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问秋，还是有一些本事的。”</p>
自打那一日赵绵泽去了泽秋院，一连三日都没有再过来。在知晓她去了柔仪殿被贡妃给收拾了一顿的事情之后，也只是差了何承安过来，送了好些值钱的东西，说了好多抚慰的话。</p>
何承安说，太孙妃这一胎又不大好了，太医吩咐说要情志舒缓，怄不得气，伤不得心。皇太孙生怕像以前一样，又落了胎，这三日就在那边陪着她，等过了这一段危险期，再来楚茨殿，还嘱咐她要好生休养。</p>
夏初七那个时候就想笑。</p>
赵绵泽来不来，她压根儿不在乎。</p>
为了孩子，一个男人选择留下来，太正常不过。</p>
她只是在乎夏问秋能有本事把他拖住，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不会太容易</p>
抚了抚依旧平坦的小腹，她眉头蹙了一下，又笑了。</p>
“等着吧，很快就来了”</p>
甲一没有回答，走过去拿起架子上的一件外袍就披在了她的肩膀上，沉着嗓子说，“夜深了，歇吧。”</p>
夏初七“嗯”一声，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么似，笑容有些大。</p>
“甲老板，你说我若真的嫁了赵绵泽，会有多少人讨厌我”</p>
甲一抿紧了唇线，没有说话。</p>
今日她与晏二鬼的对话，他在里面都听见了。虽然她看上去似是不在意，但他却知道，她或许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她，她却会一定在意晋王旧部对她的观感。晏二鬼那些吞吞吐吐的话，虽然未有指责，甚至可以说满是请求。可在她的心里，肯定已经背上了包袱。</p>
“怎么不说话”夏初七见他沉默，又追问一句。</p>
甲一动了动嘴皮，又沉默了一阵，才小声回答。</p>
“夏楚，会讨厌你的人，不值得你忧心。”</p>
夏初七微微一愣，呵呵浅笑着，心里松缓了不少。</p>
站起身来，她伸了个懒腰，突然看着他，放低了声音。</p>
“甲老板”</p>
“嗯”</p>
“借你肩膀靠一下。”</p>
在甲一的怔愣中，夏初七走近，突然将头低了下去，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言不发。甲一没有动，也没有伸手来抱她，僵硬着身躯，任由她靠着，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p>
好一会儿，夏初七像是缓过了那一股子劲儿，吸了吸鼻子，突然笑着抬起头来，后退了一步，看着他没有表情的黑脸。</p>
“这宫里什么都好，就是一点自由都没有，想见见我哥都不方便哎，要不然，我又何必借你的肩膀我表哥长得多俊啊，又香又好闻不像你，一身臭汗，还有这脸，真让人着急。”</p>
甲一一眼瞪过来，“借了人，还嫌弃”</p>
夏初七微微弯唇，心里的焦躁松开了，竟是想到当初被赵十九贬损长得丑时的各种暴走，长叹了一口气，看着甲一脸上的疤痕，想了想，又把他拉入了里间，按坐在椅子上。</p>
“坐好等着，不许动。”</p>
“做什么”甲一僵硬着脖子。</p>
“疤痕膏”夏初七从木格下方掏出一个小盒来，打开锡盖，小心翼翼地挖出一点来蹭在他脸上的疤痕处，“我告诉你，这东西可好使了是我自己做的。”</p>
涂了几下，她似是为了自证，突然低下头来，将脸凑近他。</p>
“你看看我的脸，我的左额角上”</p>
甲一依旧僵硬得像一个机器人，瞄着她的脸，没有回答。</p>
她道：“在我的左额角上，曾有一个很深的疤痕，是刺青不对，是黥刑留下的，也许你听过这事今日我都没用肤蜡遮盖，你还能看出来吗看得见吗”</p>
甲一脖子歪开，斜斜睨着她，没有表情地板着脸。</p>
“很明显的疤，看得见。”</p>
“”夏初七热脸贴了冷屁股，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在铜镜前看了片刻，又拿手去蹭了几下，不由气极，“根本不是太明显了好吧”说罢她转头，瞪着甲一，“谁叫你看得那样仔细的你说正常情况下，谁会凑那么近去看人的脸”</p>
甲一很无辜，“是你凑近让我看的。”</p>
好吧，好像确实是</p>
夏初七懒得与他争论，大方地将那装疤痕膏的锡盒塞到他的手上，“把这个拿好，你脸上这些疤都不如我额头上的那个深。坚持用，不必多久，你就又能恢复成那个丰神俊朗的甲老板了。”</p>
“不用。”</p>
甲一不领情，直接丢回在她的台上。</p>
“为什么”</p>
“我又不是娘们儿。”</p>
“甲公公”看他一脸别扭，夏初七失笑，打趣道：“你如今差不多就是一个娘们儿了。”语毕，见甲一脸色更是难看，她上下打量他，低低地笑，“其实吧，这朝廷的官服，除了锦衣卫的最好看，就属内侍好看了。你穿着也是帅气”</p>
“我不是郑二宝，没那么容易哄。”</p>
“谁哄你呀真的，很帅”夏初七轻笑一声，推了推他，“去吧，夜了，我去睡了。”</p>
“嗯”一声，甲一站起来，“睡吧，甲公公来侍候你。”</p>
“哈哈”</p>
夏初七看他严肃的样子，不顾形象地咧着嘴大笑。</p>
她与甲一之间，经过了那一些同甘共苦的日子，早就没有什么普通男女间的避讳。在她的心里，他比郑二宝似乎还要亲厚一些，不论是在他面前睡觉还是打呼噜，她可以完全不考虑形象问题。</p>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p>
甚至于，在赵十九面前，都不像如此。</p>
她会在意赵十九怎么看她，反倒会格外注意一些。</p>
但甲一，她从来都不必介怀。</p>
像什么像哥们儿，像战友。</p>
次日的天气，极是晴朗。</p>
宽敞的院子里头，阳光在一篷篷嫩绿的树梢儿上浮起一束束绚烂的光华。郑二宝笑眯眯地为夏初七搬了一张罗汉长椅出来，让她躺在椅上晒太阳。按她的说法，这是补充钙质，有利于身体恢复。</p>
一出太阳，人人的心情都好。</p>
晴岚笑逐颜开地在跟前侍候茶水，甲一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她拢了拢身上轻薄的云锦春装，懒洋洋地躺下去，舒服地一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院角。</p>
那里有一个小花圃。</p>
梅子与傻子这会子正蹲在花圃边上，窃窃私语。</p>
梅子说，“种子埋下去了，什么时候才会发芽呢”</p>
傻子很有经验的告诉她，“十来日就发了。”</p>
梅子不信，“这可不是普通种子，七小姐说是清明花，也是一样”</p>
傻子翻白眼儿，“傻子都知道的事，你却不知”</p>
梅子一愣，被他气笑了，“是啊，傻子都知道，多稀罕啊。”</p>
傻子瞪着她，“你在骂我”</p>
梅子扮了个鬼脸，“哟喂，今日不傻嘛，还知道我在骂你”</p>
傻子瞪圆了双目，“我不是傻子。”</p>
梅子朝他吐舌头，“傻子才说自己不是傻子。”</p>
傻子看她，歪着头，“那你是傻子吗”</p>
梅子道，“我当然不是。”</p>
傻子哈哈一笑，直起身来，双手叉在腰上，突然大步走向抿嘴发笑的夏初七，坐在她的身边儿，指着梅子大声说，“草儿，她是傻子。二宝公公，晴姐姐，小程子，你们几个说，她是不是傻子”</p>
一众人都无奈的沉默了。</p>
这一回梅子竟是被傻子绕成了傻子。</p>
见大家都看笨蛋一样看她，梅子小脸腾地一红，恼羞成怒。</p>
“你骂谁傻子呢”</p>
看她就要追过来，夏初七不由摇了摇头，笑着嗔她一下，玩笑道：“分明就是你笨，被皇长孙绕了话去。你说你不是傻子，谁傻我看啊，皇长孙是比你聪明多了。”</p>
梅子气得一跺脚，“七小姐”</p>
见梅子吃了瘪，自己又得了草儿表扬，傻子扬眉吐气一般，高高地仰着下巴，哼了一声，孩子气地指了指地下。</p>
“你比我傻。快点，跪下来，给我道歉。”</p>
傻子为人憨直傻气，并不晓得怎样开玩笑，平素他也从来不与人开玩笑，一句话说得极是严肃。尤其这两年来，但凡他见到的人，都对他恭恭敬敬，动辄下跪认错，他慢慢也不觉得什么了。说来，梅子也不是没有跪过他，他本就是皇孙，向他下跪道歉不算什么，但是大姑娘都好个脸面，先前与他说话吃了亏，被拂了脸，她一时想不开，再见他让自己下跪，她眼圈顿时就红了。</p>
为免被人笑话小气，她快步走过去，“噗通”一声跪下来。</p>
“是，奴婢错了。奴婢是傻子，皇长孙贵人大量，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p>
说罢，她重重磕了两个头，起身拎起裙子，就飞快地跑入屋子去。</p>
平素一帮人开玩笑，梅子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她更是很少在傻子的面前这么恭敬的自称奴婢，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众人都不明所以，晴岚更是惊了一下。</p>
“咦，这丫头</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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