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贵客考虑好了吗赌还是不赌”</p>
一阵良久的沉默之后,三公子率先开了口。</p>
赵樽看着他的笑容,轻抿了一口茶,面色淡然无波。</p>
“你手上的筹码那样重,我怕没有对等的东西赴你的赌约。”</p>
“你有的。”三公子似是满意他的回答,笑容扩大了几分,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轻松,“那一日你与她夜探阴山时,我便已经说过,我手里有你要的东西而我要的,你也得给我留着。”</p>
赵樽放下茶盏,呵气冷笑一声,“你倒会狮子大开口。”</p>
三公子笑容更为媚惑,“你不也说了我筹码重,值得。”</p>
赵樽眉梢微冷,静了一瞬,方才淡淡道,“我若不愿呢”</p>
“你一定会愿意的。”</p>
三公子浅笑着一眨不眨地看他,轻轻拍了拍手。紧接着,楼道上便再次传来脚步声,那个白日里夏初七在展区见过的蒙族妇人,抱着那个叫“宝音”的小糯米团子,从楼道上方走了下来。</p>
“三公子”蒙族妇人低低屈身行礼。</p>
她怀里的小宝音像是刚睡醒了一觉,揉了揉眼睛,打个呵欠,一脸不解地看了一眼赵樽,微微一愣,便转开了头,扁着粉嘟嘟的小嘴巴朝“三公子”伸出手去,懒懒的声音,奶声奶气。</p>
“阿古木郎,抱”</p>
看着三公子接了小糯米团子入怀,赵樽脸上霎时一黯,拳心紧紧握起。</p>
可小糯米团子哪里看得到赵樽的脸色</p>
她乖乖地窝在三公子的怀里,又打了一个哈欠。</p>
“阿木古郎困觉觉”</p>
“乖,你再睡一会儿。”</p>
“哦”</p>
小糯米团子“咕哝”着又闭上了眼,三公子微笑着轻轻拍她的后背,那宽慰的动作、温和的声音,无一处不像极一个慈爱的父亲。可是看着他那张脸和他的动作,赵樽眸底的冷意,却扩散得越来越快,顷刻间便蔓延到了四肢百骸。</p>
“好。我赌。”</p>
没有迟疑,他点了头。</p>
三公子斜眼瞄他,胸有成竹地浅笑。</p>
“赌戏的内容,赌约的时间,由我来定。”</p>
赵樽眉目敛起,并未考虑,淡然一瞥。</p>
“我既敢应赌,就不管赌戏的内容。”</p>
“爽快时间便定在两日后的鲁班节,至于如何赌嘛”三公子卖了个关子,不再说下去,只拿白皙的手指轻轻顺着怀里小糯米团子柔软的头发,那媚眼儿瞥着赵樽时,脸上的笑容仿若一朵枝头绽放的花朵,极为精美,也极为膈应人,“那时候,我会告诉你。”</p>
不管赵樽眸底的光芒如何冷漠刺骨,也不管他看见小糯米团子时的视线有多么的渴望和不甘心,三公子只当未见,抱着再次睡过去的小宝音,慢悠悠起身,便微笑着往那个他下来时的楼板走去。</p>
“送客”</p>
听见他的声音,鬼手张推门进来。</p>
“贵客,请吧。”</p>
输了那么多钱,又挨了一顿打,鬼手张对赵樽的恨意未退,眉梢眼底全是恶意。可赵樽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他冷冷注视着那一抹离去的背影,沉声道,“这世上没有稳赢不输的赌戏,三公子不要得意太早。”</p>
“呵”</p>
三公子没有回头,只是轻笑。</p>
“贵客慢走。”</p>
赵樽在鬼手张的带领下走出千金赌坊的时候,外面围了一大群乌央乌央的人,有神色怪异的夏初七,有他的侍卫,有兜着银子一脸腻笑的郑二宝,还有那些不明所以还想看稀奇的赌客。</p>
他谁也没有搭理,径直拉着夏初七往居住的毡包走。</p>
路上,夏初七也没有吭声儿,一句话未问。</p>
直到入了毡包,只剩下他二人时,她方才挑高眉梢,直勾勾盯住赵樽的眼睛。</p>
“那个三公子,他到底要与赌什么”</p>
“赌”赵樽拖曳了嗓子看着她,一时哑然。若是可以,他不愿意她这时知晓,徒增痛苦,但她眼睛很亮,亮得精人,亮得通透,亮得不含一丝杂质,亮得也容不得半分欺骗。他唇角微抿,沉默片刻,终是一字一句出口。</p>
“赌我们的女儿。”</p>
“我们的女儿”</p>
仿佛被雷闷击中,夏初七重复一句,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也更是突然被人塞入了一万伏的电流,“嗡嗡”声不绝。这是许久以来都没有出现在她耳边的声音,但她顾不上去细究,甚至也没有察觉,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女儿。</p>
只有做过娘的人,才能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p>
心悸,心慌,心跳速度加快,她微张着嘴巴,说不出是惊,是喜,是疑,还是惑,那千般情绪,万般问题,就萦绕在脑子里,却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p>
她有不解,但她不傻,很快便弄清了来龙去脉。</p>
宝音真的在千金赌坊。</p>
宝音就是他们的小十九。</p>
可那这个三公子又是谁</p>
夏初七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不管多大的风雨落在头上,她觉得自己都能顶得住。可是在这一刻,得到女儿还在世的消息,她的手心却汗湿了,脊背上的冷汗也湿透了衣裳,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澎湃心情,几乎将她的理智吞没。</p>
一年多了,女儿在世,她竟一无所知。</p>
一年多了,她想了那样久的女儿出面在她面前,也没能抱上一下。</p>
她的女儿,也压根儿就不认识她。</p>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笼罩了她的心脏。</p>
“是他吗三公子是不是东方青玄”</p>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喃喃的问出了声。声音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悲愤。赵樽没有马上回答她,他揽着她的肩膀转过来,为她顺了一会儿气,方才平静地道,“他并未承认。但那一次遇到狼群,我便判断出是他了。”</p>
“他果然没死”</p>
夏初七双眼微微一阖,不知是喜是怒。转而,只剩下一笑,“他不仅没有死,还私藏了我们的女儿。不仅藏了我们的女儿,如今还拿我们的女儿来做筹码,要挟我们为他做事这个人这个人”</p>
这个人到底如何夏初七已无法评价。事到如今,她也顾不上再去仔细琢磨自己对东方青玄到底是恩义多一点,还是仇恨多一点。总之,东方青玄不是一个会按常理出牌,可以按正常逻辑推断的人。</p>
她需要思考的,是目前的情况。</p>
她问,“他到底要什么东西”</p>
赵樽敛了下眉,看着她的眼,“阴山皇陵藏宝。”</p>
轻“吁”一声,夏初七嘲弄的一笑。</p>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p>
从她最开始见到的东方青玄,到如今的东方青玄,其实一直没有变过。他接近她的时候,便是为了她身上的“巨大价值”,他一直觊觎着阴山皇陵的宝藏,从来没有死过心。如今从南晏京师的浦口码头“金蝉脱壳”,他摇身一变,变成了漠北草原的三公子,还一样对藏宝念念不忘。</p>
他不缺钱,这一点显而易见。</p>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执著于此</p>
有太多的想不通,但夏初七也不想去为这些事伤脑袋。</p>
她只想知道眼下能搞清楚的事情。</p>
她再问:“为什么他一定要你去做”</p>
赵樽揉着太阳穴,淡淡一笑,“兴许是两年前皇陵前室八局的九宫八卦阵,只有我能破,他对我有信心。兴许是他在阴山筹划了那么久,也一直未得藏宝,只好把希望寄托于我,也兴许是那一日看我二人夜探阴山,以为我有了把握。”</p>
“那你可有把握”夏初七目光烁烁,轻声反问。</p>
“那个皇陵无人敢说把握。”</p>
“呵,我想也是如此。”夏初七挨着他坐了下来,眉目轻拧间,语气已平静了不少,“可是,女儿本来就是我们的,我们凭什么要与他赌而且你也知道,我们若是挥师南下,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岂可轻易予了他”</p>
淡淡瞥她,赵樽一言未发。</p>
夏初七吐出一口浊气,抓紧他的手臂。</p>
“赵十九,若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把孩子抢回来”</p>
赵樽眉头浅蹙,突地揽住她的身子,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缓缓放在床榻上坐好,方才看着她的眼睛道:“阿七,没有那金刚钻,就不会揽那瓷器活。东方青玄若无把握,也不敢随便把孩子带出来与我约赌更何况,孩子不能单靠抢回来的。”</p>
沉默一下,他抬高夏初七的下巴,面对着她,沉声补充。</p>
“咱们的女儿,对他依恋很深。”</p>
女儿对他依恋很深夏初七哑然无语。</p>
从小十九出生当日被东方青玄抢去,已经快要两年了。一个人即便是花两年的时间养一只小猫小狗,感情也很深了,更何况是一个人小十九会依恋东方青玄不奇怪,可若真他们真的去硬抢,孩子会不会伤心,往后,他们又当如何向她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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