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铃铛摇头轻笑，“这些富贵鼎盛之人，王公贵胄，贪欲安逸享乐，不知修身养性，自然会被世俗的疾病所累。让这具躯壳早早腐坏！”</p>
秦良玉呵了一声，他们这种修行之人，想的还真是高远，“夏大夫一家都要去么？”</p>
“只说去请了，去不去还不知道呢，你认得那夏大夫家？”铃铛看她。</p>
秦良玉高兴起来，“太好了，我许久都没见过紫菀了！没想到却可以一起去鹿邑，日后在鹿邑也有个伴儿了！”</p>
“我们不是你的伴儿么？紫菀是谁？”铃铛一把拉过木槿，瞪眼看着秦良玉。</p>
秦良玉微微一笑，“我与你们认识才不过一日，我与紫菀却是打小一起玩儿的。她是夏家的女儿，你见了就知道了。”</p>
次日一早，连世子都早早起来。</p>
方郡守送他们一行往渡口去。</p>
梅娘在队伍里，无意中瞥见了秦钟磬的身影，微微一愣。</p>
秦良玉正扶着梅娘，寻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淡淡哼了一声，“阿娘别看了。我们去治我们的病，让他去追逐他的富贵吧！”</p>
梅娘收回视线，什么话都没说。</p>
方维仪也要登船之时，苏氏却攥紧了她的手，眼泪不住的往下流。</p>
“行了阿娘，回去吧。”面色清淡的方维仪显得并不十分伤离别，她拍了拍苏氏的手，“等我在鹿邑过得好了，也接阿娘去鹿邑看看。”</p>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了船，载人载物的船，大大小小一共十艘。</p>
船上还有方郡守为圣上准备的寿礼，自然是重新准备的。那被江简来劫走的，是有去无回了。</p>
秦良玉和方维仪没有在一艘船上，所以乘船这两三日，她过得甚是开心。</p>
唯一不开心的是，她没见到夏紫菀。</p>
“不是说夏大夫一家也去鹿邑么？”秦良玉问铃铛道，“怎么一个夏家的人也没瞧见呢？”</p>
“夏家当年就是为了躲避党争才离开鹿邑的。”梅娘却忽然说道。</p>
秦良玉立即搬了小杌子坐在阿娘身边，“阿娘知道啊？”</p>
“夏鹤松当年是太医院里的佼佼者，极有可能提升为院首。可那个时候当今圣上的兄弟们也都还在。圣上虽手握诏书，其实位置岌岌可危。”梅娘缓缓说道，“夏鹤松作为太医院颇有盛名的大夫，自然很容易被卷进党争之中。他一心钻研医术，不懂人情世故，一着不慎，可能就是家破人亡。所以他提前离开了鹿邑。”</p>
“这些事情都很早了吧？那时候阿娘不过是未及笄的小姑娘，阿娘如何知道这些？还认识夏鹤松？”秦良玉惊道，莫不是阿娘的身世过往，比她心中猜测的更为厉害？</p>
阿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这些底细，连她这个女儿都不告诉？</p>
“不过是听家中长辈说的罢了。”梅娘笑了笑，岔开话题。</p>
她似乎是有意提点秦良玉，却又不想过早的把话点的那么深。</p>
秦良玉只注意到，阿娘的笑意凉凉的，未及眼底。</p>
她的平静日子只有在船上那两三日，三日后，他们便弃船登岸，走陆路去往鹿邑。</p>
货船仍旧会逆流而上，绕远去往鹿邑。</p>
一行人却是要快马加鞭的。</p>
刚下了船，方维仪的挑衅就来了。</p>
她在船上憋了这么两三日，只怕是早就憋不住了。离鹿邑越来越近，她越发看不得秦良玉好过。</p>
她这次的挑衅是明目张胆，未加掩饰的。</p>
“秦姑娘，我大陈马背上打天下，以舞与武为尊，秦姑娘能跳舞，不能不会骑马吧？”方维仪笑着问她。</p>
秦良玉大大方方的承认，“我不会骑马。”</p>
“啊？当真呀？那你可得好好学学，听说鹿邑的小娘子各个能舞，会武。上马能骑射，下马能歌舞。你连马都不会骑，到了鹿邑，可是要被人嘲笑的！”方维仪语气夸张的说道。</p>
鹿邑的小姑娘们是不是像她说的这么厉害，秦良玉不知道，她只知道，骑马是有钱人才学的起的。</p>
且不说马匹本身有多么贵，良驹多么难求。</p>
单是练习骑马的马场，都不是处处都有的，城里及一般的乡道上，可不允许私自练习骑马。得到正规的马场，练熟了马术，才能在外头骑。否则叫官府逮住，那是要受牢狱之苦的。</p>
“你不会，不如我教你？”方维仪笑眯眯的靠近秦良玉。</p>
铃铛立时往前一站，把方维仪撞开几步，“呵？我家姑娘用得着你教啊？你的水平还不知怎么样呢！”</p>
“比试比试不就知道了？”方维仪轻笑。</p>
“比就比，我和你比！”铃铛不屑冷哼。</p>
方维仪也哼了一声，“你不过是个婢女，凭什么和我比？”</p>
铃铛暗自恼怒，却又不好说自己不是婢女。</p>
方维仪冷笑着看向秦良玉，“你不是喜欢穿我的衣服么？这套骑装拿去！明日一早，你我赛马，你若能赢，我日后见你都绕道走！你若输了，就地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叫一声方小姐恕罪。你我二人以往种种，一笔勾销！”</p>
“呵，你这条件算什么？一点都不公平，你若有胆，输了当众跪下给我家姑娘磕头，叫三声好姐姐，我家姑娘就既往不咎了！你敢还是不敢？”铃铛轻嗤道。</p>
方维仪眯了眯眼睛。</p>
秦良玉却是微微一愣，她连忙去拉铃铛的衣袖。</p>
方维仪看着秦良玉，勾起嘴角笑了笑，“好，我应了，明日马上见分晓！”</p>
方维仪趾高气昂的抬脚上车。</p>
偎红把一套骑装递给木槿拿着。</p>
秦良玉一脸无奈看着铃铛，“你叫我拿什么和她比？我当真不会骑马的！”</p>
“骑马有什么难的？一会儿便学会了！我教你就是！”铃铛笑嘻嘻的，不以为意。</p>
铃铛怂恿着秦良玉上了马以后，才知道，秦良玉真的不是谦虚。</p>
她在马背上，连坐稳都困难。</p>
若不是这马温顺，且还有铃铛在一旁拉着，只怕她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p>
“姑娘平日里看起来敏捷又矫健，不像是不会骑马的样子呀？”铃铛倒还奇怪了。</p>
她在灵台山长大，却不知这世上金银马匹的珍贵。秦良玉的出身，根本没可能骑过马。</p>
练了一日，不过是把马和人都折腾的累极，而秦良玉也只是能坐在马背上，缓缓骑着，不掉下来而已。</p>
次日清早，木槿仔仔细细的检查了那套骑装，没有问题，才给秦良玉穿上。</p>
秦良玉来到后院，还没跨坐上马，便听到方维仪的笑声从身后传来。</p>
“练了一日，成效怎样？”方维仪利落的翻身上马，熟练的夹着马腹。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在秦良玉身边停下。</p>
秦良玉看了铃铛一眼，比口型道，“要不认输吧？”</p>
偶尔认个输，让方维仪得意一阵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比死要面子硬撑着强吧？</p>
铃铛却将圆眼一瞪，小脸儿之上尽是傲然之气。</p>
若是现在就认输，岂不白瞎了昨天她费的那些功夫？</p>
“就算输，也有输的有骨气！还没比就认输，会被人说孬种的！”铃铛在秦良玉耳边道。</p>
秦良玉闭口不言。</p>
“上马。”铃铛扶了秦良玉上马，昨日还是有所成效的，起码她这上马的动作。还是有几分潇洒帅气的。</p>
“玉儿姑娘这是做好准备了？”方维仪轻哼一声，“马可比不得人，畜生是不通人性的，不会因为玉儿姑娘长得好，就对玉儿姑娘温顺，惹怒了它，它尥蹶子把人从背上摔下来，也是常有的事儿！”</p>
“方小姐自己小心就是了！”铃铛轻哼。</p>
秦良玉攥紧了缰绳。</p>
方维仪的脸上尽是得意之色。</p>
马蹄声踢踏踢踏出了后院，车马已经在院门外候着了。</p>
瞧见两个如朝阳一样明媚的女孩子，身着骑装，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行人的眼睛都不由一亮。</p>
“今日有眼福了。竟要看到两位姑娘赛马吗？”世子爷呵呵笑道。</p>
李静忠眯了眯眼，没有说话。</p>
江简来本是要上车的，他盯着秦良玉看了片刻，忽而勾了勾嘴角，提起而起，飞身坐上马背。</p>
“哟，江庄主这是也要骑马而行？不怕风大吃了灰？”世子爷瞧他不顺眼道。</p>
江简来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落在后头的人才会吃灰，世子可要加把劲儿。”</p>
世子轻哼一声。</p>
方维仪傲然抬了抬下巴，“驾——”</p>
铃铛拍了拍秦良玉坐下那马的屁股，“拽紧了缰绳，走吧！”</p>
马打了个响鼻。扬踢跑起来。</p>
秦良玉本能的伏低身子，更靠近马背，攥着缰绳，由得那马跑得欢，颠的她五脏六腑都不在原位。</p>
李静忠也弃车上马，几个男人倒是落后了一段距离。</p>
既不至于吃了前头扬起的灰尘，也不至于叫她们脱离了视线。</p>
马背上的两道倩影，在马蹄扬起的尘土之中，看起来有几分缥缈。</p>
视线里秦良玉身下那马，似乎越来越欢，越跑越快。</p>
方维仪本是在前头的，不多时便被秦良玉给反超了过去。</p>
铃铛坐在马车上。拿手肘撞了撞木槿，“你看姑娘还说她不会骑马呢，今日不是骑得挺好的？那方家小姐等着哭鼻子吧！”</p>
“小姑娘还挺争强好胜的。”李静忠刚说完。</p>
就见江简来突然猛抽了一下马背，他身下的马，如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p>
世子并行在他旁边，被他吓了一跳。</p>
江简来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超过了前头的方维仪。</p>
他渐渐靠近秦良玉。</p>
“玉儿。”他唤了一声，“莫怕。”</p>
离得近了，马蹄扬起的尘土，也被打丢在了后头。</p>
秦良玉侧脸看他，她小脸儿之上，已经苍白没有一丝血色。</p>
“它……不肯停下……”秦良玉扯着无奈的笑。</p>
说话间，那马像疯了一样，忽而扬起上半身，又蹦又跳，似乎想把骑在它背上的人给甩下来。</p>
这马都是驯服过的马，若不是受了惊，不当有这种反应。</p>
秦良玉哪里遇见过这种场面，她一手死死的拽着缰绳，另一手本能的去抱马脖子。</p>
忽而她背后一暖。</p>
她手里的缰绳也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握住。</p>
秦良玉身后看了一眼。</p>
她没看见江简来的神色，却是嗅到了一股让人心安的松木香。</p>
江简来控制着缰绳，引着马不能扬踢跃起，把它的不安和躁动发泄在狂奔之上。</p>
不过眨眼之间，那马四蹄恍如不沾地一般，把方维仪等人远远的甩在了后头。</p>
“那马，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呀？”李静忠眯眼说道。</p>
世子爷冷哼一声，“我看江庄主才是不对劲儿！驾——”</p>
他也加快了马速，可眼看着江简来和秦良玉共乘一匹的身影越来越远。</p>
“这马是不是疯了？”秦良玉被护在江简来的双臂之间，背后传来的安定之感，让她略略安心。</p>
尽管马跑得如风一般，她却比一开始放松许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