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递到南晏的国书走了整整十几日，就在一刻钟前，才刚刚到达文华殿。这个递送的速度太慢，不必多加思考，也能猜测得到，是有人故意为之。而她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只能证明一件事不管是赵绵泽，还是老皇帝，都不想让她知道赵樽活着的消息。</p>
轻轻拂一下衣袖，东方青玄妖冶的眸子弯起，撩向远处的御景亭，看着那里忙乱的一团，嘲弄一笑，“局势如此复杂，不知情，也是好事。”</p>
“总会知道的。”如风淡淡回他。</p>
东方青玄莞尔一笑，锐目突然瞥向如风，“有没有照本座的吩咐去办。”</p>
如风垂首，低声道，“交代下去了。”</p>
轻“嗯”一声，东方青玄噙着笑意，抬步往御景亭走去。过去时，夏问秋正被侍卫强行拖着离开。看见东方青玄过来，她笑得更加厉害了。</p>
“你们这些男人，哈哈你们这些男人都上她的当了夏楚是个贱人贱人啊，贱人”</p>
“再叫，剪了你舌头。”</p>
赵绵泽似是烦躁了，回头斥了句。</p>
夏问秋声音戛然而止。</p>
看着他绝情的面孔，一会哭，一会笑，唇角咬出血来，她也不懂疼痛，突兀的，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突地挣脱侍卫，返身跑过去，冲入人群，“通”地跪下，抱住了赵绵泽的腿。</p>
“绵泽，我是秋儿啊，你不信我吗是她是夏楚那个小贱人是她杀的绵泽，你信我信我，这世上，只有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喜欢你，只有我”</p>
赵绵泽闭了闭眼，看着她疯狂的样子，出口的声音，软了不少，“带她回去。”说罢，他怒斥一眼拿她的侍卫。</p>
很快，太医来了。</p>
昏厥的皇帝被抬到乾清宫的御榻上。</p>
一群御医焦头烂额地忙碌开来，赵绵泽看了一会，慢慢出了屋子，冲何承安招了招手，低低嘱咐了几句。</p>
“为免时局动乱，传旨下去，封锁消息”</p>
茫茫江水，涛涛碧波。</p>
官船一路南下，走得很快。</p>
过了这一晚，明日就抵达京师了。船上的人，都极是雀跃。北狄与南晏在历经数十年的战争之后，第一次把酒言和，这是举世瞩目的一件大事。</p>
人人都期待着，一个风云际会的时代来临。</p>
傍晚时分，官船的甲板上，一群北狄将士围在一处，盘腿而坐，喝酒吃肉，谈论南晏京师的繁华，谈论秦淮的风月。酒过三巡，说得兴起时，一个个面红耳赤，哈哈大笑着，不知怎的就说到南晏宫里那些事。</p>
“你们听说了么”一个北狄将士压着嗓子，突地低低一笑，“南晏前不久册封的那个太孙妃，曾是晋王的女人。”</p>
“有这事”另一个人感兴趣的凑了过来。</p>
“哧”一声，那人神秘道，“你还不知道呢哈哈，我也是那日在营中听人说起的。说来那晋王也是可怜。打仗打仗，年年岁岁的打仗，结果还不是为旁人做嫁裳这人刚刚一死，女人就跟了旁人，薄情寡义啊。”</p>
“女人嘛，哪一个不贪慕虚荣再说了，爷儿死了，还指望她年轻轻的守活寡呢守得住么哈哈”</p>
“南晏不是最讲究人伦礼制么也不知是个怎样的天仙人物，能敌得过六宫粉黛，让那皇太孙不管不顾，侄纳叔妻”</p>
“淫荡娇娃而已”</p>
“哈哈，想来是那妇人在床上够味，若不然，残花败柳之身，怎能坐得牢太孙妃的位置”</p>
“老兄说得对，估计真是房里有一套稀罕的，或是哈哈，听说有些妇人天生名器，不同一般。要是老子有机会，也得拉过来睡一睡，试试看，到底有何不同”</p>
一群爷们儿吃了酒，那嘴里的浑话实在不堪。乌仁潇潇还未走近，听得这些污言秽语，气不打一处来，面色一沉，正要呵斥他们，身边一个人影掠过，比她更快。</p>
只听“扑”的一声，那先前讨论得正欢的两个北狄将士，其中一个瞪大了眼睛，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便一头栽倒在地，鲜血淌了出来。</p>
“你做什么敢杀使臣”</p>
另外一个人，腾声而起，话未说完，一柄钢刀已经入肉，从他的心窝直直捅入。他看着面前冷冽的男人，声音戛然而止，血光四溅，软了下去，一双眼睛里，是死不瞑目的惊恐万状。</p>
甲板上，血腥味冲天而起。</p>
另外几个北狄人，一肚子的酒，登时就醒了，齐刷刷导拨出刀来，围着冷着面孔的赵樽，气愤到了极点。</p>
“晋王是要破坏两国和议”</p>
赵樽冷冷看着他，手上带着鲜肉的刀身扬了起来，指着他的咽喉，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脚步往前挪近。</p>
“你，你想做什么”</p>
出使南晏的这些人，都是北狄久经沙场的老将，什么样的凶险都见识过，自忖不是怂蛋。可看着赵樽一步一步逼近，那死亡般冷寂的眼神，仍是让他恐惧感飙到极点，呼吸一紧，像被人扼住了喉咙。</p>
“你不要乱来啊，这船上全是我北狄的人”</p>
赵樽冷眸一眯，“杀你们，一人足够。”</p>
“你敢”</p>
“这天下，没有我不敢的事。”</p>
眼看赵樽手上的钢刀扬起，乌仁潇潇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大喊一声，“晋王，等一下。”她快步走过去，看着赵樽冷冽的眸子，想要出口的话，又不知怎样说了。</p>
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情绪。</p>
不是恨，不是怨，不是怒，更不是生气。只是一种淡淡的狠绝，不太明显，似是根本不是为了楚七，单单只为杀戮而杀戮。</p>
她咽了咽唾沫，声音有些颤，“晋王殿下，都是他们不对，他们吃了酒，胡说八道。我这便去告诉哥哥，让哥哥处罚他们你就饶他们一命吧。”</p>
私杀使臣，其实不对的是赵樽。</p>
可乌仁潇潇看着他的眼，加上明知是他们北狄人出言不逊惹的祸，她一句硬话都说不出来，一双晶亮的眸子里，满是恳求。</p>
赵樽看着她，黑眸深若古井。</p>
“好不好求你，就一次，饶了他们吧。”她见他不说话，大着胆子，轻轻去拉他握刀的手。</p>
“爷，我求你，只饶一命。”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入赵樽的耳朵，带着请求，与面前的人如出一辙。那个时候，她希望他能留下那个逃兵的命。他叫小布，她说是她的朋友。可那时为了严肃军纪，他还是杀了，在他转身离开时，她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失望。</p>
久久，他“哐当”一声，丢下手上的钢刀，一句话也未说，转身便走。</p>
乌仁潇潇松了一口气。</p>
甲板的出口，哈萨尔正领了人上来，看到这个血腥的场面，愣了一愣。未及开口，赵樽便从他的身边走过。他停了下来，低低的，就一句话。</p>
“我杀的。”</p>
“为何”哈萨尔一头雾水。</p>
“他们该死。”</p>
赵樽冷鸷的声音，像嵌了刀片，每一个字，都凉得刮人骨头。哈萨尔眸子眯了眯，看向乌仁潇潇，似有询问。乌仁潇潇撇了撇嘴，指了指那几个北狄将士。</p>
“他们胡说八道，污辱南晏的太孙妃”</p>
太孙妃三个字，她说得很轻。</p>
赵樽喉结滑了一下，目光冷肃，并不说话。哈萨尔了然的暗叹一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拽住他一道回舱。</p>
“请你吃酒。”</p>
一场小小的风波散去了。</p>
那两个口出秽言被杀的人，草草地被收殓了事，可这一件“小事”，仍是在官船上引起了不小的动荡。但凡见到过赵樽在甲板上杀人的北狄人，个个噤若寒蝉，有了前车之鉴，再也无人敢乱说。</p>
一桌酒席摆开了。</p>
哈萨尔淡淡一笑，敬了赵樽一杯，语气略略叹息，“晋王殿下，烦心的事，不必想太多，只管吃酒为要。今晚，我两个不醉不归。”</p>
赵樽抬眼看他，端酒杯示意，却不接话。</p>
“来来来，大家干杯。”他的冷漠，哈萨尔似是不以为意，不遗余力的活跃着气氛。</p>
实际上，这些日子，一路南行而来，他听赵樽说过的话，总共也不超过十句。</p>
这样子的赵樽比当初更加可怕。</p>
他以前是见过赵樽的，除了战场上的远远一瞥，在卢龙塞那个小镇上，他近距离的观察过他。也曾亲眼看见他目光柔柔的看着身边的姑娘，低低与她昵喃，一如既往的高冷雍容，却有本质上的区别。</p>
那时的他，是一个人。</p>
这会儿的他，根本就不像个正常人。</p>
尽管他看上去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可他却敏锐的感觉到，这个人的身上，几乎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血腥的味道。</p>
“晋王殿下”乌仁潇潇陪坐在侧，小心翼翼地为他添了酒，见他一直不言不语，心脏紧缩一下，想要出声安慰，“我哥哥说话，是很有道理的，你就听他的吧。喝了这个，我再为你</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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