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马，去神机营。”</p>

末了，见她呆在原地不动弹，又回头皱眉一喝，“跟上”</p>

“哦”</p>

夏初七呐呐回应。</p>

王爷骑着马，英姿潇洒。小厮跑着步，可怜巴巴。</p>

出了西号，赵樽带了十来个亲兵，速度极快地往驻扎在驿站东边约摸三里处的神机营而去。夏初七还穿着那一身绑了小腿的怪异男装，跟在爷的马屁股后头，放开脚丫子才跟得上他的节奏。</p>

汗水湿透了衣襟，她郁气更浓。</p>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p>

往后还得加强锻炼，这身子骨要换了她自个儿的，哪用受这份儿罪</p>

一行人刚入神机营驻扎地，便见数百名擐甲披袍的兵将等候在校场上，显然早已得到了殿下要来的消息，只等赵樽骑战马一现身，便齐刷刷跪在地上行了军中大礼。</p>

“参见晋王殿下”</p>

赵樽冷冷地端坐马上，姿态高华，贵气逼人。</p>

“起。”</p>

“谢殿下”</p>

山呼海啸的声音里，夏初七一直在打量这神机营。</p>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从装备看到纪律，她便可以肯定，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在冷兵器时代，军队的纪律几乎决定了他的战斗能力。由此可见，赵贱人不止皮相好，治军还是有实力的。</p>

“陈大牛，情况如何”</p>

他冷声刚落，队伍前头便出来一人，身形高大健硕，一件寒光闪闪的黑甲穿得威风凛凛，头盔上的红缨随步生风，只见他上得前来，按了腰刀单膝一跪，抱拳道。</p>

“回殿下，那家伙炸出了一个三尺深坑，吴参将的一只腿都炸没了。”</p>

浅眯下眼，赵樽踩了马蹬，跃下马来，没有看初七一眼，却十分自然地将手上马鞭递给她。</p>

“走，看看吴参将去。”</p>

陈大牛黑脸有些胀红，再次抱拳行礼。</p>

“殿下，是属下照管不利，愿领受二十军棍。”</p>

赵樽淡淡瞄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拂下衣摆。</p>

“前头带路”</p>

“是”</p>

陈大牛军户出身，性子实诚，为人认死理儿。虽说斗大的字儿不识得几个，可自打他十五岁入营开始，行军打仗便毫不含糊。后来更是随了赵樽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军功，也凭着他那一股子虎气，坐上了金卫军左将军的位置。</p>

“榆木脑袋。”</p>

冷冷哼了声，赵樽从他身边经过，不理他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大步往营帐而去。</p>

夏初七紧跟其后，见周围将士纷纷低垂着头，不敢正眼看他，心下不由恻然。</p>

果然是一只活阎王。</p>

正思忖，却听“阎王”冷冷道，“那物件儿叫什么名字”</p>

轻咳一声，夏初七差点儿被口水呛着，压着嗓子道，“粑粑雷。”</p>

“粑粑雷”</p>

顿步一下，赵樽显然不太明白，视线剜了过来，“说明白。”</p>

说明白，跟他说得明白吗</p>

“其实就是，那什么大便噗”</p>

她噗叽一声，憋得小脸儿十分扭曲。</p>

赵樽的脸顿时一黑，“哪学来的，又是祖传”</p>

呵，她能说是红刺教官传授的土制武器吗</p>

那天她找铁匠做了收集沼气和提取过滤的装置，而沼气的主要成分是甲烷，也就是俗称的瓦斯。瓦斯爆炸的威力，炸出个深坑来不稀奇。只不过比较稀奇的是，她在里头放了大便，原是用来恶心赵贱人的，哪成想祸害了别人</p>

歪抽下唇角，她考虑了片刻才抬起眉眼，用只有他才听得见的声音一阵吹牛。</p>

“你还别说，也就是姑娘我心地善良，才用粑粑雷招呼你们。要是换成原子弹、氢弹哪轮得到你来欺负我什么是原子弹，你懂吗”</p>

他目光威严冷漠，脸上却写满了问号。</p>

心下得意，夏初七故意眨下眼睛，奚落道，“可惜了，以你这智商，恐怕很难理解。”</p>

赵樽沉下脸来，“回头再治你。”</p>

金卫军治军严明，军事医疗也十分看重，仅神机营里便配有两名医官。</p>

几个入得帐内，只见躺在架子床上的男子，浑身脏不溜秋的像被人泼过粪，屋子里也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粪便味儿，把人给熏得直皱眉头，却又不敢掩鼻子在王爷面前失了仪态。</p>

屎气满屋，赵樽却高贵得紧。</p>

略顿片刻，他负着手瞟向夏初七。</p>

“去，看看他腿伤如何。”</p>

夏初七愣了下，才乖乖回应，“是。”</p>

她没有想到赵樽会让她来瞧病，不过，先不说她本身就是医生这事儿，单说那粑粑雷是她自己制造出来的，如今伤了无辜的人，还炸断了腿，她也多少有点过意不去。</p>

查看了一下伤患的腿，她慢慢往上摁，“此处可有痛感”</p>

“嘶啊”那人低低呻吟，“痛。”</p>

呻吟声一入耳，夏初七差点儿尖叫。</p>

这个吴参将居然是那天晚上在马号里搞基的其中之一。</p>

几乎条件反射的，她猛然回头看向赵樽。只那人却面色如常，冷峻酷烈，似乎压根儿就没有察觉出来他的参将背叛了他。</p>

可她却突然觉得</p>

她知，他一定知。</p>

甚至于，就是他不方便明着出手，才故意下的暗招。</p>

顺便也警告她不要背叛。</p>

、第021章小奴儿</p>

被炸飞了腿的吴参将能得到晋王殿下的看重，还亲自来营帐探病，一众兵将们都羡慕不已。只有为他料理伤势的夏初七心下惶惶然，可个中缘由，也只好当做不知道了。</p>

从神机营回来，赵樽便去了驿馆院。</p>

驿馆院是一个南北纵列的三进院落，正房的华堂成了他的临时议事厅。</p>

夏初七这会儿已经换上了她的工作服。一袭青黑色直裰、一顶罗帽、一双布鞋、腰上系一根布带，作传统的小厮打扮，站立在赵樽的身侧，正式成为了晋王爷的仆役。</p>

赵樽面色冷厉，正皱眉部署着在乌那国边境的筑关设防。</p>

下头的军校约摸十来名，一个个坐姿端正，肃静无声。</p>

让夏初七郁闷的是，他们面前的案几上都摆着果盘，那果香味儿快把她胃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却只能站着一动不动，任由肚皮咕噜咕噜地叫唤。</p>

没法儿，她签了那卖身契，便成了他的人。</p>

不，成了他的家奴。</p>

封建社会果然没人权啦</p>

她可怜巴巴咽着哈喇子，时不时捏下指头，搓搓手心，觉得时间比乌龟爬得还要慢。</p>

终于，在她腿脚快要得酸麻废掉的时候，那“冷阎王”淡淡瞥了过来。</p>

她眼睛一亮。</p>

该不会瞧她可怜，让她啃俩水果吧</p>

果然，贱人本性若能改，箩筐也能罩大海。赵贱人只指了指自己肩膀，冲她使了个眼色，便又扭头与他的将军们商讨起方案来，哪里管他的死活夏初七气得深呼吸一口，问候了几遍他赵家的祖宗，才将双手搭上去替他揉捏起来。</p>

可心里，那个憋屈啊。</p>

她夏初七是一个人才啊。</p>

医术、军事、战术她都可以干啊。</p>

难道他没有发现吗</p>

难道他买她回来，就为了干这种奴婢干的粗活儿</p>

一直捏啊捏，揉啊揉，她都恨不得拆掉他的肩膀，他们的军事会议才总算结束了，随着那十来个挂刀披甲的将军们退出华堂，赵樽像是乏了，懒洋洋地倚在南官帽椅上，轻抿一口郑二宝递上来的清茶，阖着眼睛养起神儿来，似乎早就把她这么一号人物给忘了。</p>

夏初七一脸黑气，憋不住了。</p>

“喂”</p>

没有睁开眼，赵樽声音里有着疲惫的沙哑，“叫爷。”</p>

暗自磨牙片刻，她才低低服了软，“爷。”</p>

“嗯。”赵贱人似乎满意了，淡淡道，“小奴儿，你可是有话要问”</p>

对于这个重口味儿的新称呼，夏初七还不太适应，先将身上的鸡皮疙瘩抖落了一层，才重重哼了一声，“我想知道，你搞这么多事，逼我签了那卖身契，到底需要我替你做什么”</p>

赵樽低低反问，“你不是正在做”</p>

“捏肩按摩”夏初七拔高了声音，“我说，你没搞错吧我堂堂的只有这点利用价值”</p>

视线斜斜剜过来，他深不见底的眸底，有着她熟悉的讥诮。</p>

“不然呢用你侍寝”</p>

渣渣渣</p>

夏初七心下恼火，却深深懂得，要对付贱人，就得比他还要贱才行。嘴角勾着调戏的坏笑，她弯了一双水汪汪的眼，低下头凑近了他，“爷，其实我最擅长的不是按摩，而是”故意拖着不说完，等他狐疑地看过来，她才用唇擦着他的耳边儿，呵了一口气，“那日我看你书上写那品萧吹哨之事，我也是行家哦”</p>

她笑着，一双黑亮的瞳孔里满是稚气。</p>

可，那稚气之中，又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狡黠，还有奸猾。</p>

如此大胆的妇人，赵樽何尝见过</p>

他这边儿脸刚黑下来，就听外面马声嘶鸣。很快，兵甲的铿然声里，高声传来“报”字，接着，一个人便风风火火的疾步进来，先行了一套虚礼，再奉上了一方火漆封缄的官文。</p>

“殿下，八百里加急，圣旨到”</p>

将在外，礼就少。</p>

跪接了圣旨，遣走驿使，赵樽才令郑二宝慎重地拆开漆口，展开里面黄澄澄的圣旨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皇十九子赵樽天资骁勇，果敢有智，尽心边圉。盖以三十万之兵力入乌那如无人，御制贼寇，捣其匪穴，上安社稷，下慰黎民，朕甚安之”</p>

夏初七就站在他边儿上，看了个七七八八。</p>

除了前面一大堆表彰赵樽战绩的官话，重点就一个让他即日回京述职。</p>

这已经是第二道催回的圣旨了。</p>

静默片刻，赵樽把圣旨递与郑二宝收纳，自己则坐到临窗的一张紫檀木罗汉椅上，神色疲乏地往上一坐，侍立在边儿上的月毓便抢先拿了靠枕过来，给他安置妥帖了才退至一旁等待差遣。</p>

华堂里空气冷寂，夏初七能感受得到。</p>

不过，天家大事，与她似乎没有多大关系，虽然她暂时吃着他家的饭。</p>

久久，突听得他低沉的声音，“小奴儿。”</p>

被点名了，夏初七一愣，“在。</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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