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她突然抓紧杨雪舞手中的剑柄。</p>
“楚七”</p>
说时迟,那时快。</p>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不等她问,夏初七微微一笑,掌心一挽,只听见“扑”的一声,杨雪舞手中的剑尖已然插入了她的身体,鲜血汩汩而下,骇得她大惊失色。</p>
“楚七,你为什么”</p>
杨雪舞的眼睛里有了泪光。</p>
“主子”郑二宝也在惊叫。</p>
夏初七并不理会他,只抬头看着杨雪舞,唇角轻轻扬着,似乎捅了自己一刀,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也似乎完全就不知疼痛,白着嘴唇,声音透着一股子狠劲儿。</p>
“雪舞,你们,快走告诉表姐买凶的人是东宫太孙妃夏问秋。”</p>
说罢她不给杨雪舞反应的时间,抓住剑身,又是一道沉闷的“扑”声起,她竟然忍着疼痛活生生抽出了剑来。一转头,看着满脸惊愕的郑二宝。</p>
“二宝公公出去,告诉何承安,就说我被人刺杀”</p>
“主子”</p>
郑二宝大声哭了起来,不停抹泪。</p>
“爷啊奴才没用,保护不了主子啊呜爷啊”</p>
夏初七微微牵着唇,看着郑二宝,笑得极是淡然,“对,哭得好,哭着去,这样更好。”</p>
“呜奴才没用啊,爷”</p>
郑二宝尖声恸哭着,终是往外跑了去。杨雪舞静静的看着她,似有所悟,紧了紧手中的剑柄,也没有再说,点了点头,领着那瘦小的男子,就从窗口跳了出去。</p>
“嘶”</p>
夏初七痛得吸了一口气,抚着肩胛处的伤口,后退两步,软在角落里,背抵在墙上,慢慢地坐了下来。</p>
她觉得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p>
没有呐喊,没有厮杀,什么也没有。</p>
她的手轻轻抚着肚子,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p>
“小十九,娘知道,你很坚强经过这么多事,娘疏忽了你,你都好好的这一次,也一定能挺过去。只要挺过去就好了。你记住,是他们逼我的,既然如此不耐,咱们就一道回京,看看你爹生长的地方也好为你爹报仇。”</p>
“夏楚”</p>
甲一拎着手中沾满了鲜血的刀,闯入门里,看见的就是她倒在血泊里的样子。</p>
“你来了”</p>
夏初七微眯着眼,看着他笑。</p>
“你怎样了”甲一走过来扶住她,伸手按住她的伤口,一股股鲜血就那般顺着他的手缝流了出来,看得他眸光赤红,多少年都没有流过的眼泪,悄然打湿了眼眶。</p>
“你忍住,我给你拿药。”</p>
他将她抱躺在床上,在包袱里翻找起来,手指颤抖着,神色极是难看。</p>
屋子里先前什么动静都没有,她竟然会伤得这样重要不是听见郑二宝大哭,他完全不知情。按理来说,她不是这般没有自保能力的人。</p>
将药粉洒在她的伤口上,他目露惊诧。</p>
“谁伤的你”</p>
“我自己。”她有气无力,唇角带着诡异的笑。</p>
“你疯了”一股子疼痛刀刃刺入他的心脏,看着她身上的鲜血,看着狰狞的伤口,他瞪大了眼睛,声音是切齿的冷。</p>
“我没疯舍不得孩子,就套不着狼对自己狠的人,才能对别人更狠。”她苍白着唇,还在笑,“甲老板,要赌,我就要赌个大的。”</p>
甲一背脊一僵,面孔煞白,那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他就那般瞪着她,看着她虚弱的样子,静了片刻,才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问。</p>
“你改变主意了”</p>
夏初七朝他点点头,目光反常的晶亮着,似是带着刻骨的仇恨,唇角弯出一抹艳到极点的弧度,映得她身上的鲜血,都失去了颜色。</p>
“是,我改主意了,是他们逼我的。你不要怕,我的伤没事,我有分寸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许旁人为我诊治若他们一定要叫太医我只要只要孙正业,旁的人都会害我,我信不过。”</p>
甲一脸色涨红,一拳捶在墙上。</p>
“主子”</p>
不等他们再多说,郑二宝的哭声又传了进来。</p>
“七小姐你怎样了”</p>
随即慌乱赶来的何承安,也在尖着嗓子大叫。看来外头刺杀的黑衣人都解决了,一群拎着武器的大内侍卫,也闯入了房间。</p>
屋子里,嘈杂成了一团。</p>
夏初七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p>
她累了,想要睡一会。</p>
而接下来的事,不需要她来做。</p>
、第176章天涯望断,错综复杂。</p>
洪泰二十七年。</p>
春至,万物复苏。</p>
光秃秃的树枝开始吐芽。</p>
猫冬的鸟儿,启开了清亮的啼叫。</p>
冷了许久的大地,变得温暖而潮湿。</p>
老百姓褪去了厚重的棉袄,减了衣裳。</p>
自年初起,大晏与北狄的战火平息,而北狄近期将要派使臣到京师与大晏商谈两国议和之事,甚至还有联姻的意向,也在民间众说纷纭。京师应天府,从开国以来,已多年未逢战事,老百姓的日子清闲,不论外边打得如何,都能吃上一口饱饭,无事可做之余,茶馆酒肆中,便为这些事情在辩论不休。</p>
二月初,朝廷为晋王举行了隆重的丧礼。</p>
但丧礼虽过,大晏各地的民间祭祀活动却未结束。各地的庙宇、学堂、公馆、宅院,有敬重赵樽的人品者,皆设立灵位,如同孝子贤孙一般,向他的灵位行三拜九叩之大礼,哭声震天。尤其边疆各地的百姓心目中,今日的停战,百姓的安稳,都是晋王用命换来的。</p>
人故去了,却不能忘本。</p>
百姓犹记,但史官笔下,却模糊了这一段历史。</p>
晋王小记云:皇十九子,名樽,字天禄,洪泰元年腊月初八生,母柔仪殿贡妃。洪泰十年,分封诸王,诏封樽为晋王。洪泰十四年,投身金州卫,随梁国公徐文龙征讨辽东。十五年,击败阿日斯,平定福余,受封镇国将军。十六年,率师北伐,十战十胜,敕封神武大将军。二十三年,出征乌那,胜召还朝,受封神武大将军王。二十四年,帝第七次北伐,晋王率军北渡滦水至二十六腊月卒于阴山,年二十六,谥号肃,配享太庙。</p>
街头巷尾的议论未绝,晋王之事已盖棺。</p>
相对于民间的猜忌,朝中的动向更是风波迭起。</p>
晋王殁后,传闻洪泰帝从此辍朝,悲恸万分,每日皆去柔仪殿,安抚贡妃。但贡妃心性极高,任他日日去,都只捧一碗“闭门羹”。</p>
从此,洪泰帝除去坤宁宫看望张皇后,再无别宫留宿的彤史记录,后宫诸多妃嫔如同摆设,甚至有一些还是如花似玉的新晋美人儿,从未见过君王面,便深宫冷藏,哀怨无助,却又无可奈何。</p>
连续一段日子的折腾,原本身子不太好的洪泰帝每况愈下,许久不再召见臣工,不理朝政,可即便如此,贡妃亦是闭宫不出,并不理睬。</p>
宫中朝堂,如笼罩了一层愁云惨雾。</p>
二月十五,恰逢张皇后寿辰。</p>
大抵为了缓解宫中多日来的阴云,张皇后差了宫中六局的尚宫过来,反常地高调张罗起了自己的寿诞。说是要把各宫的娘娘和内外命妇聚到一处,请皇帝过来,一同凑点欢笑,排解一下陛下心中的怅惘。</p>
宫中之人,都知张皇后贤德。</p>
这般做派,人人都猜是为了皇帝与贡妃拉线。</p>
没有料到,许久不出柔仪殿的贡妃到是如期出席了张皇后的寿诞。但是,众位宫妃和命妇面前,她身穿白衣,头戴白花,披散着头发,大步入了坤宁宫,指着张皇后的鼻子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骂。</p>
骂仗的内容,无非剑指张皇后,说皇后数十年不办生辰,不受朝贺,如今她的儿子刚刚亡故,她就迫不及待的庆贺,欺人太甚。</p>
贡妃的不知礼数,不懂尊卑,气得张皇后差一点背过气去,当场昏厥在地,幸亏太医来得快,差一点殒命坤宁宫。</p>
此事闹得宫中风雨不休。</p>
妃嫔宫娥们,私底下议论不止,都说总算知道梓月公主像谁的个性了,贡妃娘娘恃宠生娇,如此张扬跋扈,丝毫不念皇后抚养十九爷多年的恩情。而且,这么多年,她独霸皇帝的宠爱,张皇后都对她步步退让,她竟然得寸进尺。</p>
可此事洪泰帝亲眼所见,却半句都没有责备。</p>
如此一来,多少人心底都明镜一样。洪泰帝对张皇后客气尊重,相敬如宾。他敬她,却不爱她,待她终究没有与贡妃一般的男女之情。</p>
于是,也就有人私下猜测,单论皇帝对贡妃的恩宠之胜,若是十九爷不亡,这大晏的天下,端怕迟早会落入他母子的囊中。</p>
可人不死,也是已经死了。</p>
叹惋一阵,事情也就过去了。</p>
寿诞的第二日,二月十六,病中起榻的张皇后,亲自前往乾清宫,跪地请旨,要去灵岩山的庵堂中潜心修行,为大晏祈福,为皇帝祈福。</p>
皇后要出宫祈福,事态颇大。</p>
虽张皇后并无意表,但从后宫到前朝,人人都知,她是为了与贡妃之间的矛盾,想要出宫避她。</p>
众人唏嘘之余,张皇后的德行端然,更上一层新高。有朝中老臣纷纷上奏,要洪泰帝肃清宫闱,严惩贡妃的以下犯上,树张皇后为女德典范,立祠撰书,以期后世。</p>
雪片似的奏折,越过文华殿,直入乾清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