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芳菲尽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8部分阅读
知道晴妃现在怎样了,遣了如缀去问,说是太医还在诊治,应无大碍。
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再醒来,窗外暗夜沉沉,三更的钟声响起,已是半夜,身侧如缀倚在榻边睡着了,呼吸沉稳。
我腹中饥饿,却又不忍唤醒她,便想自己下床寻点吃的,可这一动便将如缀惊醒,她急忙扶住我:“娘娘,您这是要干什么?”
我像一个被发现偷吃的小猫一般,不好意思地说:“我饿了,如缀,你给我弄点儿吃的吧。”
“娘娘,您躺着,我这就去!”如缀急急开门便唤澜儿,我止住她:“不必了喊她,你去煮些粥来,要熬得软稠些。我好多了,你快去吧!”
如缀犹豫片刻,终是出得屋去。我掀开被子,小心将放着宣和皇后日记的黑木盒从床下拿出,放到被里藏好,快速翻阅几本日记,寻找那首“幼时所教之诗”。
黎诗翎长于诗词,篇中确是有不少汉语诗词夹杂在英文日记中,可这五本日记记载的都是黎诗翎成为皇后之前的事,至于登践九鼎,入主皇宫后,如何教导子女,根本就没有。
如此算来,最有可能记载宣和皇后教太子之诗的日记,应该是从高旻登基至他被谋杀那二十五年间的,可那些失落的日记,既不在我手上,也不在睿王手上,到底在哪里?这可如何是好,已过去一日,我蹙眉无奈叹气,听得如缀进门的声音,急忙将书藏回被子里。
再躺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心下万分着急,眼看睿王后三日后便要离京城,最后之期眼见便到,现下却眉目全无。
东方渐渐泛白,一线金光射到院中,我起床推开窗户,院内芍药迎风摇曳,依旧如数日前大婚当日般,红得耀眼夺目。
大婚......想到太子昨日的目光,我不禁有些忐忑,昨日水中挣扎半晌,面纱脱落,面上红疹被水洗去,我的容颜已被太子看在眼中,许是有先前的丑陋病弱作对比,太子看我的眼神中分明有惊艳,更让他忆起那日御花园中与他相撞的女子便是我。
这事闹大了便是欺君之罪,眼下再无可能继续装作发红疹了,我必须尽快帮睿王拿到玉玺和牙璋,早日离开宫廷,否则......
正暗自思索,听得前院外隐隐有人声,便遣如缀出去探看。
片刻后这丫头便回来了,满面通红羞涩万分:“娘娘,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来看您来了。问您醒了没有,如若没醒,就不打扰了。”
我有些愕然,略一思索,吩咐道:“我病容不整,还是不要惊扰太子的好,你告诉太子,我还未醒。”
如缀应到便转出内室去了,可外头声音不但没小,反而越来越大,有人不管不顾推门而入,随后一个尖细嗓音响起:“宇文良娣接旨。”
我惊得急忙坐起身来,如缀也奔进内室,二人一通忙乱,打整一番收拾妥当,便急急转出外室接旨。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我自顾自念叨着,懿旨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柄冰刃戳在心口,我几乎难以地盯着那纸金黄锦帛,身子一歪便坐到了宫砖上。
不可能!晴妃居然已有了身孕,昨日溺水受惊,便小产了。皇上大怒,命皇后彻查此事,有宫人看到当时我们二人曾激烈争吵,不排除我出于怨恨,便将晴妃推入池中的可能。
争吵,落水,流产,太子见到我的真容,这一切太奇怪,太巧合了。
“接旨吧!”老内侍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冷冷言道。
训诫司,没有想到我这么快便追随怡贵人的脚步,进到那个地方。如缀哭着要同我一起进去,我狠狠一巴掌甩到她粉面上,霎时映出一个鲜红五掌印:“都是你这奴才坏事,自打你跟了我,就没一件好事!”
如缀摸着脸颊,呆呆望我,嘴唇颤抖却再无言语,眼中晶莹闪动。
我不再理她,举手理了理散落的几根鬓发,仰起头大方转过身,拂袖离去。
一众人面色紧张,入宫才半年多的澜儿更是胆怯地低着头,我走过她们身侧之际,一不留神被裙裾绊倒。澜儿和吴嬷嬷将我扶起的瞬间,我俯身在澜儿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澜儿一怔,眼中一丝异样光芒一闪而过,随即便回复常色。
太子立在院内,脸色极为难看:“宇文良娣乃心地纯良之人,怎会做出这等事来,昨日孤亲见良娣将晴妃推给救人内侍,而不顾自己,母后定是有所误会!”
“殿下,奴才也是奉旨办事。”老内侍恭顺福身答道。
太子转而将沉沉目光投向我,面上浮起一丝安慰:“你放心,我一定会找母后澄清事实,还你清白!你等我!”
我凄然浅笑:“不必了,太子殿下,不必因为我而影响你们母子情分。韵玦福浅,多谢太子抬爱!”说完便向他一福身,转身随内侍走出落霞阁。
训诫司,别的宫门匾额都是光鲜大气的,唯这块匾额遍布尘灰,粘着些许蛛网,房檐上零散长出些细细的野草,说不出的破败。
“进去!”一个满脸冷漠的内侍将我狠狠推入了牢门,我原以为会罚我做一些苦力,不想却是将我关押起来。不一会儿便进来两个面相凶狠的中年宫女,二话不说便上前架住我,一个老宫人熟练而迅速地将我衣襟扯开,不顾我的尖叫和挣扎,硬生生将我外袍撕扯剥下,随即又毫不留情将我耳环拽落,发饰鬟钗取下。
一番挣扎后,两人拿着战利品扬长而去,扔下仅着一件白色中衣又发髻散乱的我呆立原地,心底一阵酸楚,待嘴角尝到咸涩滋味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落下泪来。
训诫司的牢房不同于别处,每个牢房之间都砌起墙来隔开,许是怕人串供吧,我蜷腿抱坐在角落里,回想入宫这一月发生的一切,恍然如梦,晴妃一时说要姐妹团结,一时说为了我要与我断绝关系,随后又在狩猎场为我求情,一时又邀我赏荷然后共坠湖中。我承认自己愚笨,可晴妃这些举动却是让我彻底懵住了。
本来想借睿王之力逃出宫去,可眼下我自身难保,还如何助睿王寻到那两样东西?我无奈长叹一声,耳边充斥着别的牢房传来的哀求、哭诉、怒吼,直搅得心里烦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们的支持,有什么建议和感想,大家留下一点地说~~谢谢啦~~
☆、身边的细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更啊,晚上再奉上一章,嘿嘿敬请关注~~
天色渐暗,听得长长狱间巷道传来笃笃敲击声,一人悠悠呵道开饭了,方才一片哀号的监狱更加热闹起来,换为一片哭喊争抢之声。
头发花白的老内侍拖一口破锅,持一柄碗般大小的汤勺,只往每个牢门口的破碗里倒入半勺汤水。
我看着那碗几乎数得清米粒的清汤白粥,一阵苦涩涌上,这里似乎每日只供一顿饭,每顿也只是这么一点,难怪大家会哭求争抢。我并没有伸手去拿,那个脏兮兮的破碗已将我的全部食欲和饥饿感击退,等饿得什么都顾不上的时候再喝吧。
入夜了,呼号哀求声并未减弱,嘈杂之中却隐隐传来一个沉重的脚步声,那声音渐近,停在我牢门口。
一个头发花白的苍老宫女,佝偻着腰身,伸手哆哆嗦嗦将我的牢门打开。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进门后便直直盯着我,眼中闪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异样光华,随即压低声音“娘娘!是我。”
“澜儿!”我低声惊呼,果然是澜儿!
“娘娘今早说‘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澜儿便来了。”澜儿轻轻一笑,随即淡淡蹙眉道:“只是澜儿不明白,娘娘如何得知我便是那个人呢?”澜儿此刻说话声音虽小,那双眼睛却是没了在落霞阁的胆怯。
澜儿所说“那个人”便是睿王安插在宫里的耳目,也是送放着日记的锦盒给我之人。其实我也只是猜想,当日,只有如缀、澜儿和胡太医进过我寝居,本来我是怀疑有外人趁人不备进来过,但如缀和澜儿整天守着我,那可能性实在不大。胡太医更是不可能入得内室,况且正如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处,最不可能的人也许便是最可能之人,澜儿看似胆小怕事,入宫刚半年有余,是最最不可能之人,但正因为她不被关注,所以更加隐秘安全。
睿王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我被他把目光牵着绕了一圈后,便又将怀疑转到了自己身边之人。
今晨我被带走时,迫不得已赌了一把,如若她是那人,她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因为若非有些本事的细作是进不了训诫司寻人的,我那句言语便是告诉她,我已知道她的身份,她若来便可通过她联系上睿王。她如不是,自不会来,那我这把赌输,下一步也只得再作打算。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猜对了,不是吗?”我扬眉浅笑。
“对,你猜对了,也活到头了!”澜儿报以一笑,眼中凶光突现,手间寒光一闪,我还来不及反应,便见一人飞身上来另一道寒光闪过,“叮”一声两个利器击落狱中金色干草之上。
我登时傻住,看着站在眼前的二人,那人居然是方才的送饭的老内侍,他与澜儿相距三步之遥,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没有主上的命令,贸然行事!”那老内侍将声音压得极低,却听得出怒意滔天。
“没有命令又如何,为了主上考虑,我就擅作一次主张!”澜儿毫不惧怕,一副凛然神色。
“那也不行,主上命我保护她,定是有所考虑。你不得胡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老内侍负手于背,一阵凌厉掌风带过。
“可她若是受不住拷打折磨,供出主上,岂非坏了大事?”澜儿焦急辩解道。
“主上自有考虑,不用你来担忧!你莫不是要违抗主上之命?”
澜儿一时语噎。
老内侍不耐烦地蹙眉,“还不快走!”澜儿不甘心地被赶走了,还不忘狠狠警告我一眼:“你若是敢出卖主上,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待澜儿远去,老内侍才回身对仍在震惊中的我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请娘娘斟酌,主上让我转告,不日便会救您出去。”
夜色渐黑,方才这一幕还在眼前,我怔怔立在原地,仔细咀嚼老内侍话语,心中疲惫而苦涩。没有想到澜儿居然为了不泄密而要杀我,只是她的出发点单纯是效忠主人,却不知要保守的是如何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也不怪她,虽然她在我身边做事,主人却不是我,自然要为真正的主人——睿王打算。
澜儿当然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打算,差点办了一件多大的傻事,如若我死了,这世上再无或再难找能读懂宣和皇后的英文日记之人,而那些谋权篡位的证物也将永远埋藏于深宫某处。睿王显然也明白这点,所以虽然一时没有救我出去,却是命人暗中保护我。他的势力果然不可小觑,居然训诫司都有他的人。
夜里饿得心发慌,端起那晚冷粥勉强咽了几口,却刺激得胃越发难受,夜凉如水,我冷得直哆嗦,翻来覆去捂着肚子迷迷糊糊过了一夜。
天亮时分,牢里来了两个内侍,将牢门打开后便将一套衣服扔在地上。
“走吧!我还没有见过您这么好命的,头天进训诫司,隔夜就出来。”那个说话阴阳怪气的褚红服色内侍对我说撇嘴道。
“要带我去哪里?”我还有些不清醒。
“呀!哪还那么多废话,要你走,你便走!”那内侍有些不耐烦。
我捡起他扔在地上的那套普通天青色广袖宫装,淡然道:“请公公回避,我要更衣!”
“呵,规矩还挺多......”内侍不耐烦瞅了我一眼,小声嘀咕着转身走了。
这只是一套普通宫女的衣饰,我苦笑一声,真不知道我这次是以什么身份出去的,又是去哪里?不知是睿王还是太子救了我。
那内侍带着我出了训诫司,居然径直奔向了太后所居凤仪宫。
我暗自思量:难道是太后救了我?
“太后此次病得凶险,昨晚半夜突然便......现如今更是少有人能近身。唉!”冯嬷嬷叹了口气,“皇上说上次太后生病,您立了大功,这才让人把您给请出来。您可不要辜负了圣意。若太后好了,皇上龙心大悦,兴许免些对您的责罚。”
冯嬷嬷将这番浩荡皇恩同我委婉表达后,便将我带入太后所居内室,天青色的宫纱被微风拂起阵阵涟漪,安神香的浓重气息让人有些昏昏然,隐约见层层宫纱掩映的凤榻上蜷着一人。
我撩开水晶珠帘,刚踏上凤榻旁的朝鸾锦绣地毯,那人便突然扭头惊恐道:“谁?”
“太后,是我,您别怕!”我边柔声哄着她边向凤榻靠近。
“你是谁?谁?别过来!你别过来!”太后忽而疯狂地大叫起来,还顺手将榻上靠垫和枕被扔来,一个玉枕飞来,被我灵巧一闪避开了。
见我躲开,太后又顺手拿起榻下一个紫檀木盒朝我扔来,不小心扔歪砸到旁边柱子,盒中哗啦啦散落出些陈旧书页。
趁太后扔累了的间隙,我上前一把抱住她,任她如何挣扎就是不放手,太后急了,低头便在我手上就是一口。
我吃痛松手,只见腕上一个渗血的鲜红牙印。我咝咝地吸气呼痛,突然从旁伸过一双手,轻轻将我手腕握住。
我讶然抬头,正对上太后爱怜心疼地双眼,“吾嫣,你怎么受伤了?又不小心了,来,姑母看看!”太后对着我的手腕柔柔地吹气,“还疼不疼?”
我怔住,木然地摇头,姑母?太后居然把我当成了自己的侄女。
“吾嫣,你能来看姑母,姑母很高兴,你.....你原谅姑母了,对吗?”太后很开心地拉住我的手,流露期盼的神色。
我不知说什么,难堪地看着太后:“我......”
“你还没有原谅,你还是不肯原谅......”太后眼中神采渐淡,“吾嫣,当年姑母那样做确实对你不住,可姑母也是有苦衷的啊,若非让你远嫁北地,你嫁给那短命太子,岂不是白白毁了自己一生?”太后说着两行清泪滑落。
我震惊无比,倒吸一口冷气,紧紧屏息盯着她。
太后将我拉上凤榻同坐,自顾自继续说:“当年,听说你嫁到将军府后,对宇文峰甚是冷淡,姑母着急啊,眼见那后进门的几个夫人都已生下孩子,你却还同我较劲,对宇文峰依旧冷冷淡淡。唉,吾嫣啊,姑母这一生自视看人颇准,那宇文峰对你是真真喜欢啊,他才是你可托终生的良人......”
太后同我絮叨了良久,我一番哄慰,她才肯平静片刻,乖乖服了汤药安然睡去。见她呼吸沉稳,我终于腾出时间、精力整理来自己的思绪。
宇文峰的夫人何吾嫣当年中意之人居然是故太子高拓,倔强的她一直在用冷淡丈夫同姑母抗争,难怪她同宇文峰会成亲十年都无子嗣,而二夫人所出的晴妃和三夫人所出的我那早殇的二姐,会比我和哥哥宇文璞大上许多。
我边思索边收拾着一地狼藉,那玉枕被堪堪撞碎了一个角,甚是可惜,泛黄的书页和一些零碎器具散落在地毯上,我弯腰将它们一一拾起。
那些书页上的字迹远远看去颇为怪异,仔细看去的瞬间,我只觉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凝固。那上面居然,居然是英文!笔迹分明和我之前所见的宣和皇后日记一样!没有想到我所要找寻的东西居然在皇太后手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回望四周无人,我压住心头狂喜,将这些散落纸张迅速整理好,塞进衣襟稳稳系于腰间,又将紫檀木盒收拾起放回塌下。
太后此刻受不得太多人打扰,所有宫女内侍都隔着帘子站在内室之外,冯嬷嬷也亲自给太后煎药去了,只有我守在太后身边,我偷偷取出那沓书页,仔细搜寻。
许是苍天助我,那些散乱的书页中,只大概有二三十页写有诗词,但惟有一首标明作于高旻登基为帝后的第二年,即元熙二年,太子高拓六岁之时。黎诗翎提到这首诗意义重大,自己一字一句教予儿子。其它诗便没有可以提到是否教会太子背诵。我有一种直觉,这首诗也许就是皇后所说的那首藏有秘密的诗。
整个晚上我同冯嬷嬷守着太后,那首诗却时时浮于眼前:
香卷闲云忆断魂,
玉阶凄草秋池漫。
荷欠清风绻绻归,
半晌痴梦灯万盏。
宣和太后在那块锦帛所书为“所教儿幼时诗词切勿忘记,前后前后细思量,望儿了悟”。
二更的钟声回荡空旷的宫廷,寝宫内擎牡丹仕女颤丝铜盏中灯芯火苗忽明忽暗,我眼前突然一亮,原来如此
谜底就在眼前。但眼下关键是如何联系上睿王,我现在活动不自由,要赶到落霞阁,在宫门口摆上一盆红色芍药无异是天方夜谭。但后日便是睿王离京之日,我须尽早做出决断。
☆、悟出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