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了……”薛棠不以为然道,“不过就是睡一觉而已……若是哪天睡着醒不过来,却也不错。”
叶莲愕然,着急道:“你……你这样会有很多人伤心的。”
“你——会伤心吗?”薛棠眸光一凝,略沉了沉,定定望住她问。
“会的会的。”叶莲用力点着头,莲子般尖尖的下巴差点便点到微微隆起的胸前。
薛棠不禁莞尔。许是这一阵练功太辛苦,她变瘦了,圆鼓鼓的小脸上已没有那么多肉,看起来清秀多了,可他看着却有些心疼,缓缓伸手过去,将她的一只手握在掌心里。
叶莲脸上红了红,却也没抽出手来,只是皱眉:“怎么还这么凉?”一边说一边拿另一只手盖上薛棠苍白的手背,使劲攥住,想把他那只手焐热。
薛棠含笑望着她,一瞬只觉心头暖融融的,忍不住往她身前凑凑,柔声唤道:“叶莲……”
“嗯。”叶莲答应着,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由抬眼去看他,却忽看见小红在门口探头进来,瞅见二人那样,便又缩了回去,在外面咯咯地笑道:“公子,吃饭了。”
叶莲腾地站起来,红着脸赶紧跟薛棠告辞:“我……我回去了,你好好养病,好好吃饭。”
薛棠忍不住笑,道:“我还不饿。”
外面小红接口道:“公子,这都什么时候了?就算你不饿,小叶也饿了。”
薛棠这才回过味来,连忙道:“那就一起吃吧!”说着话连连催小红她们上饭菜来。
不一会儿饭菜上齐,薛棠却不急着吃,只拿了筷子往叶莲碗里夹菜,把叶莲那碗里堆得跟小山一样。叶莲好不容易吃完,他便又叫人添饭,叶莲一连吃了两大碗饭,再吃不下,捂着肚子连连摆手。
薛棠道:“再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小红在一旁直乐,笑道:“公子,就你这一顿饭也养不胖她呀!可别撑坏了……弄坏了肚子,可就更要瘦了。”
薛棠看叶莲实在也吃不下,这才罢手,自个叫小红舀了一小碗汤喝了便算吃了饭。
叶莲瞪着他道:“你就吃这点?”
薛棠只是微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小红便道:“公子脾胃弱,吃不了那么多。”一边说一边同旁边伺候的小丫头一起收拾了残羹冷炙下去了。
叶莲瞅瞅薛棠,心里又替他难过起来,看小红出去,便低声问:“你这病就不能断根吗?”
薛棠怔了怔,微笑摇头:“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叶莲犹豫半晌,忽道:“不是因为那个什么咒才生的病么?只要除了咒语不就可以……”
“叶莲!”薛棠忽然打断她,脸色煞白,神情有几分紧张,“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叶莲愣住,呆了呆却还是道:“我……我方才在偏殿听到城主他们在说什么雕月之咒……”
薛棠苍白的额角有细密汗珠渗出,忽然自桌下伸手过去将叶莲的手拉过去握住,低语道:“叶莲……这些话千万不能说出去,就当你没有听到好不好?”
叶莲看他如此,便知这事情极紧要,虽不明白是何原因,却还是点头答应:“我不会说出去的。”
薛棠这才舒了口气,拿袖子擦擦额角的汗,仍握着她的手道:“别走好么?我想你陪我说说话。”
“可是……”叶莲为难道,“城主知道了会不好的,况且你才好一点,也该好好休息。”
薛棠微笑道:“不用担心,城主他们今日只怕要熬个通夜……这些人一喝起酒来总是没完没了。别走好么?我想多看看你……”
这般哀恳的语气,叶莲根本就无法拒绝,便也就留下来陪他说话。
两个人一开始只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后来薛棠不知怎么问起叶莲小时候的事情,叶莲便有些激动,一时眉飞色舞起来,手舞足蹈的,两只脚打秋千般在榻边一前一后地乱晃。
薛棠半歪在榻上微笑看她,心里有什么破茧而出,化成无数彩蝶翩飞,却只是无法出口。
还是不说吧!
只这样看着她也是好的,他是活不长的人,何必要留个包袱给她?
薛棠怔怔想着,时不时接一两句,到后来便睡着了。
这时天色却也晚了,内城城门已闭,叶莲回不去,便只好留在雕月殿过夜。
叶莲从来醒的早,又有些择床,睡到半夜便再也睡不着。
外面月色正好,斜斜映进窗内,一地的银霜。叶莲披着衣服起来,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走到半掩的窗边去看月亮。
弯弯的一牙月挂在树梢头,清冷萧索。
叶莲顺着那树梢看下去,便看到院子前面那月亮池子边上站着一个人。那人长身玉立,正探头朝已结了冰的池内看。叶莲吓了一跳,也不敢出声,只觉那背影熟稔之极,竟十分像是梅君舞。
“师父……师父,他他……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几乎惊掉了下巴,正疑惑间,却见梅君舞一跃便上了枝头,跟着便从墙头上跳了出去。
叶莲愣了片刻,三两下穿好衣服,推开门便跑了出去。
淤痕
光秃秃的垂柳下已没有人,只有积雪遍地,雪地上隐隐约约有几个浅浅的脚印。
叶莲仰头朝墙头上看了看,到底耐不住,笨手笨脚地翻过墙头那边。落地的时候一不留神还摔了一跤,她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站在墙角下四处张望。
月光雪光辉映下,到处都是白汪汪的,却又并不是很亮,眼前总像隔了层纱,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叶莲隐约看到远处树林边似乎有个黑影,便朝着那边追了过去。
只是等她追过去,那人影却已不见,只剩了空渺渺的一片白。
叶莲这下傻眼了,站在当地转了一圈,完全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借着月光低头看脚印的痕迹,却是杂乱无章,根本就看不出个所以然。
叶莲在雪地里站了一会,觉得手脚冻得有些发僵,便怀着满腹疑惑又往回走。她走一步便倒着走三步,心不在焉下忽然脚下被根树枝一绊,立刻便摔了个四脚朝天。她晕晕乎乎地爬起来,坐在地上拍去手掌上的雪,左右瞅瞅,并不见有人,这才松了口气,嘴里喃喃念叨:“还好还好,没人看见。”
正咕哝着忽听得远处有脚步声响,转头一看竟是一队内城黑卫,想是在巡夜,正往这边走呢!
她愣了愣,也不知是不是要躲起来,忽然脑后生风,不待她回头,已有一只大手捂住她口鼻,跟着便有一只有力的胳膊勒住她脖子,连拉带拽地将她往后面的树林里拖去。
叶莲口鼻间充斥有浓重的酒味,电光石火间只是想,这是个醉鬼!可那人显然不是个醉鬼,他的手扭着叶莲的脖子,只要稍稍用力,便会将她的脖子扭断。这个人分明是想要杀她的,叶莲恍惚中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惊惧之下不停挣扎反抗,却根本就不是那人的对手,呜呜叫了两声,只觉胸口憋闷,脑中不知怎么一眩,便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她还是睡在雕月殿偏殿的床上,好像哪里都没去过,昨晚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梦。
叶莲坐在床上很是发了一阵呆,怎么会这样?她分明跟着师父跳墙出去了,怎就又回来了,难道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
她疑虑重重地起身撩开被子,却发现身上的衣服穿的好好的。
叶莲怔住,这么说她昨晚的确是出去过的,只是……她是怎么回来的?她努力回想着晕去之前的情景,她在窗间看到师父,便追了出去,翻了个墙头,还摔了两大跤,只是没找到师父却莫名其妙被人弄晕了过去。
那个人……是什么样子?叶莲一点也想不起来,仅仅只记得捂住自己嘴巴的那只大手。
那手上有很刺鼻的酒味……
叶莲摸摸脖子,忽然间就有些喘不过气,背脊上发冷,由不住打个冷战。脖颈隐隐还在作痛,她走到妆台前拿了镜子拉开领口往脖子上照,果见一圈青紫印迹。
看来昨晚上并不是梦,她确实是被人偷袭了的,只是那人分明有意杀她,为什么竟又没下手,还将她好好地送回了雕月殿中?
她对着镜子出神片刻,脑子里直如糨糊般糊涂,好似想到什么,却又不敢深想,只是狐疑不定。
门口忽然的响动将她的思绪带了回来,转头瞧时却见小青推门走了进来,便忙把镜子丢下,将领口理好遮住脖子上那一圈青色淤痕。
“方才过来你还在睡,这么快就醒了,快洗漱下跟我去吃早饭,你师父也在,正好带你回去!”小青一边说一边招呼小丫头端水进来伺候。
叶莲“啊”了一声,手里的热手巾就掉了下来:“我师父……他怎么来了?”
“来看公子啊!”小青眼疾手快接着手巾,道,“怎么,你怕他啊?”
叶莲接过手巾继续擦脸,嘴里含含糊糊道:“不是,我昨天忘了跟他说我要来这里。”
“哦,是怕被他骂……”小青笑道,“放心,有小城主替你撑腰,他不会怪你的。”
叶莲忐忑不安地跟着小青一路走到东首厅内,瞥眼往里面一扫,梅君舞果然在里面,正与薛棠面对面坐着在那里喝茶。
屋中桌上已摆好饭菜,却还没动。
叶莲硬着头皮走进去,朝薛棠、梅君舞各行一个礼,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梅君舞斜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能来看小城主,我就不能来么?”站起身对着薛棠一揖,道,“不打扰小城主用饭,小城主好生将养身体,弦音这便带这丫头回去了。”
薛棠一愣,朝叶莲看看道:“哦,吃了早饭再走吧!”
“她还有早课,回去吃也是一样的。”梅君舞不待叶莲开口,便替她推辞了,走至叶莲近前,拍拍她脑袋道,“愣着干什么?快跟小城主辞别啊!”
叶莲就没见过他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这个时辰早课必是晚了,便吃口饭又怎么了?他居然就非要她饿着肚子回去,心里虽是不满,却还是不好说出来,只得跟薛棠告辞。
还是小青机灵,也不管梅君舞是不是生气,端了碗粥便递给叶莲,道:“喝两口再走……”一边说一边瞄着梅君舞笑,“弦音大人,喝两口粥要不了多少时候的。”
叶莲一时两难,不吃也不是,吃也不是,只拿眼觑着梅君舞。
话说到这个份上,梅君舞也不好太过分,只好默许了,等了一会却仍催道:“你快点。”
叶莲心里虽气愤,当着人还是不好跟他顶撞,只有端着碗狼吞虎咽。
小青有意要跟梅君舞做对,时不时又挟两筷子菜到叶莲碗里,笑道:“别急,慢慢吃。”
倒是薛棠有几分过意不去,招呼梅君舞道:“弦音先生也还没吃早饭吧?就在我这里一道用饭好了。”
梅君舞冷着脸道:“不用,早起已在前殿吃过了。”
“那就再坐一会。”
“不用。”
叶莲看薛棠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大是过意不去。又见梅君舞脸色难看,便有些忌惮,眼下她有人帮忙,那是得意了,等回了小墨轩,那可是梅大人的天下,他要怎么摆布她,谁也管不着……叶莲想着心里就发怵,三下两下将粥喝完,站起来跟薛棠打声招呼便往外走。
还没走到厅门口,却又被小青叫住:“嗳,小叶,你不是还有件斗篷在这里?等等啊,我这就去帮你拿来。”
“啊,不用了,我改天再来拿。”叶莲实在是受不住梅君舞那杀人的眼神,摆着手只管往门外走。
梅君舞听闻此话,却立住不走了,抱臂沉着脸问叶莲道:“是我那件斗篷吧?”
“哦,是……是那件。”
“既然是我的东西,那就等一等吧!”
他既这样说,叶莲便只好陪着他一起等,好在小青动作快,不多时便捧了那件斗篷回来了,上前对叶莲道:“呶,刚好烘干。”
梅君舞先叶莲一步一把将斗篷接过来,笑道:“小青姑娘如此周到,真是多谢了。”抖开来呼啦一下披在叶莲身上,当着众人的面替她戴好风帽,系好带子,顺势牵住叶莲的手,便出了门。
薛棠眼见他拉着叶莲从门口消失,怔了片刻方收回目光,微垂了眼不知在想什么。
小青看他神色黯然,忍不住走上前叫他道:“公子……你,你不舒服么?”
薛棠很快地笑了一笑,摇头:“我没什么。”
叶莲被梅君舞拽着跌跌撞撞出了雕月殿,方被他松开。
然后他便一声不吭地迈着大步往前走,叶莲揉着被他攥得发疼的手腕在后跟着,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抱怨。
梅君舞也不知是不是没听到,一直也没回头,只不停往前走。
出了内城门,叶莲跟着他走了一段,察觉出不对来,停下脚步问道:“师父,咱们不回小墨轩么?”
梅君舞这才转过头来,望住她冷笑道:“我瞧你这几日自在很了,又忘了自己该干什么,所以特地带你再去桃花林逛逛。”
叶莲撇嘴道:“我前几日一直都去的,只是昨日没去而已。”
梅君舞哼了一声,也没接口,只是负着两手大踏步往前走,直走到桃花林才停下,找了块干净的雪堆坐下。叶莲也不等他吩咐,便走到一边解下斗篷去扎马步,练了一会忽见梅君舞起身走了过来,也不说话,只弯了腰盯着她看。
“师父……我哪里不对么?”叶莲被他看的有些发毛。
梅君舞一脸鄙薄之色,道:“你这叫扎马步?”
叶莲奇道:“不叫扎马步那是什么?”
梅君舞似是而非地笑了笑,忽然伸出一根指头来朝叶莲肩上一点,叶莲顿觉一股大力袭来,也不知怎样一只脚便离开了地,她怎样用力都下不去,身子也跟着歪向一边,勉强撑了片刻,还是“咚”地倒了下去。
她四仰八叉地摔在雪地里,急着要起来,越是心急便越是起不来,眼见梅君舞在旁哈哈大笑,又是狼狈又是恼怒,抓了一团雪便朝他砸了过去。
梅君舞一闪身避过,跟着便倾身下来,手里抓了一团雪便往叶莲领口里塞。
叶莲吓得哇哇大叫,缩着脖子边躲边求饶:“师父……师父饶命啊!”
梅君舞这才罢手,笑着拿冰冷的两手捧着她的脸一阵乱揉。
叶莲心头砰砰直跳,闭着眼睛不敢乱动,隔了一会他的手终于拿开了,却扒着她领口问:“嗳,你这脖子上是什么?”
“没……没什么。”叶莲慌忙拉紧领口。
“你昨晚一晚上没回去,在小城主那里干什么呢?”
迷梦
“没……没做什么,就是看看他。”
“看看就一夜?”梅君舞唇边浮着些讥刺的笑意。
他半卧在叶莲身旁的雪地上,修长手指不经意似地滑掠过叶莲还没来得及遮住的脖颈,顺着她微翘的尖下巴向上轻按上她那嫣红如花瓣的双唇:“你这张小嘴越来越会说谎了。”
叶莲被他这样轻佻的举动弄得心慌意乱,推着他的手,红着脸撇头躲闪,道:“我没说谎。”
他指上有淡淡的酒香,叶莲不禁恍神,想起昨晚捂住自己嘴的那只大手,由不住道:“师父,我昨晚看到你了。”
梅君舞“哦”了一声,头慢慢埋下来,凑得越发近了:“在哪里?”
“在雕月殿外面的那个池子边……可是后来你就不见了……”叶莲说起此事,脑中仍有些恍惚,总觉那所见虚无缥缈的好像是在做梦。
“你确定看到的是我?”梅君舞的手指滑到叶莲发鬓,捞了她一绺黑发绕在指尖上。
叶莲呆了下,脑子里有些迷糊,确定么?她不过就只是看到个模糊的影子,隐隐约约轮廓有点像是他,她不由吱唔起来:“有点像……”
梅君舞眼中闪闪烁烁,泛出戏谑笑意:“你该不会是在做梦吧?小叶莲……只是一晚上不见我,你便这样想我?”
“不……不是……”叶莲躺在雪地上,背上冰凉,脸上却是火热,一翻身便想从梅君舞身下逃出去。
只是打了半个滚,手腕一紧,叶莲便又骨碌碌滚回原地,梅君舞覆身上前,几乎将她整个人压住。
“啊——你这是干什么?哪有你这样的师父?”叶莲又窘又怕,心里怦怦跳个不停,举起两只拳头将梅君舞胸膛捶得咚咚响。
梅君舞却也不怒,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只出手制止了她的捶打,他的手大,一只手便已将叶莲两只手腕抓住,另一只手却缓缓抚上叶莲额角,柔声道:“你连梦里都是我,还说不喜欢我?”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仿佛有一种魔力,将叶莲的心神迷惑。他的手指在她额角轻抚,让人酥麻欲醉,叶莲想沉沦,却又深刻的恐慌,挣扎着道:“我……我没做梦。”
“没做梦……那你怎么会看见我?”他俯首,双唇轻轻蹭上叶莲面颊,“小叶莲,你一定是在做梦。”
叶莲轻颤一下,眼里茫然一片:“我……我真的是在做梦?”
“嗯,是梦……”
做梦?
叶莲的意识有一霎那的混乱,月光、树影,人影交汇最后化成一团迷雾,什么也看不清。
许久她才回过神来,却忘了方才的事,望着梅君舞呆呆道:“师父,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记不清了……”叶莲蹙着眉想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想起,却抱着两肩发抖道,“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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