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的发生了。</p>
人数众多的北狄人与兀良汗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趾高气扬地带着女人离去，没有去拦，更没有追杀。</p>
一方面，正在组织营救东方青玄的兀良汗人顾不得他，不可能去追。另一方面，哈萨尔不下令，北狄人也不想动</p>
整个过程，李邈的情绪都是滞后的。</p>
静静地站在哈萨尔的身边，她听见了巴根的话，看见了巴根的死，也看见了飞奔而去的赵樽与夏初七还有陆续撤离通天桥的晋军人马</p>
她想有一点反应。</p>
比如微笑着与楚儿道个别。</p>
比如说几句知晓事实真相的看法。</p>
比如紧紧拥抱一下被误会了多年的哈萨尔。</p>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手脚与口舌都仿佛僵硬了一般。直到哈萨尔低下头，熟悉温和的面孔慢慢靠近她的脸，呼吸暖暖的喷在她的脸上，她方才回过神儿，猛地抬头看他。</p>
“我沙漠，我不知道原来”</p>
哈萨尔搂了搂她的肩膀。</p>
“乖，什么都不必再说。”</p>
“沙漠”李邈喉咙哽咽，“原来都是李娇做下的恶事，她是我妹妹，是我没有管教好她，我替她害臊，是我害得你这些年一直负疚”</p>
哈萨尔认真听着，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表达懊丧，一直没有插话。等她说完，他才微微笑着，轻柔地理了理她身上的青布男直身。</p>
“从明儿起，可否换成女装”</p>
李邈不解地“嗯”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样的要求，在这件严肃的事情面前，似乎有些突兀。但仔细一想，又恰如其分。</p>
别了情，她换上了男装。</p>
释了怀，不该再着红妆吗</p>
可不过，这般的亲昵，在弄清前尘旧事后，让她有些不太适应。这些年来，她早已忘了如何笑，也忘了如何向心爱的男子表达爱意，这些对正常人来说很简单情绪，对她来说，因为陌生，所以僵硬。</p>
“好。”</p>
哽咽着，她只吐出这一个字。</p>
哈萨尔理解地握紧她的手，像握着稀世珍宝，“抱歉的话，不必说，蹉跎的岁月，也不必提。走了这么远的路，弯了这么多的弯，等了这么多年，我还活着，你也活着，我们都没有重病，没有大灾，还可以拥抱，便是上苍垂怜。”</p>
“嗯。”她重重点头。</p>
他笑，“世上无大事，只要心相许。”</p>
世上无大事，只要心相许</p>
李邈嘴唇微微一颤，说不出话来。</p>
“乖”哈萨尔顺势拥紧她，一边使眼神儿让胡和鲁等看热闹的北狄兵准备撤离通天桥，一边儿慢悠悠把她抱上马背，低低道：“你情绪不稳，不要说话了。回去好好睡一觉，等一觉醒来，天便晴了。”</p>
李邈面色凄凄，艰难地咽唾沫。</p>
“沙漠，这件事都是我，这样的结果，让我迷茫我是错的，想到这些年的误会，我便喘不过气来我竟是错的原来我竟是错的”</p>
看她仍旧语无伦次，面带阴郁之色，哈萨尔不动声色地弯腰，取下马鞍上面放置的羊皮袋，拔开塞子递给她，“喝口水。”</p>
“沙漠”她喉咙一哑。</p>
“喝水。”他坚持。</p>
李邈无奈，被他握住手，灌了一肚子水，脑子昏乎乎的，做梦般被他抱在怀里，头靠在他手臂上，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光错位感。</p>
“我们去哪儿”她微阖着眼，不敢面对他。</p>
“回家。”他在她耳边低语。</p>
“沙漠这些年我对你，是不是很不好”李邈身子软绵绵的，半趴在他的怀里，想到她的冷漠，她的无视，她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他，他一次比一次更为失望的眼神儿，还有他一次次从煎熬与绝望中爬起来，仍旧义无反顾的等她，心便抽痛。</p>
红尘熙熙，难得一心人。</p>
红尘攘攘，更难得空等侯。</p>
但这些，哈萨尔他都做到了。</p>
愧疚之心，深深剜痛了她的心。</p>
看他不答话，目光沉沉地望向天际，她又弱弱地补充，“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待你很不好，是不是很可恨”</p>
“是。”哈萨尔点头。</p>
“那你有没有想过放手”她幽幽问。</p>
“有。”哈萨尔的下巴搁在了她肩上。</p>
“可为什么，你最终还是在原地等候”她眼圈酸涩，几乎泣不成声。不敢抬头，也不敢看他。</p>
“邈儿”他喟叹一声，把她的头从怀里抬起，让她面对着自己，看着她的眼睛道：“因为你曾说过，若是我们有一天走散了，找不到对方了，便在原地多等一等。只要等下去，走失的一方，定会回来寻找他的伴侣。”</p>
李邈眼圈红红，嘴唇下耷着，眸底滚动着湿意。</p>
“沙漠”</p>
他的指腹移向她的眼角。</p>
摩挲着，沙哑的声音，宛如叹息。</p>
“这些年，你并未离开，只是走散。”</p>
“沙漠”她有了哭音。</p>
他道：“每当我想放弃时，我便会想，你只是与我走散了，终究会回来的，一定会的因为你说过的，我们不仅是爱人，还是彼此的生命与信仰。为了你，即便孤寂一生，即便这个死结永生永世也解不开，我也会等你，这世上，也只有你，让我心甘情愿等待。”</p>
一滴泪，从李邈眼角滑落。</p>
多少年了，她从来没有哭过。</p>
曾经，流泪让她觉得可耻，懦弱。但是此时此刻，她想哭，想要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用以哀悼她与哈萨尔痛失的青春，还有那些再也补不回来的岁月。</p>
“呜呜沙漠呜”</p>
想哭，她便再也忍不住。</p>
像个孩子似的，她趴在他怀里痛哭不止。</p>
“哭吧，我喜欢听你哭。”</p>
看惯了她僵尸般的脸，此时的哈萨尔，轻轻顺着她的脊背，脸上带着快活的笑意他是真的喜欢这般，喜欢听她哭得沙哑的嗓音，喜欢看她因为悲伤而一抖一抖的肩膀。</p>
“呜我伤心，你还笑”</p>
他轻笑一声，低头去吻她的鬢发，吻她流泪的面颊，一点一点吻起，舌尖在泪水淡淡的苦涩味儿里流连，不舍离开。</p>
“邈儿，吃的是泪，为何却像酒”</p>
“嗯”李邈抽泣着，不知何意。</p>
“我想，我是醉了。”他紧紧环住她温软的身子，宽厚的掌心在她瘦削的后背轻抚着，脸上的笑意，有着梦境一般的不真切感。</p>
“可是沙漠，我不能原谅自己正如我那块玉其实分开了，便不再圆满了，不管怎么合，都没有用了。”</p>
她还在抽泣。哈萨尔看着她苍白的面上，点点垂下的泪滴，还有，眨动的睫毛间被湿意蕴染得朦胧的眸色，心里暖融融的，一种微妙的喜悦，微妙的快活，微妙的幸福感，袭击了他的心脏，以至于过往种种，伤悲也好，痛苦也罢，都如一阵轻风，一拂而过，再无痕迹。</p>
叹一声，他拍着她笑。</p>
“邈儿，这世上并无真正的圆满。难道你忘了，那块玉，合在一起，是缘字”</p>
通天桥的烽烟散去了。</p>
北风呼啸中，夏初七撑着腰涩的腰，叹息不止。</p>
“赵十九，你不该把我弄走的，我感觉我会错过些什么比如我表姐脸上的精彩，可惜了可惜。”</p>
赵樽低头，睨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p>
“你的样子，比她精彩。”</p>
“呃”一声，夏初七微挑的唇角上，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理了理他披风的系带。</p>
“不，精彩的不是我，是人生。”</p>
“这样多感触”</p>
“必须的，我最喜欢思考人生和理想。”</p>
夏初七笑着说完，目光望向远处的山影，山与山之间缭绕的雾气，还有被北风卷起的树叶，在舞蹈似的摇摇摆摆，仿若名家笔下的一副明媚山水画，很美。</p>
赵樽不答，天地间一片寂静。</p>
这个画面，便显得有些诡异。</p>
夏初七侧头，看他披风猎猎翻飞，看他俊朗的下巴比山峦更为深邃美好，眨了眨眼，轻轻抚摸了一下大鸟的后背，嫣然一笑，冷不丁跨过一只腿，从马背上转身，正面与赵樽对坐着，在他怀里吸一口气，紧紧搂向他的腰。</p>
“赵十九，我有话对你讲。”</p>
这么深情赵樽手臂一紧，抱住她，“嗯”</p>
“谢谢你”她唇上露出一抹甜笑。</p>
“谢我做甚”他脸色一沉，并不好看。</p>
这姑娘说谢，必有诈他悬起了心脏。</p>
夏初七知他心意，莞尔一笑，像只乖顺的小猫儿似的把脸贴过去，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蹭了蹭，带着讨好的小表情，抬头轻笑。</p>
“有很多的谢，一直想说，却没有说。谢谢你属于我，谢谢你无论何时</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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