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思明那里碰了软钉子,书记窝了一肚子火,恰巧碰到方逸伟。书记倒没有发脾气,给脸色,毕竟杨秘书已从体制内退了出去,他是他的良民,他就不能冲他吹胡子瞪眼。压下心内的火气,和颜悦色同方逸伟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便兀自回市委大院去。看着书记高大又有些沧桑的背影,方逸伟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多少辜负了书记的知遇之恩和栽培之心,他还这么年轻,如果不是从体制内退出来,一路跟着书记,书记一定是会好好安排他的。官场上,没有各种裙带关系,没有权势庇荫,要想平步青云简直天方夜谭。书记待他多少像待自己儿子,而他终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让书记失望了。就在书记回身迈步的一刹那,他瞥见他鬓角的白发,不免心下发酸。烂尾楼,烂尾楼,他也想帮书记收拾这些烂摊子。方逸伟在心里暗暗较了劲,他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
林亦风也做了一个决定,面对母亲的体检报告时,他就快速做了那个决定。母亲的身体就像一台即将报废的车子,除了还有个架子外,各种破败。长期的缺乏营养,令母亲的身子根本不堪一击,大大小小的病症,医生在病历上写到翻页,最严重的是肺痨。咳出的那几口血就是肺痨所致。要帮母亲治病,一定要帮母亲治病,可是他没有积蓄。在体育馆的游泳场做教练,每个月的工资都是上交母亲的,母亲藏得严密,说要积攒起来给他娶媳妇用,现在知道林亦风要用那笔钱给她治病,便咬紧了牙关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钱的下落。林亦风只好去找游泳场的老板。在游泳场工作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和老板说加薪,并要预支工资。老板倒也慷慨,不但加了两百块钱给他,还一下预支了半年的工资。可是几千块钱,对于母亲的病而言杯水车薪。他不想母亲就这样被判死刑。母亲坚持要出院,他跪在母亲的病床前,苦苦哀求,母亲才答应治疗,只是一再嘱咐林亦风不要用昂贵的药。肺痨基本是可以判定为绝症的,要维持住生命,怎么可能不用昂贵的药?几千块钱短短的一段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将口袋里仅存的五百块钱打进医院的户头,林亦风去了季公馆。他要去给一对刚出生数月的双胞胎当游泳教练。乍听到这桩生意的时候,林亦风简直大跌眼镜。游泳场的老板却煞有介事地说:“你不是缺钱吗?我把这肥缺特意留给你,没告诉其他教练。”
“只是才出生几个月而已,怎么……”
老板耸耸肩,摊开手:“有钱人嘛,钱没地方烧难受,不过话说回来,那专家不是说出生的第二天开始教育就已经迟了吗?医院里有的是练习游泳的新生儿,你这两个学生还都已经几个月大了,不小了,小一点不更好?不管你怎么教,他们都不懂得跟家长告状,多好?不然有钱人的孩子,有你苦头吃,你以为太子陪读是什么美差?”老板说着拍拍林亦风的肩轻轻松松走掉,留下林亦风手捏写着地址的纸条原地发呆。当他摊开已经揉皱的纸条,见上面赫然写着:季公馆。
林亦风不明白有钱人不都住别墅吗,为什么季家的别墅要叫公馆。到了季公馆,站在大门外望着门上季公馆的招牌,他才有些会意,这座奢华的建筑的确散发出旧社会大家族的气势,单凭肉眼,林亦风也无法判断出这座气势恢宏的公馆是仿古之作,还是就是在老式宅子的基础上进行改造。他只是愣愣地望着这座庄严肃穆的公馆无法回神,林家厝内破败的祖屋是何等粗鄙和破陋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此时此刻,林亦风觉得教育的洗脑的确是成功的,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坚信不疑,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被骗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一定确定以及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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