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玉峰山上,我们的思维十分活跃,想象力也是突飞猛进。比如一块长满苔藓植物的大石匍匐在路边,家椿会远远地投掷一块石头以辨其身份;有山泉流泻,横亘山路,且是峰回路转的时候,会引得我们一惊一乍,自觉以为有白蛇盘踞;深山之处的野狗、狐狸、野猪等,时而出没时而绕道徘徊在我们身前身后,一路上都是如此,光是恐吓没什么用,它们好歹在这山里是吓大的。
我们以为是自己吓自己,但看小三牛奶与乡长的神色,却不像是被吓得那么严肃。他们三人先后来过黑松观,对这一带的情形颇为知情,是以此刻不似我们一样。小三说是时候未到,等趟过这条山泉,要密切关注四周的动态,稍有不慎会顷刻丧命。
我们先时并不理解,什么情况会使人顷刻丧命。直到便总走着走着,脚底的一条藤蔓突然活起,由下缠上,灵蛇一般,顷刻将他缚成了一只茧,转眼不见人形,且就地拖曳即将远去。速度之快何止是言语能形容,是连肉眼都无法准确捕捉到的轨迹,我们只觉他骤然消失,只余耳旁一声劲道的呼啸,像皮鞭抽打空气的音质。
等我们反应过来时,牛奶已出剑毁了藤茧,只见便总昏迷在山底的树丛中,他的身边遍布层层断裂的藤蔓,身下还压着覆满青苔的白骨。食肉的藤,我们大惊失色。就这一瞬间,山底倏地冒出几条粗壮的藤蔓,像巨型章鱼的触手,疾速朝便总勒去。我们各自刚祭出法宝,便总就消失了。这一次,谁也没来得及救他。
牛奶跃下,一脚踩进酥脆的白骨里,吱吱咔咔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他四顾后朝我们道:“底下是深渊。”那是相当于一座无形的坟墓,某种程度上是判了便总的死刑。但我们不死心,守在原地不肯走,最希望的事莫过于再次引来藤蔓,我们表现愤怒的手段就是勇敢。
但我们没有等来藤蔓,山里寂静得听不到丝毫声音,这委实不正常。附近有山泉,先时还是淙淙悬溜,此时却什么也听不到了。我回头看,一条花白的巨蟒正劈头往我们驰下,我摇铃放出一只恶鬼附入它的体内,眼看它因痛苦而甩出汩汩的泉水,突然明白了什么。就像是实现了我们脑中成形的影像,白蛇是由山泉所化。水火不容,唯有此法可破其化身,我想到安周的火葫芦。扭头时,却见他突然被一道白丝高高悬在一棵参天大树上,无数蜘蛛顺着树干爬满他的身体,无孔不入。我险些失声尖叫,树上结满了蜘蛛网,密集得像一块遮天的布。
我感到身后一道戾气侵来,有恶毒的利物穿透肩膀,死死咬住我的半身,疼痛令我猛然眩晕。我奋力摇起铃铛,连续发了一道恶来与悬铃术,才得以脱离蛇口。定睛一看,家椿被一块巨石所化的野熊缠上,那熊的口径比他的身高还大,行动迅猛,饶是他接连以遁术逃生,也难避风险。
丛林中窜出成群的野兽,它们跑动之时头面变得凶悍,隐约可见有人的特征,甚或立身跳跃,勾枝攀岩,这是妖精的修为。其余诸人被围困其中,视野之内竟是谁也看不到一个。
眨眼之间出现如此变故,我的脑中顿时清醒。目光一寒,揉起几张符篆分明的鬼附符纸,封进幽冥悬铃底端,再祭起时,摇铃一响,厉声念了一句“鬼附·邪魂”,一群邪魂从悬铃中涌出,哈出一股乌黑的气流,附体于四周的巨蟒野兽。黑气散去,巨蟒化作一注腥臭的水,我躲避不过,将我浑身浇淋得污油不堪。
又是长久的安静,我忍住肩上的伤,四处观望。空旷的山林里,只看得到自己一人。人呢,都去了哪,我出手太迟了吗……无数的好奇盖过疼痛入侵我的所有感官。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赶走危险的事,一向就不该轮到自己,我不是杀戮的主角。但此时此刻,偌大的森林里,独我一人,似乎还能听到悬铃回荡,飘摇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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