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的清晨，元素都是被隔壁邻居家的小孙子早啼的声音给叫醒的。</p>
陈旧的筒子楼隔音效果很差，稍微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影响到邻居。平日里，吆喝早起的，打骂孩子的，夫妻吵架的……平实简单，像一首真正的生活奏鸣曲。</p>
元素静静地躺床上摸摸自己的肚子，想着将来他们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哭声，或者更清脆，更嘹亮？心里就被那种没法儿形容的暖给溢满了。</p>
宁静，安祥。</p>
离开了那个男人，她的生活似乎真正的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像没有认识他之前的那些暑假一样。</p>
妈妈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腿脚还有些不利索，需要借助轮椅和拐杖，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话不是说着玩的，是真得挨够了日子才行。</p>
妹妹灵儿越发不可琢磨了，几乎是整天不再着家，有了那件不太愉快的经历，两姐妹之间似乎也回不到从前了。</p>
洛叔叔出院后，虽然身体恢复得很不错，但却不能再开出租车了，于是，他就在出巷子的街前盘了一个小小的早餐店，卖豆浆，油条，包子，面条什么的，生意虽然清淡，但对于底层的老百姓来说，养家糊口，生存大计罢了。</p>
这，现在元素现在的生活。</p>
这一切，和那个奢华的似锦园，天壤之别，但她却惬意得好像重新活了一切，只因有了肚子里那两个小东西，她整个人鲜活了起来。</p>
这样平淡的日子真好，如果不是肚子里的小家伙，有的时候她都觉得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p>
只不过，每每想到那个男人名字，心底里，会有些酸，有些痛，她不想承认，其实，她偶尔也想他。</p>
未婚怀孕这样的事，她没跟任何人提起，正如她所说的，这是她的孩子，只与她自己的生命息息相关，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p>
咧嘴一笑，她爱他们，能养活他们。</p>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当有一天肚子再也瞒不住时，该怎么和妈妈抗争！</p>
每一天早晨，她总是早早的起床帮洛叔叔卖早餐，然后洗衣物，擦屋子，做家务，或者在老旧的院子里逗弄着小孩子们玩儿。</p>
她现在，特别的喜欢小孩子，看着他们天真无邪的笑容，想象着自己的宝贝儿，心里就舒服得不行。</p>
正如上次吴少所说，她家这一片，处于东郊老城区，的确是整个国际化的j市最穷最差劲儿的一片儿。</p>
可，穷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亲人都健康，这样，真的挺好！</p>
……</p>
看了看时间，早上七点，她伸了伸懒腰，给自己的宝贝问了声早安，就慢慢地爬起身来，穿好衣服倒饬倒饬，收拾好自己，洗漱妥当就往洛叔的店面上去。</p>
临出门儿时，身后传来陶子君愉悦地嘱咐声：</p>
“今儿就别让洛阳送早餐来了，这孩子天天跑出租，也挺辛苦的。”</p>
“行，我知道了，一会儿我给您送过来。”</p>
洛叔出事之前，他们两父子是轮换着开出租的，一个跑白天，一个跑晚上，轮班儿开，可现在只剩下了洛阳，另外找了一个合伙人，到底不如父子那么好说话，时间上就不太宽裕，人也辛苦了许多。</p>
到了早餐店儿，刚从侧门儿进了厨房，准备去接水，就见到洛阳随后跟了过来。</p>
“素素，叫你早上多睡会儿，怎么不听啊？”这么说着话儿，洛阳已经接过了她手里的桶子，元素也不和他争，她现在随时都顾惜着自己的身子，那流产先兆吓得她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现在可不敢乱折腾。</p>
“洛阳，你也是，多注意休息。”</p>
“呵。”挠了挠头皮，洛阳憨憨地笑了。</p>
“诶，洛阳，昨儿我听三嫂子说，给你介绍一对象，你咋不去看看，三嫂子可说了，那妹子水灵着呢。”元素冲她调皮地眨巴眨巴眼。</p>
洛阳闷着头不做声，瞅着她的侧颜，隔了小半会儿才说：“俺家穷，养不起人家，别给担误了。”</p>
元素思考了一下，撇了撇嘴，然后偏过头去，神秘兮兮地问。</p>
“我说哥，别不是，心里边儿有人了吧？”</p>
“没，没有。”</p>
洛阳是个实诚的男人，被她这么一打趣，脸上猴屁股一般，通红通红的，耷拉着脑袋，一句话说得支支吾吾。</p>
又笑着和他嬉笑了几句，前面洛维新已经打开了店门，街坊邻居起得早的，互相招呼着，道句早。</p>
这就是平常柴米油盐的生活，简单，却其乐融融。</p>
元素家在这片儿，算是外来户，她妈是外地的，跟了老爸的户口夫妻投靠才在j市落了户，老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老爸家里的亲戚也不太走动。</p>
所以，和着这洛家算是最为亲近的了，按她自己的说法，洛叔像她爸，洛阳像她哥，都是她的亲人。</p>
这天是周六。</p>
像这种小餐馆，不对，应该说连餐馆都算不上的小早餐店儿来说，周末的生意是最不景气的。</p>
开门儿一个多小时，也就稀疏的有几位客人，几碗豆浆，几根油条，几碗面。</p>
眼看这生意，怜悯洛叔是刚从医院出来的人，这起早贪黑的日子，总这样熬着也不太好，元素催促道：</p>
“叔，你先去回家去休息，我和洛阳在这就行了。”</p>
推托了几句，洛维新到底拗不过这小妮子的一片孝心，提前离开了。</p>
时间过得挺快，没多一会儿，日头就出来了，斜斜地照进店里，元素心里也像映上了阳光，这小日子，真是挺愉快的。</p>
……</p>
这时候，店里突然来了几个客人，染着小黄毛，穿着铆钉裤，耳朵上还打俩耳钉，一看这种打扮，就是这一带的小流氓，原本挺高兴的心情，突然就有些忐忑了起来。</p>
五个人一人一碗豆浆，一根儿油条，完了还各点了一碗杂酱面。</p>
可这东西吃完了，几个人探头探脑的，剔着牙，还就赖着不走了。</p>
瞧这模样儿，敢情是想赖帐？也是，这种土地公走到哪都以吃霸王餐为荣。</p>
元素和洛阳对了一个眼神儿，原本寻思着，这种地头蛇，惹不起就躲，大不了不收他们的早餐钱就行了。</p>
可看这情形，怕是不好相与啊。</p>
正思忖着，那为首的小青年儿突然冲着元素就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一双眼睛直勾勾落在她身上，旁边的几个就开始瞎起哄。</p>
“黄毛儿，上啊，黄毛儿，上啊，再不上，哥们儿可就上了……”</p>
元素一拧眉头，心里狂跳，这几个小青年一看年龄，还不如自己这般大，可那说话的轻挑劲儿，实在让她很恶心。</p>
看来，这男人色胚，实在是不分年龄。</p>
头皮有些发麻，虽说这一带街里街坊的都熟实，可如今这社会，谁都不乐意惹上这种小流氓，地头蛇，想到这特别头大。</p>
如果就她自己还好，可是，习惯保护般地捂住小腹，她有点虚。</p>
那黄毛儿被几个弟兄一阵怂恿，还果真就走了上来，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元素流哈喇子，“小妹妹，不，小姐姐，有男朋友没有啊？……”</p>
“噢……噢……噢……”</p>
“哈哈……哈哈……”</p>
旁边后一个鸡公头的小混混带头起哄了，又吹口哨又尖叫的，学着港台剧里的古惑仔，斜眉掉眼的，瞎吼！</p>
要说这种年龄的小屁孩儿，其实也不太敢干出什么太缺德的事儿来，可就是青春热血，受不得挑唆，不能冲动，这人一瞎起哄，胆儿就肥。</p>
胆儿肥了，个个都认为自己是陈浩南……</p>
元素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居然被几个小屁孩儿调戏，不过，除了生气之外，紧张也占了几成，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总惹上这些是非，这桃花枝高得，天天飘香儿……</p>
换以前钱傲在，该动手了吧？</p>
换以前，这不不是以前么？恨恨的骂了自己一句，元素，你丫的一想到他，脑门儿上就贴了俩字：犯贱！</p>
生活还得靠自己，退后……</p>
“你们要干什么？”</p>
这时候，洛阳已经忍不住站了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与那几个小流氓对持着，店子外面，有好几个人在顿足观看，这个社会，看热闹的，永远比帮忙的要多。</p>
激动的，兴奋的，各种的目光流转在她身上，在这个严重扭曲的社会环境里，显然没有道德与理性可讲。</p>
甚至连本来在店里吃面的两个客人，也赶紧地跑了出去，就像是给那些个小流氓腾地儿一样。</p>
那黄毛被撺掇的，提起一张条凳就砸在桌子上，一时间，碗筷齐飞。</p>
“小姐姐，咱俩谈恋爱吧，要不然老子就把这店儿砸了！”</p>
“小姐姐，听见了么？哥几个都等不急了，走，咱们一起去玩玩儿？”</p>
一口一个小姐姐，一脸的调戏！</p>
元素冷着脸。</p>
“滚！”洛阳急得吼了一声。</p>
青春，就是热血燃烧的年龄，一个小嵬子听了这话立马冲了过来，洛阳虽然没有打过架，可到底是个男人，赶紧地搂过元素的腰肢，把她往后带，可他的手臂却活生生的挨了一记闷的，连带元素的手腕也砸了一下。</p>
痛得她忍不住低呼了一声。</p>
这一下，元素捂着肚子，心里有些慌神了，不为自己，只为肚子里的宝贝，原本就想过几天安生的日子，怎么走到哪都不安生。</p>
不管怎么说，她得保护她的孩子！</p>
心里寻思着她自个是该撒腿就跑，还是该撒腿儿就跑，还是该撒腿就跑……</p>
不对哦，还有洛阳呢，那就拼命吧……</p>
顾不得许多了，跑到厨房拿出一把夹蜂窝煤的铁钳，紧紧握着，以备不时之需，她性格不算刚强，可也不是特别软弱的小女人，如果不是怀孕，她指定得上去帮洛阳。</p>
或许和钱老二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暴力的因子多了几分，她双目泛着红，恶狠狠地瞪着那几个小混混，像个护嵬的老母鸡一般摆开架式。</p>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洛阳很快就败下阵来，身体挂了好几处彩，店里的东西也被砸了，掀了，一片狼籍。</p>
打斗声，嘶叫声，痛呼声，引来了一层层的围观群众。</p>
对于底层做小本生意的小老百姓来说，被地痞流氓欺负，首先想到的绝对不报警，而是忍，为啥？叫警察有用么？没用！警察一走，你开店儿的，他再来闹你，一次二次三次，生意都不用做了。</p>
可眼见这事儿越演越烈，元素管不了那许多了，赶紧抓过手机，就要报警。</p>
“住手！”</p>
这时，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两个人，走前面的是一个高大粗犷的冷面黑衣男子，目光炯炯地一扫，全都住了手。</p>
他的后面，跟着一个唯唯诺诺的男人，留着小平头儿。</p>
一进门儿，那冷面男二话不说，拳打脚踢就拉开了场子，明显是练过的家式，几个小流氓完全不是对手。</p>
哭着喊着叫那个小平头：</p>
“耗子哥，兄弟们来收保护费的，这家店，他妈的敢不给，所以……”</p>
“闭嘴，还不快叫飞哥！”</p>
原来大家都是混道上的，众人不禁唏嘘，看来打架和混社会这行当，还是得分专业和非专业，评点职称啥的，武功高低决定江湖地位。</p>
那被称做耗子哥的小平头急吼吼地骂了他们几句，恭敬地转过身来，狗腿地对着飞哥哈着腰笑。</p>
“飞哥，对，对不住了，兄弟们不懂事。”</p>
那冷面男沉默了半晌没吭声，想了想，双目圆睁，暴戾地瞪了耗子一眼，语言简单犀利，却直击重点：</p>
“道歉，赔钱。”</p>
这形势急转得太快了，元素手机拿在手里，怔怔地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耗子和着几个小流氓又是收拾屋子，又是赔钱的，嘴里甜得都快没边儿了，就差直接叫声姑奶奶了。</p>
这啥情况？看得人一愣一愣的。</p>
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冷面飞哥没再多停留，转身就走，耗子赶紧地随后跟了上去。</p>
“飞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p>
“胆儿真大，知道她是谁？”飞哥转身一脚踹在他肚子上。</p>
耗子捂住肚子痛得直哼哼，颤歪歪的痛得咧着嘴支吾着：“知，知道，弟弟们要是早知道她，她是飞哥您的人，哪里敢让兄弟们去收，收钱啊？”</p>
这耗子是个聪明人，懂得避重就轻，没敢提调戏这茬，只说收保护费。</p>
翻了一个白眼，飞哥冷哼了一声：“她不是我的人，是二爷的人……所以，老子给你这一脚，算是轻的了，长点儿教训。”</p>
“哪，哪个二爷？”耗子忍不住哀叫，这上面神仙太多了，他混个地头容易么，拜神都拜不过来了，这飞哥已经是j市黑道的第一把交椅了，上面还有个二爷？</p>
“你没资格知道，总之，伺候好了，算你小子有福，要不然，就凭今天这事儿，你这脑袋都不够拧的。”</p>
……</p>
出了街面，上了车，那叫飞哥的冷面男赶紧地拨了电话。</p>
听了他的叙述，钱老二脸上就彻底挂不住了，炸毛般动了火气：“牟鹏飞，我他妈怎么告诉你的，叫你给我看仔细了，结果怎么样，要真出了事儿，你他妈能负责？”</p>
听完那边怒火，飞哥同志垂着脑袋，也不好辩解，这位爷的脾气，他太清楚了，只是低声说。</p>
“是我的错。”</p>
他哪知道自个就撒泡尿的功夫，就出了这事，他派人24小时守着，他今儿个一时兴起亲自把关，绝对态度认真，可，谁还没个尿急的时候？</p>
“大清早的，尽给老子添堵，妈的，她，她没事吧？”很显然，钱老二气得不轻，他女人居然差点被打了？她现在的身子可比熊猫还金贵。</p>
“没事，只是手腕被弹起来的凳子给蹭了一下，那男的受了点轻伤，都不严重，我都解决了。”虽然非常不想，可牟鹏飞还是据实相告。</p>
脑袋像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儿，手腕伤了？钱老二那感觉，比自己挨了揍还恼火，他自己心疼得像个宝贝一般的人，居然有人敢动手。</p>
他突然心慌得不行，觉得不能再放任她在外面乱跑了，谁守着都不如自己守着踏实。</p>
眯了眯眼，疲惫感袭了上来，好几天没睡好觉了，这日子，真没个过，最后，他恨恨地吩咐。</p>
“人给我看好，有事儿赶紧说，要不然，老子把你家底儿给端了。”</p>
“是，再出事儿，你打我脸。”</p>
“谁他妈打你脸，老子要你命。”</p>
牟鹏飞脑门儿直冒汗，至于么……</p>
挂掉电话，钱老二心潮那个起伏啊，最近这日子是越发难受了。盯着手里牟鹏飞传过来的照片，很明显，照片上的女人那小日子过得，真是舒心了，没有自己，她活得还有滋有味儿的，和着那个青梅竹马，整天乐呵呵的，笑容满面。</p>
他真是憋屈死了，仲尧这个混蛋啊，老子替他擦屁股，活生生把自己给搞得，女人跑了，把儿子也揣跑了。</p>
妈的，要不然……</p>
他撑着脑袋，孔雀地想了想，想他堂堂钱二少，哪点就比不上那个青梅竹马了？要不是这事儿，他女人能不待见他么？</p>
他没有一刻不想去把人给逮回来，可一想到她那该死的抑郁症，就不免束缚了手脚，公司里的事也忙成了一锅粥，老城区开发迫在眉睫，他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去收拾她了。</p>
行行，让你再得瑟得瑟，小样儿！</p>
她走了之后，这天气似乎也越来越热，而这钱二爷的心情也跟着步步高升，火烧火燎，像是被掏空了好大一个洞。</p>
空虚，禁欲，和尚般的日子，这还是人过的么？</p>
他算是想明白了，元素这女人就他妈是老天派来收拾他的，作践他的。</p>
……</p>
对于早餐店儿发生的事，元素回了家里只字未提，不想让她妈妈担心，出了车祸以后，连带妈妈的脾气也变了，整个人像褪去了一层锐气似的，以前动不动就‘英姿飒爽’的打骂人，现在是越看越慈祥。</p>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p>
因祸得福，不对，这么说不就是为那个混蛋开脱么？元素赶紧阻止自己想下去，一想到他，就头痛。</p>
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她得保持心情愉悦，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能健康……</p>
笑，笑，元素，继续笑……呵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