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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沉壁第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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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墨,谢谢你。”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更好的表达。或许,他的付出还远在她想象之外,但他不想敞开的心门,她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千言万语,便只剩了寥寥几字。

“对了,我的哥哥,沉非。”她勉力笑着,眼角余光瞥向他曾被游笑愁种下剧毒的手腕,可惜他的腕间被窄袖包得密不透风,什么都看不到。

“少侠对舍妹的关照,沉非他日必将还报。”沉非的眼风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淡淡的虚礼:“还望告知江湖名讳。”

“敝姓韩,无名无字。”

“韩公子,幸会!”沉非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

他如何不认识他?一年前的天义门右使,韩青墨。

只是对方从未见过自己的真面目,最多擦肩而过,礼貌的点头。

韩青墨生性淡然,四海漂泊,除非接到门主令执行任务,大多数时候,也很少露面。大概是承袭绝情剑的原因吧,无欲无求,才能将剑术练至上乘。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遗世独立的人,却因坚持扶助南淮平定内乱而不惜与门主决裂,他离开终南山时,带走了座下十余名亲信,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尽管慕容轩绝口不提,内情也不难猜到,得知了真相的韩青墨十有八九会选择程怀瑜,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像上辈子谁欠了谁,情义两字,等同于负担。

不过,私心里,他更希望韩青墨效忠的只是南淮。

所以,不到兵戎相对的那一天,他还不想与他为难。

他抱抱拳,示意借过。

“怀瑜……他还好吗?”

问话的是沉璧,沉非愣了愣,低头看向她,她兴许没留意她的双手像要把他干燥的衣角攥出水一般,近乎恐惧。

但韩青墨只是垂下眼帘,静静的侧身让开。

沉璧咬着唇,神智迷茫,她甚至不敢再多问半个字,生怕问出个让自己崩溃的答案。

可是当她扭转头,远远的,却看到一名疾行而来的白衣男子,广袂随风轻扬,如浮动在水面的潋滟月影,飘逸而空灵。

梦里出现过很多次的场景,她顾不上多想,身形一动,就要跳下马去。

却没能如愿以偿。

挣不脱的怀抱,沉非在她耳边低声说:“璧儿,你忘了答应过我的话吗?等我能够接你走的时候,必须离开。”

“沉璧……”转眼间,人已近前,依旧翩翩公子,依旧眉目如画,喉间却似哽着什么,叫出她的名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这一声,却似一颗水珠,落进沉璧的心湖,化了开来,柔肠百转。她傻傻的望着他,直到沉非抬手抚过她的脸,才发觉自己已经流下眼泪。

一滴,两滴……无休无止。她摇摇头,不知为何而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失而复得的欣喜,还是无能为力的悲哀?

“哥,让我过去……他还需要我……”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她将哀求的目光转向沉非。

缠缠绕绕的情丝,剪不断理还乱,无法呼吸的,又何止她?

沉非缓缓摇头:“他不需要你。南淮初定,太子监国,没人有本事再让他为难。璧儿,”薄唇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是真的想走吗?”

扣在她腰间的手指,渐次松开。

“不……”

不出所料,冰凉的小手抓住他的,沉璧的呼吸有些急促:“不许你再丢下我……说好的,我们再也不分开。”

沉非微微一笑,并没有接话。

林中马蹄渐密,紧跟而上的骑兵以他为核心,迅速呈扇形包抄过来,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前方,温润的眸中闪过一丝凌厉。

风动破空,韩青墨足尖轻轻一点,腾空跃至程怀瑜身旁,神情恬淡如初,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与此同时,半人高的蒲草丛中,悄无声息的钻出十来条人影。

剑拔弩张的对恃,金属寒光刺疼了沉璧的眼。

她开始有些明了。

程怀瑜却置若罔闻,他笔直走向沉璧,慢慢伸出手。

“请将她交给我。”他一字一句:“两国无论战合,她都已经是我的妻。”

沉璧心头轻轻一颤。

“你的妻?”沉非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重复一遍,语气中带了些微嘲弄:“程家宗祠里供的是郝梦晴而不是她沉璧,太子殿下身子尚好,迎娶新王妃的事宜最迟安排不过年底了吧?”

感觉到怀中瘦弱的身躯一僵,沉非顿了顿,依然不疾不徐的说下去。

“若非姚若兰相助,程家岂有那么容易得到的天下,莫非,你竟要做那言而无信背信弃义之人?”

程怀瑜脸色发白,却仍固执的伸着手,漆黑的眼眸望着沉璧。

“相信我,”他轻声说:“我会对你好的。”

仍然是一年前的那句话,我会对你好的。

沉璧想笑,温热的液体却濡湿唇角,分外苦涩。她第一次觉得怀瑜真傻,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说点动听的,比如非卿不娶之类的誓言吗?虽然她无所谓,但沉非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

终究笑了出来,她其实是想糊弄自己。

毋庸置疑,她与沉非共骑的这匹马,就是雪球的双亲之一。

沉非带领的,是慕容轩的部队,他们既然能堂而皇之的抵达宜都,恐怕南淮被攻陷的国土也不止这一处了。

华夏各族,分久必合,沉璧对此并没有太强烈的主权意识,她只是不明白,怀瑜这个傻孩子凭什么认为她还活着,竟然放下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跑来敌军的地盘上找死。

头脑一片混乱。

她不再看他的手,低下头,将脸重新埋进沉非怀里。

“哥,我困了,带我回去睡觉。”

“沉璧,你……”程怀瑜想不通刚刚还梨花带雨的沉璧为什么转眼就变了个模样,那些眼泪,难道不是为他而流吗?情急之下也不知该如何挽留,竟脱口而出道:“没有我在,你就不怕睡觉时跌下床么?”

此言一出,当事人双双愣住,面红耳赤的情景与往日无异,程怀瑜强忍着遁地的冲动毫不让步。沉非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衣衫下的肌肉紧绷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沉璧稍稍坐直了些,双颊的红晕与眼中的悲戚极不相称,她忽然笑了:“怀瑜,我们分开有一年了吧?”

程怀瑜不敢轻易作答,每当她一露出狐狸式的笑容,他就犯悚。

只见沉璧转头唤了一声:“黑蛋!”

一个小铁塔似的少年应声站出。

众人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沉璧轻轻软软的笑着:“把你之前没说完的半截话讲给这位大哥听。”

“哦!”黑蛋想了想,气沉丹田,大声说:“你们不能带走我的婆娘!她是河神送给我的礼物!”

山里孩子自小在林间摸爬滚打,身量远比同龄孩子要高大,黑蛋虽未成年,却已生得十分壮实魁梧。底气十足的一番言语,震惊四座,众人脸色顿时与木炭有得一拼。

“唰”的一道光影,啸风刃抵上黑蛋的咽喉。

“璧儿,”她的兄长沉声道:“这种事,开不得玩笑。”

“我像在开玩笑吗?”沉璧抬手抚上小腹,状似无意的动作牵引着每个人的目光,她淡淡的说:“你们杀了他也无妨,但不要拿那种眼神看我,无论在哪里,我都得活下去。”

她平静的看了面如死灰的怀瑜一眼:“据说,犯了七出之条之三的妻子,夫家是不用休书便可逐出门的,何况,名义上的郝梦晴既然死了,也不要污了程家名声。我们……就此别过吧。”

“哥……”她按住沉非的手,将啸风刃一点点移开:“我自己的事,与人无尤。该散的,都散了吧。真正的战场,不应该有我。”

“璧儿……”

沉非咬紧牙关,定定的看了沉璧好一会,陡然狠拉马缰,马儿吃痛长啸,蹄下扬起半边尘土,训练有素的骑兵立刻归队。

程怀瑜冲上前,堪堪晚了一步,她的衣角不落痕迹的从他手中滑过。

掌心渐渐蜷紧,锁住纤毫毕现的痛楚,他面朝她离去的方向,每一句话,掷地有声。

“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拒绝我,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程怀瑜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女子,终有一日,我会接你回来。”

“八抬大轿,抬过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没必要那么较真。傻瓜,那都是在演戏……”

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她依旧喃喃自语,到最后,水雾浮上眼眶,血气漫涌至喉间。

她难受得再也支撑不住,俯身吐出几大口猩红的液体,丧失了所有知觉。

血脉交融

沉璧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将醒未醒之时只感觉到热,眼皮像刷了胶水,怎么也睁不开,翻来覆去的碾转,前后不知出了几层汗。

好在有人给自己喂水,拿凉帕子给自己擦拭,模模糊糊的影像闪过脑海,晃来晃去的都是怀瑜的脸,沉璧恍恍惚惚的感觉回到了在梨香苑养病的那段日子,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照顾。可细细一想,似乎又不对,床畔边说话的声音并不像怀瑜,稍显清明的意识生出隐隐的痛,于是便有些恹恹的,不愿醒来面对。

就这样没日没夜的昏睡着,忽有一天轻松睁开眼来,周遭黄|色烟尘弥漫,脚下出现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她踯躅独行很久,仍然看不见尽头,于是止步四顾:“有人吗?”

“人怎么会到这里?”不远处传来老妪的轻咳:“傻孩子,再上前几步吧。”

“孟婆!?”那声音像是凝聚了千万年的沧桑,但凡听过一遍,就再难忘。

烟尘散尽,沉璧发现自己正立在奈何桥头,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早知道要挂了,横竖也该给怀瑜留两句青山常在绿水长流的动听话,哪像眼下,平白没落个好念想……

孟婆洞穿心迹的一笑:“你大可放心,我不过是使了个法术将你的魂魄召来,未见得就回不去了。”

沉璧这才松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坐下,望着脚下翻滚的忘川河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怅然若失。

“喏,给你。”孟婆递来一碗汤:“自你走后,我一直在想当初那么做到底能否称作明智之举,如今看来,却是我一时心软犯下的错,补救大约还来得及。你喝了它,就不会再徒生苦恼。”

“不,”沉璧出于本能的抗拒:“我的苦恼并非源自林楠……”

“无论前世今生,你爱上的都是同一个人。几番情劫,皆因他起,执念至此,你还要持续到何时?”

轻描淡写的话语,在沉璧听来却是如雷贯耳,她的声音止不住颤抖:“谁是他?”

“你不如先问问自己惦记的是谁?”孟婆对沉璧的震惊不以为然,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你非但没能扭转前世因,还牵动了原本无关于你的他人命格,再继续下去,恐怕亏欠更多,不如趁早解脱。”

“我……亏欠了谁?”沉璧心神大乱,从未有过的哀伤无助席卷而来:“我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不失去我爱的人?”

“事已至此,你得知亏欠又待如何?红尘自有痴儿怨女,挣不脱的,便成劫数。”孟婆叹了口气:“你能做的,要么,带他离开程家,他根本不该身在其中。要么,你喝了这碗汤,忘掉他,自然能遇见三生石上的有缘人,好好过完这辈子。否则,你和他必定两败俱伤,而后世的林楠也将为他所种的罪孽付出代价,孤独终老。”

魂魄流不出泪,眼眶酸楚无比。爱与不爱,放与不放,都是那么难。

她迟疑着接过碗,端至唇边良久,又缓缓放下:“让我再试一次,如果不行,再来找婆婆要这碗汤也不迟。”

孟婆似乎早有所料,无奈之下,语气稍缓:“那么,就以三年为限,倘若三年后你依然无法做到第一条,我自会消除你的记忆,给你,给他,也给后世的林楠一条生路。又或者,你中途知难而退,只需记得将戒指还他,让我知道你的心意,一样可以提前办到。”

“婆婆……”沉璧的呜咽被孟婆温和而坚决的制止。

“傻孩子,终有一日你会明白,遗忘才是上苍赐予世人最大的福分。来,仔细给婆婆说说,除了他,你难道就没遇到过别的好男人么……”

“她究竟中的哪门子邪毒?怎么到现在也还没醒?她流泪是不是因为难过得紧了?”坐在床榻边的男子语气十分焦躁,拧毛巾的力度却拿捏得很准,不轻不重的拭去女孩眼角渗出的泪。

初时得知她安然无恙的狂喜被无以复加的心疼所取代,大起大落的心情,便是铁人也承受不住,何况,是带着一身鞭伤赶了几天路的慕容轩。

“她中的毒类似西域毒王当年行走江湖所用的万魔散。”郑伯蹙眉道:“此毒混以数十种毒虫毒草制成,每味方子不尽相同,暗藏千变万化,甚为厉害。”

“据我所知,毒王自从被前任门主逐出中原后,至今未曾现身。”慕容轩强留着最后一丝冷静,薄唇紧抿。

“他若亲手下毒,是绝不会留活口的。”在一旁教郑桓宇辨药的行川长老摇头:“但就她目前的情况看,下毒之人并未打算立即置她于死地,而是想制造出久病不愈的假象,所以每次使用的剂量很少,若非累积到一定程度便很难察觉,待到毒素慢慢侵入五脏六腑才……”

“砰”的一声闷响,行川长老的话被中断,众人的目光转向始终未置一词的沉非,只见窗前的小几已碎成一堆木屑,他的双手仍失控的颤抖着,抬起头,双目□,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还有救吗?”

为沉璧拭汗的动作略停,慕容轩显然也在等待答案。

行川长老拨弄着手中的药草,沉吟道:“假以时日,配全解药倒也不难。可存留她体内的毒素延误医治近两年,已经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以她的体质,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恐怕……”

忽觉一道冷峻的目光横扫过来,行川长老生生的将未出口的半截话语压了下去。

慕容轩挑挑眉,问得比沉非更简单:“如何救?”

“老夫只有一个铤而走险的法子。”

“说来听听。”

“老夫根据她的症状与脉象,先行提取了部分药引。”行川长老指了指盛放在桌上的墨绿汤汁:“须知世间万物无一不相生相克,故而解药也含有几味剧毒。但她的身子已经虚弱至极,万一试药途中再出点差错,便是神仙也无回天之力了。还请两位斟酌一番,这药,到底用是不用?”

慕容轩看了看沉非。

沉非脸色青白一片,半晌,哑声道:“容我再想一想。”

说着匆匆迈出房门,脚步凌乱,那背影,在暮色中生出几分难言的悲怆。

慕容轩若有所思的走到桌边,修长的食指绕着药碗边缘打圈儿,过了片刻,才漫不经心的说:“行川长老应该知道,玄宗上乘心法有一式叫做推宫过血。”

“有是有,不过……”行川长老洞悉其意,长眉下意识的皱了皱,斟酌道:“门主若是与她过血,最多不过是延缓她距离下次毒发的时间,自己却也染毒,可见是个得不偿失的法子,不妥。”

“得不偿失自然不妥。”慕容轩的拇指和食指捏着碗沿,隐隐可见肌肤下绷紧的青色血管,他顿了顿,却没再说什么。

“其实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那一步。”郑伯心生隐忧,不动声色的劝慰道:“门主不如先稍作休整,待风左使回来再做定夺。”

郑桓宇忙跟着附和:“属下也认为……”

话没说完,但见慕容轩一扬手,眨眼功夫,将一碗药汁喝得涓滴不剩。

祖孙俩目瞪口呆。

慕容轩咂咂嘴:“味道真不怎么样。”

“门……门主……”行川长老也懵了:“你这是……”

“最安全的法子,就是我先服用这有毒的解药,再替她推功过血,一来两相中和,二来我也可以控制解毒的过程,不会过量。”仿佛事不关己,慕容轩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释然。

郑伯又惊又急,脱口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此一来,你势必先替她受过百毒相克之苦,还要损去大半功力!北陆六千轻骑滞留南淮腹地,你身为主帅,怎能掉以轻心!藏经阁半数以上的长老也还未得知天义门主就是你慕容轩,你倒先废去半身功夫,到紧要关头凭借什么力压群雄!”

“不用你说,我都明白。”慕容轩一反常态的没有动怒,淡然道:“但我能怎么办?从开始攻打宜都就是错,父王召我回京当众鞭笞,是我从小到大未受过的耻辱,我当时想着,只要能找到她,再怎么着我也认了。如今好不容易让我得偿所愿,若是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那我之前所做的也都是白费,我办不到。”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办不到。

众人哑然无语。

沉默片刻,行川长老率先起身告退,顺便打了打圆场:“老夫这就与允昌长老分头行事,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备齐解药。”他见慕容轩神色有异,知道是药劲上身,又嘱咐道:“门主如有不适,万不可强撑,必要时可先用内力逼出部分毒素。桓宇,你立即命人备好药池,今夜子时便可启用。”

慕容轩略略颔首,待到房门合上,这才重新坐回沉璧身边。

指腹轻抚过她的脸,唇畔绽开一抹浅笑。

罢了,先沦陷的便是输家。纵是注定因你万劫不复,终归是我心甘情愿,谁让我先对你卸下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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