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她瞄了一眼背后亮着烛火的房屋，低低一笑。</p>
“走，瞧瞧冤家去。”</p>
李娇从阿巴嘎郊外被胡和鲁带回来，就关押在城里，夏初七临别前，想去关照一下这个俏冤家，顺便问她一点儿事情。</p>
阿巴嘎有北狄驻军，却无专门的监狱。</p>
如今李娇就被关押在北院的一个马棚里。认真说起来，这个马棚比夏初七在大晏京师待过的天牢相比，待遇差了许多，她还没有走近，便闻到里头传来一股子马粪的味道，极是刺鼻。</p>
若不是找她有事，她真不愿再踏入一步。</p>
她来前与哈萨尔的侍从胡和鲁说了一声，胡和鲁亲自带他们进去的。里面漆黑一片，黑压压的光线里，只能依稀看见一个黑乎乎地人影儿蜷缩在角落里。</p>
胡和鲁捂了捂鼻子，把手上的油灯递给了夏初七。</p>
“我在外面等着。”</p>
这是一个懂事的人，知道避讳。</p>
夏初七暗赞一声，却低低喊住他，“她身上的箭伤包扎过了吗”</p>
胡和鲁摇了摇头。可他不知她来的意图，回答得极是保守，“没有得到太子殿下的命令，我们不敢给她包扎。不过，乌仁公主那一箭没有射中要害，侧夫人她命不该绝，死不了。”</p>
夏初七听完，猛地一下拎起手上油灯，直接照到他的脸。</p>
“朋友，好心提醒你，她不是太子的侍妾，侧夫人这尊称还是免了吧。你这句话，要是在你们太子殿下面前说起，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p>
胡和鲁被她吓了一跳，了解她是与李娇有怨了，赶紧摇头，“嘿嘿，我们说习惯了，下次不敢再说。”</p>
“咯咯咯夏楚，你个小贱人，你来啊，你来杀了我啊。”</p>
马棚里突兀地传来一阵怪异的笑声，像是李娇发出来的，但却嘶哑得不成样子。大概是她听出夏初七的声音了，接着就是好一阵吃力的谩骂。</p>
胡和鲁瘪了瘪嘴，告诉夏初七，“这贱人从关入马棚就开始骂了，先前几个兄弟听不下去，进去收拾了她一顿，乖顺了一会，这又骂上了。”</p>
从侧夫人到贱人，真是个利索人。</p>
夏初七冲他一笑，“没事了，你先下去吧。”</p>
胡和鲁点头下去了，夏初七把油灯交给甲一。</p>
甲一老实的拎着油灯，由着她抱着双臂，看上去像是摆酷，实则是避免踩到马粪的慢悠悠走了进去。别说，地上“马地雷”很多，不踩到极有难度，等她好不容易才角落里看见李娇的时候，发现这位几个时辰前还光彩夺目的女人，如今正蓬头垢面的蜷缩在稻草上，身子贴着墙，头上是草，身上也是草，浑身上下都是血腥味儿与马粪的混合，极是难闻。</p>
她捂着鼻子，低低哼一声，“臭吗”</p>
甲一回应，“臭。”</p>
她回头看他，“那你去外面等我。”</p>
甲一摇头，“不行。”</p>
“”</p>
如非必要，夏初七要问李娇的话，她真的不想让另外的人听见。但甲一这块牛皮糖是怎样也扯不开的，他已经听去了她与哈萨尔的秘密，这个看来也例外不了。她默了默，还是无奈地叹口气。</p>
“娇表姐。”</p>
夏初七喊了李娇一声，蹲下身来。</p>
“想不想我替你包扎伤口”</p>
“我呸”李娇呸了她一口，捂着受伤的右肩膀，满目都是怒意，“你若有这等好心，我怎会在这里夏楚，你这个小贱人，你陷害我，你一定会遭天打雷劈的。”</p>
夏初七笑吟吟的看着她，“娇表姐，不要这样生分嘛”</p>
李娇阴冷冷地看着她，抬起了头来。</p>
“你敢拿我怎样”</p>
夏初七笑了，“你如今敢这般有恃无恐，不就是仗着我表姐她不会杀你吗”</p>
说罢见李娇面色一变，她又是一笑，“不过你恐怕要失望了。我来的时候见过她了，她与沙漠哥哥感情好得很，她不想见你，今生今世也不想。她更没有为你求情，一个字也没有。娇表姐，你说说，她若不肯为你求情，沙漠他会怎样待你你要杀的，是他最爱的女人，宁愿用生命去保护的女人。”</p>
她每一个形容词，每一个称呼都用得毒。</p>
一字一字，就像在往李娇的伤口上撒盐。</p>
当然，笑着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这招儿最毒，最让对手痛苦。这也是她从东方大都督那里学来的。</p>
果然，李娇呼吸急促起来。</p>
“你骗人，我姐姐不会不管我的。”</p>
“哈，你不信我不如赌一把相信我，我若走了，你就没救了。”</p>
李娇不相信夏初七，可却不敢不相信她说的话。</p>
姐姐确实没有为她求情。当她第二次举起杀刀的时候，她就从姐姐的眼睛里看见了绝望和失望。她不会再为她求情了，若她要帮她，在她拍马要离去之前，就该求情了。</p>
至于哈萨尔</p>
她跟了那个男人几年，怎会不了解他的性子</p>
他一辈子的温柔与宠爱都给了李邈，除了她之外，即便对他的亲生妹妹乌仁潇潇，也不见得有多热情，除了在李邈面前像个人，他平常都像一只毒蝎子，血都是冷的。</p>
他不会放过她，一定不会。</p>
到如今，她不怕死了，只怕不死，受尽折磨。</p>
她看着夏初七，爬起来，跪了下去，顾不得地上脏，连连磕头。</p>
“表妹，你救救我吧，看在我俩小时候一起玩耍过的份上，看着我小时候照顾过你的份上，你救救我，我爹他很痛我的，我爹是你的亲舅舅呀，你娘她也极是疼我。表妹，你救救我。”</p>
夏初七目光凉了凉，“我有条件。”</p>
李娇一愣，痛苦的捂着肩，苦笑，“我能给你的都给了，我再无旁的东西可以交换，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p>
夏初七面色严肃，语气极冷。</p>
“你只需要回答我两个问题。”</p>
李娇狠狠点头，“你说，我都告诉你。”</p>
“第一个问题，当年魏国公府的案子，到底是怎样的”</p>
她如今获得的夏楚记忆，东拼西凑，很不完整，而李邈也并非当年事件的亲历者，很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可李娇不同，李娇当时就在京师，而且已经十四岁，她肯定能知道一些别的什么。</p>
听得她问这个，李娇像是松了一口气。</p>
“表妹，我能知道的，你也应当知道，为何问我”</p>
夏初七眯了眯眼，“我当年出事摔坏了脑子。”</p>
李娇恍然大悟一般，顿时反应过来，怪不得如今的夏楚有些不一样，随即眼睛也亮了，“表妹，我都告诉了你，你一定要救我。”</p>
“那得看你说得有没有价值。”</p>
李娇抹了一把脸，似是回忆了好久，才慢慢开口。</p>
“不过我那时在韩国公府，能知道的事情也有限。事情发生之前，没有丝毫预兆。头一天，我听说魏国公出事了，禁卫军包括了魏国公府，拿了所有人入狱，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有放过。没想到，次日天还没亮，禁卫军就来了韩国公府，让所有人都出去接旨。”</p>
“洪泰皇帝的圣旨说，在魏国公府抄家时，抄出一封魏国公私通北狄的文书，上面提到我祖父也参与了此事，要一并收监。我娘跪在地上不住的恳求，但是无用，那些禁卫军就像疯了一样，见人就抓，我很害怕，拼命躲在爹的怀里。后来我娘终是进了宫，向皇帝求了情。我们一家四口，被免了死罪，但仍是被罚流配思南府。”</p>
说到往事，李娇声音也有哽咽，“我姐姐那时不在，我已有三年不曾见过她了，小时候我与她感情也不好”想了想，她看向夏初七，“我在离开应天府的那一天，听说你全家被处斩，就余下你一个，寄养在你二叔家，与皇长孙的婚约也未作废，那时，我好羡慕你，可以不用背井离乡过苦日子”</p>
夏初七默了。</p>
与李娇说话，三观严重无法苟同。</p>
与爹娘在一起，于她而言是苦日子，她还能羡慕</p>
“没了”</p>
见她冷了声音，李娇摇了摇头，又补充了一句，“对，我想起来了。后来我听我爹与我娘无意说起，我爹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每每这个时候，我娘就很愧疚。我爹是说，这事是洪泰皇帝怕</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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