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七想捂脸,很想捂脸。</p>
可没有想到,赵樽低头顺了顺她的头,却淡淡一叹。</p>
“能懂。”</p>
能懂夏初七笑了,“赵十九,你钻我脑子里的这都懂”</p>
赵樽没有吭声,形势也容不得他再多说。</p>
此时,阴山的轮廓已然在望,月光下的山峦被银辉一罩,似是为了应景,散发出一种惨淡而苍白的光芒待慢慢走近,只见那北坡下面,人影纷乱,金铁铿铿,肃杀之气,划破了阴山的夜色</p>
在杂乱无章的人影中,东方青玄的身姿尤为引人注目。</p>
他高倨马上,时而飞身而起,时而落回马背,时而与人相缠搏杀,动作矫健、勇猛、姿态也极为优雅看得人眼花缭乱。</p>
可待再走近一些,夏初七却生生呆住了。</p>
原来,与东方青玄的人战于一处的,不仅仅只有陈景。</p>
除了他们,还有北狄的守陵军队。</p>
到底怎么回事儿</p>
赵十九要调的不仅是虎,还要一调两只虎</p>
、第283章情敌</p>
三方混战的局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还要持续了多久,在阴山北坡一片震天的厮杀声里,仍着一身丫头装的夏初七,眸色如水,脊背挺直,静静地端坐在马上,淡定地看着赵樽,一眨也没有眨,却没有询问。</p>
整个世界都混乱了。</p>
北狄、兀良汗、赵樽杀起来了。</p>
漫天似是都有鲜血在飞,天地间一片混沌。</p>
一条又一条的生命,就这般离开了这个世间。</p>
静默许久,沉寂在她眼中的男人转过头来,黑眸深幽如井,琢磨不透,冷峻的面容也仿佛一尊月下的精美雕塑一般平静、平静、平静得几乎情绪。</p>
“为什么不问”</p>
她笑了笑,也很平静,“我可以问吗”</p>
赵樽目光微微一眯,唇上的一抹凉意便落入她的眸底。就像知晓她的想法似的,他不等她问,便开口道:“除了对我自己的人。旁人的好与坏,生与死,我从不会放在心上。”</p>
夏初七默了。</p>
看着他的眼,她脑海里的时光仿若倒流。几乎下意识的,她又想起了多年前的清岗县,她混迹在人群之中,而他高倨马上,领千军万马呼啸而过,冷漠得离人千里之外。</p>
从那时开始,两个人一路走来,经过风霜,历过雪雨,他也曾在她面前无数次举刀迎敌,但有她在的时候,他属实也是温和的。温和得她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个男人看似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却有一个外号叫“冷面阎王”,他的锋芒不比任何人少,对于**裸的杀戮与战争,更是不比任何人陌生,他的心肠,也不曾比任何人更柔软比如眼前那一具具倒下去的尸体,都不会在他看重的范围之内。</p>
确实,这个样子才是赵十九。</p>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便是如此每个人生来有命,若是太顾及他人的命,也许自己就没了命虽然入皇陵的方式与我事先响的不一样,但是我懂。”</p>
夏初七静静回答,脸上的情绪明明灭灭,看不太真切。但她除了唏嘘与心疼那些被轻贱的人命,感慨时代的不公,对赵十九的做法,说懂,确实也是真心懂的。</p>
赵樽静静盯她片刻,黑眸里的视线变幻不停。</p>
良久,他都没有吭声儿。</p>
惨烈的喊杀声,直入天地。</p>
战马哀鸣,人在嘶吼,天际,突地划过一道惊雷。</p>
“轰”声里,人群里突地俯冲过来一骑,他黑甲黑马,疾驰上前,人还未走近,已然翻身下马,拜倒在赵樽的跟前。</p>
“参见晋王殿下。”</p>
那人正是先前得了命令前往阴山的陈景,他甲胄上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太分明,但夏初七却明显地嗅到一股子浅淡煌血腥味儿。</p>
赵樽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p>
“情况如何”</p>
陈景抱拳,声音与不远处尖锐的嘶吼混杂在一起,显得犹为沉重,“幸不辱使命北狄在阴山皇陵的守军共计两万八千余人,已斩杀十之**,余下的苟延残喘,已不足惧东方青玄所带部众,伤者过半”</p>
赵樽点点头,目光越过陈景的肩膀,落在不远处的战场上,只见一名兀良汗的士兵与一名北狄士兵同时举刀格斗,一个人慢了一步,登时被锋利的刀子砍断了一只胳膊,鲜血溅射可那杀红了眼的兵卒还没有从胜利中回过神儿来,另外一名兵卒手上的弯刀已经从他的脊背贯入</p>
赵樽眉头一蹙,眼神遥远得仿若一只俯瞰苍穹的孤鹰,过了好久才从那边的厮杀人群中转到陈景的脸上。</p>
“做得很好,辛苦了。”</p>
“属下应当的。”陈景颔首。</p>
赵樽眼神冷漠地望着前方,勒紧缰绳往前走了几步,突地又一回眸,静静的看向夏初七,那目光里有胸有成竹的镇定,也有算无遗策的自信。</p>
“阿七,我若愿意,无人可以与我抗衡,东方青玄也不能。”</p>
他说此话时,喑哑的声音里,有一抹淡淡的无奈。</p>
皎洁的月光下,万物生辉,而他冷漠的影子,凝成雕塑。</p>
夏初七的目光越过他的身子,看向那一群还在搏杀的人,眉头紧紧一锁,表情十分淡定。</p>
“是的,我相信,你是冷兵器时代,最牛逼的战神。不仅在于武力,还在于谋略”转眸,她朝他莞尔一笑,一字一顿,“赵十九,我服了你。”</p>
“诚心的”他问。</p>
“诚心的。”</p>
“不是讽刺”</p>
“不是讽刺。”</p>
她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夜幕下的天际,雷声滚滚而来,掩盖了她最后那一抹浅浅的笑意。</p>
赵樽略一敛目,“那好。”</p>
说罢,他调转头来,策马上前,踏着遍地的鲜血,对着暗夜昏暗的光线中,还在厮杀的人群,沉声一喝。</p>
“都停手。”</p>
淡淡的三个字,简单得简直不能用简单来形容。可他话音一起,阴山北坡上余下的人,竟是纷纷一怔,喊杀声顿时停住。在东方青玄轻轻一挥衣袖之后,厮杀彻底停了下来,刀剑入鞘,刺耳的金铁声划过耳际。</p>
尔后,沉静。</p>
偌大的天地间,无数的人,仿若静止。</p>
北狄的守陵军队已被剿灭,剩下来的人只有赵樽的人和东方青玄的人也就是说,如今阴山的局面,只剩二虎相争,可是,这二虎里,先前东方青玄的人马在对阵北狄守陵军队时,已然元气大损,而赵樽的“十天干”人数上虽不及兀良汗多,却兵强马壮,全是精锐,再缠斗下去,结果显而易见东方青玄已阻止不了赵樽。</p>
当然,北狄人更是阻止不了他。等守军被杀之事,传到哈拉和林,待哈萨尔反应过来,再派兵前往,到达阴山,最少也得四五天这个时间,足够赵樽利用了。</p>
然而,三方缠斗,眼看赵樽就要获胜,但谁也没有想到,他却突然单方面喊停了。</p>
这个人,到底存了什么心思</p>
无数猜测的目光,都落于他一身。</p>
可他目光寂寂,眼神凄凄,胜了,停了,却不见高兴。</p>
东方青玄勾了勾嘴唇,从人群里缓缓地骑马出来,抬起左袖淡淡地抹了一把刀上的鲜血,与赵樽目光相视着。在天地万物的寂静中,轻轻一笑,发出一道清越的声音。</p>
“晋王殿下,玩够了”</p>
冷眸微眯,赵樽的声音里,一片讽嘲之意。</p>
“大汗,可有心服口服”</p>
两个人的样子都极是从容,默默相视着,仿佛一对久不见面的友人在闲聊叙旧。没有鲜血,也没有杀戮,有的,只是相互的了解。</p>
东方青玄挑高眉梢,微笑地望着他,却没有对他说话,而是冷不丁把美艳的眸子转向沉默的如风。</p>
“你说得对,晋王心机之深,天下无人可比。”</p>
如风深深垂下头,拳手紧攥。</p>
他不知东方青玄这话里,有没有不信任。</p>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p>
于他而言,一个是旧主子,一个是新主子,都对他有恩,都有他有主仆之情。而且,这两个男人都是他所崇敬之人,对赵樽,他一直有着弃离的内疚和歉意。虽然赵樽并未怪过,但他自己并未完全释怀。对东方青玄,他更有着数年相处、生死与共的情分</p>
若是可能,他希望这两个男人之间没有争斗。</p>
可二人皆是虎,如何能相处</p>
很显然,风雨骤起已不会轻易停止。</p>
赵樽看着东方青玄,低低一笑,眸中冰冷之意更重。</p>
“心服了便好。”</p>
说罢,他看向陈景,“收兵,出发。”</p>
“是,殿下”</p>
在胜利之时收手,赵樽的做法极为精妙。一松一紧,一张一弛,即收拾了北狄在阴山皇陵的守卫,又给了东方青玄一个迎头痛击。可他却并不赶尽杀绝,偏生在东方青玄绝望之时,朝他</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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