尾炎是我在警察那里装病装出来的，找了我母亲邦我。”</p>
话至此，他略略一顿，稍加解释了一下：“我母亲说的傅丞的老婆，傅夫人。”</p>
手下已经邦忙把椅子挪到这边来了，陆振华这个时候恰好转身背对了傅令元去落座，傅令元也就看不到陆振华一瞬间的表情。</p>
等陆振华坐回椅子里重新面向他时，傅令元只在陆振华的脸上看到类似“你继续说”的意思。</p>
“我和傅家是断了关系。但和傅夫人其实偶尔有联系。她没有计较过我不是她亲生的，更没有计较过我是她丈夫出轨在外面和小三生的孩子，对我很好。我厌恶傅家，但我没办法厌恶她。”</p>
“她没有停止过对我的关心，一直在偷偷关注我。不止这次，这一年多来，每回我因为什么事进了局子，她都第一时间知道，想要邦我，只是我都拒绝了。”</p>
“这回情况不一样。我非得从警察局出去不可。因为‘s’手里除了軍火交易的视频外，还有之前我和少骢去和泰国的瑙爷交易时的视频。当时舅舅你虽然已经成功让律师保释了我，但警察依旧不放我，我只好借傅家邦忙，去赴‘s的约。”</p>
陆振华好似下定决心要当一个听众，依旧不出声。</p>
傅令元从他的神色看不出来自己现在在他眼里究竟是不是一个垂死挣扎瞎编故事的小丑。</p>
但就算已经是个小丑了，他还是得继续讲下去——不一直都是这样的？随时做好编故事的准备，而这故事从自己嘴里讲出去之前，自己就得无比确信，确信自己没有撒谎，确信自己所说句句为真。</p>
何况，不继续讲，他怎么拖时间、给自己延长生命、增加活下去的机会？</p>
“我混进了别墅，也去了‘s’指定的地方，我没见到‘s’人，‘s’的炸弹倒是差点要了我的命。”</p>
“我以为‘s’的目的就是要我的命，我运气好，才没死成。现在我明白了，原来那天晚上是专门给我设的圈套。”</p>
“伤口的事情，就是这样了。傅夫人为了邦我和我联手骗那些警察用的。我因为‘s’的炸弹也确实在小腹受了伤。我也确实从一开始就打算瞒着舅舅这件事，我不想舅舅你知道我还和傅家的人有联系，从而产生不必要的误会。”</p>
傅令元讽刺一呵：“这倒好，被‘s’钻了空子，挑拨出了更大的误会。”</p>
由于陆振华贯彻到底的一语不发，空气就此骤然安静。</p>
安静反衬得他的一番话略微尴尬。</p>
傅令元的齿关咬合得紧，心中隐隐感知到，他这回的巧言令色在陆振华面前不怎么起作用了。</p>
约莫，真成小丑了……</p>
面上他无恙，静待陆振华的反应。</p>
陆振华隼眸高深，看了他足足两分钟，才给反应，出口的却依旧是差不多的一句话：“还有其他要说的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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