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待他，到底还是有情分的。</p>
可她不会知道。若非为她，他也有一万种复仇的法子，一万种可以令她生不如死的法子。</p>
乌查之宴就设在校场上。</p>
这会子，马匹和驭夫都已准备好，不过为免扬尘沾了食物，场地离宴会有一段距离。</p>
夏初七过去的时候，位置已经排好，围观胜负的人或坐或站，围成一圈。而身穿骑装的乌兰明珠正在等着她，脱掉了一袭温婉的宫装，她确实很有草原女儿的风范，看上去英姿飒爽，令人忍不住称赞。</p>
“娘娘，您的马。”</p>
夏初七扬了扬眉，接过驭夫手里的马，抚了抚马儿的鬃毛，见它受用地转头来舔她的手，温驯乖巧。她不由微微一笑，安抚地拍了拍它，便在甲一的扶持下，动作笨拙地骑上了马鞍。</p>
“好马”</p>
她赞道。似是没有看见乌兰明珠目光里的嘲意，也丝毫不以自己上鞍时的动作为耻，掌心一下一下地抚着马儿，笑得很是得意。</p>
乌兰明珠缓缓牵唇，余光扫过不远处看不清面色的赵绵泽，以一个极为矫健优美的动作跨上马背，一抖缰绳。</p>
“臣妾准备好了，发令吧。”</p>
只一个上马动作，高低立显。只要长了正常脑子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这位皇后娘娘除了嘴皮子工夫厉害之外，在骑术上面，与惠妃简直就不在一个段位，小巫与小巫之别。</p>
“发令吧，等下还要吃酒呢。”</p>
太皇太后笑着睨一眼谢长晋。</p>
今儿这位兵部谢尚书，暂时充当了仲裁官的任务，得了太皇太后的命令。他一扬手，便下了令。而原本就看轻夏初七的乌兰明珠，抖着缰绳，一声娇脆的“驾”，胯下骏马便飞奔而出。</p>
“厉害啊。”</p>
夏初七原地不动，似笑非笑的看着前方的一人一马，抚着自己马儿的毛，笑眯眯地道，“小红马，我们也走吧。不着急，反正咱是比不过惠妃的，权当绿叶衬红花，慢慢走”</p>
她自言自语般调侃，惹得围观的人又是一乐。</p>
虽说皇后骑术不佳，但心态确实很好。</p>
“驾驾”</p>
乌兰明珠姿势优美，不论马上的风姿与难度，几乎完美得无懈可击。不得不说，她属实是马上美人儿，上了马的样子，比马下之时，更添了几分光彩。</p>
夏初七观察着，也是笑眯了眼。</p>
虽然这个比的是骑术，没说是速度。可夏初七把马儿骑成了小毛驴儿，那悠哉悠哉的样子与骑术自是沾不到半点边儿。</p>
原本以为二人会有激烈冲撞的人，有一些略略失望。</p>
“胜负一目了然，我看就不必比了吧”</p>
“也是还是回去吃酒好。”</p>
“惠妃果然了得。”</p>
“我大晏女儿在马上，如何与草原女儿相比分明就是以长比短，胜之不武嘛。”</p>
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p>
夏初七慢悠悠骑着，观察着坐在主位那几个人的表情，唇角的笑意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一丝阴。</p>
“太皇太后，可以为惠妃准备赏赐了。”</p>
太皇太后没想到她会毫不在意，也没想到她会把马骑成驴，更没有想到她骑着马，还来为惠妃讨赏，表情莫测的笑了笑。</p>
“皇后贤德惠妃骑术高超，赏赐自是应当的。”</p>
她话音刚落，突听场上传来一声马儿的长“嘶”。</p>
“啊”有人惊叫。</p>
“娘娘小心”紧跟着，场上无数人大叫起来。</p>
突如其来的事，速度如电。</p>
夏初七循声望去，只见乌兰明珠原本骑得好端端的马儿，像是受了刺激在发疯一般，完全不再受她的掌控。在一阵阵惊叫声里，驮着她突然冲出了原本的场地，直接朝主位上奔去，而它高高扬起的前蹄，踩向的正是同样大惊失色的太皇太后</p>
、第229章一箭多雕，一锅端</p>
“啊”</p>
“太皇太后”</p>
“快快保护太皇太后”</p>
刺耳的尖叫声，一道比一道来得密集，霎时透过层层黑幕，划破了东苑黑压压的苍穹，也震得整个校场上的人慌乱无比。</p>
就近的宫女太监和侍卫们都冲了过去，要保护太皇太后，可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那马儿的前蹄刚好踢在她的肩膀上，力道十足。</p>
太皇太后不知是已经吓呆，还是性子确实沉稳，只短促的“啊”一声，身子便在马蹄的作用下，重重往后一倒，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p>
那只闯祸的马儿，自是不知她是太皇太后。</p>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蹄脚再一次往她身上踩去。</p>
电光火石之间，就在人人惊惧得几乎吓破了胆儿的刹那，只听得马儿再一次惨烈的“嘶”声惊叫，像是受到了某种突然的袭击，连挣扎都不曾，便“咚”的一声重重倒地。</p>
仔细一看，马身上有汩汩的鲜血溢出。</p>
再仔细一看，鲜血溢出的部位插着一把剑。</p>
那剑是大内侍卫便惯常佩带的，可发剑的人却不是旁边吓呆的侍卫，而是站在侍卫的边上俊拔得犹如一棵兰桂青柏的赵樽。</p>
“母后，没事吧”</p>
他静静的问着，声音听上去没有什么感情。</p>
可于这万人之中，真正出手救了太皇太后的人也是他。</p>
“无事”</p>
在众人关切的询问里，太皇太后强自镇定地按住肩膀，可她的声音里，明显带了一抹吃痛的呻吟。等虞姑姑慌乱地把她扶起坐下时，她脸上的瀑布汗，大滴大滴地往下落，面色惨白，模样狼狈得惊人。</p>
太皇太后出了事儿，吸去了场上人的注意力，而那个从马上重重摔下来的乌兰明珠，除了自家丫头掺扶着坐了回去，这时几乎无人关注。</p>
“皇帝，哀家”太皇太后捂着肩膀，像是想要说什么。可终于是身子不支，连一句话都说不明白，两片嘴唇在不停的颤抖，更遑论维持她端庄的形象了。</p>
“太皇太后”虞姑姑呜咽一声，目光越过人群，朝场上仍然还骑在马上的夏初七喊了一声，“七小姐快来给太皇太后看看。”</p>
夏初七“像是吓呆了”，坐在马身上，一动也未动，闻言亦是“回不过神来”，只怔怔望着那一处喧闹，好半晌儿，没有声响。</p>
“小七，你没事吧”赵绵泽看她明显“受了惊吓”的样子，面色一变，朝何承安使了一个眼神儿。那大太监收到皇帝的眼风便要过去扶她。</p>
可夏初七怀着身子，哪里能容这些人近身</p>
几乎是立马的，她激灵一下，“醒”了过来，不呆不怔不傻也不痴了，把手递给甲一，由他扶着下了马，“紧张万分”地拎着大大的裙摆走了过去。</p>
悠悠的风缠绕在校场，缠绵的丝竹声早已停下。</p>
先前的狂欢没有了，先前的热闹没有了，先前的奚落也没有了，先前乌兰明珠的得意更没有了。在夏初七走向太皇太后的时候，整个场面，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死一般的寂静。</p>
诡异的是，没有任何人出声询问，为什么虞姑姑不是喊“宣太医”，而是让七小姐过来看一看。流言的传播速度再一次得到了惊人的发现，好像彼此都心照不宣了，这个夏七小姐就是曾经那个晋王府里名满京师的神医楚七。</p>
太监们拎着的灯笼照得通透。</p>
夏初七拉了个椅子坐在边上，半眯着一双眼，脸上颇为紧张。</p>
“太皇太后，您是哪里痛”</p>
她问得奇怪，太皇太后却没力气回答她。</p>
虞姑姑以为她没有看清楚先前的状况，再一次场景重现了一遍，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把一双纤细的眉蹙得老紧，慢吞吞地把手指搭在了她的腕上。大概走了这一遭，太皇太后真是受了惊，心里也有些怕了，在她搭腕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她的身子还在颤抖。</p>
“太皇太后，您放松一些。”她道，“这样请脉才准。”</p>
她说得有理，可这个时候，人都要痛死了，如何能“放松一些”虞姑姑不停为太皇太后拭着额上的汗，而太皇太后苍老的脸上，因为疼痛那皱纹深得都可以夹死苍蝇了。</p>
“可有头晕头痛”</p>
她问，太皇太后艰难的点点头。</p>
“可有腰部疼痛”</p>
她又问，太皇太后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眨眼。</p>
“可有胸闷心慌”</p>
她再问，这一回，太皇太后没有眨眼，而是咳嗽了起来。咳嗽着，咳嗽着，突然“噗”一声，唇角溢出了一口老血。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马儿踢的，那口鲜血来得很猛，也吓坏了众人。场上再一次出现了喜剧的一幕喊“太皇太后”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些人甚至伏在地上哭得如丧考妣，只不知里头有几个是真正关心。</p>
“太皇太后，您宁神静心，切莫激动。”夏初七心里好笑得不行，但也随众假意惊慌地喊了一声，紧跟着，掐住她手背上的“合谷穴”和“中魁穴”，掐了片刻，然后半垂着眸子，从腰上的荷包里掏出一小瓶三七粉。</p>
“赶紧给太皇太后服下止血，不然来不及了。”</p>
虞姑姑接过三七粉，蹙起了眉头。</p>
按理太皇太后服的药，得需她先尝过的。</p>
可看夏初七脸色凝重，一声“赶紧”竟让她的手微微一抖。不管如何，规矩不能丢。她这般想着，正待试用，却见太皇太后挣扎着抬手。</p>
“拿来”</p>
两个字很虚弱，却是给夏初七最大的信任。</p>
有人递</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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