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飞石不觉得冷。不过,皇帝说冷,不管是真冷还是假冷,他都决定听话。悄无声息地掀开皇帝薄被一角,衣飞石身姿很灵巧地钻了进去。他自幼习武,轻功又好,这动作做得宛如天成,就像是一切都上天注定好的一样。
连谢茂都给他灵巧契合的身姿惊住了,心想,这就是没生气。若是使小性子,肯定就不肯睡过来了。
谢茂一边安下心,习惯地伸手想把衣飞石揽在怀里。
他意外地发现,衣飞石居然还伸手想抱住他。这可让谢茂太惊喜了,不过,他习惯把衣飞石整个揽住,占据大部分主动权。衣飞石手才伸出来,就被他往下挪了挪。
衣飞石正反省自己钻被窝的动作是不是太灵巧了一点,并没有丈夫气概,所以才想伸手学谢茂的样子,把谢茂整个搂在怀里。
哪晓得才伸手就被拨到了下边,只能抱住谢茂的腰身。
然后,他自己就被谢茂揽住了肩膀,谢茂轻轻一揽,他的脸就往谢茂肩上贴了贴。
算了,我现在还小。等我长大一点,他就让我抱了。衣飞石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可是谢茂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对他,又确实嫌他太小不肯临幸,他也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余贤从就亲自护送衣飞石回了大理寺狱。
谢茂多睡了半个时辰,今日十六,小朝会。
他起床洗漱穿戴之后,吃了点清淡的蔬食,这才想起《箭术九说》还在自己手里。
唔,说好今早就还给小衣,居然忘记了。这会儿大概在屋子里抓心挠肝吧?脑补了一个衣飞石坐立不安的样子,谢茂居然忍不住笑了笑,问道:今日可有什么紧要安排?
这会儿在殿前回事的,乃是司礼监秉笔李从荣。他是谢茂从太后所给的心腹中挑选的大太监之一,放在司礼监中佐掌政事,平日里也负责和内阁六部沟通。论亲近,他不如赵从贵。可他前世也是谢茂用惯的大太监,曾在司礼监掌印。
这辈子司礼监没有掌印太监,谢茂并没有完全照着前世的印象用人。早了近十年登基,很多人的经历都和前世不同了。连林相都蹦达出来搞事,何况其他人?他还要再看看。
李从荣弓着背声音清晰恭敬地回答:回陛下,今日吴阁老请议黎州华林县令灭门一案,陈阁老请议薄州兴安府黄河改道事,纪阁老请议清溪侯涉间案。
谢茂哼了一声,道:同阁老们说,朕昨夜多喝了几杯,今日精神不济,有事在朝会上一并说了,散朝之后不议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还要开小会说。急着去给衣飞石送武功秘籍的谢茂很不满。
是。李从荣即刻领命离去。
不等谢茂吩咐,赵从贵就把那本《箭术九说》放在锦盒里,谄媚笑道:奴婢一定收好!
谢茂方才春风满面地走出殿门,低声道:今日散朝就出宫。预备着。
想起昨天才被太后训斥过,他登上御辇之后,又忍不住吩咐,去问问御医,这回带些侯爷喜欢吃、又不妨碍养伤调理的吃食。
赵从贵满口答应,心中充满了无奈。
就侯爷那嘴,喜欢吃的全是妨碍养伤调理的东西!赵医官都跳脚几次了,侯爷那边还是想吃啥就吃啥,拉都拉不住!还不都是您给惯的。
※
自从中秋那日,奉太后懿旨把衣飞石从大理寺狱偷渡出来之后,谢茂就经常趁着下午时候溜达出宫,若是那一日衣飞石不用过堂,他就把衣飞石乔装改扮带出大理寺,二人皆微服出游遛弯去。
衣飞石涉间案发之后,京城街面上到处都是羽林卫、锦衣卫、卫戍军,卫戍军负责街头治安,锦衣卫负责清查可疑人等,羽林卫负责捉人。街面上到处都是兵,谢茂身边又有衣飞石这样的高手跟着,再有余贤从、常清平等心腹贴身护卫,太后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之后,也没有怎么干涉。
这日衣飞石又妆扮好,跟着谢茂坐车到张家巷子的四海楼吃饭听曲。
才到巷口就看见羽林卫抓人,几个街坊激动得手舞足蹈,拼命向围观的路人表功:就是我们家那小子机灵!我原想那半掩门里进进出出有些脏汉子也不奇怪,我小子就说了,那等腌臜的婊子,岂有出手如此阔绰的恩客?看看!果然就是个奸细!
那还是我们家大郎的功劳更大些!不是我们大郎撞见了那个奸细,他岂会给一千钱封口?一千钱呐!说给小子买糖吃。哈哈,我们大郎立时就知道这人不好了。果然是个奸细!
哼,若不是我家五郎跑得快,你们大郎三郎都被那奸细宰了!
几个街坊说得激动,居然互相争执吵闹起来。
一个羽林卫兵头安抚道:几位不要争吵。朝廷在京城各坊市皆实行十户联保法,有奸细藏匿不报者,十户皆罚,举报奸细成功,也是十户皆赏。不单是你们几位,与你们联保的所有门户,都有赏钱可领。每户赏银十两!
凭什么他们没出力也放赏?赏钱合该我们三户平分!
正在吵架的几个街坊立马不吵了,站在一团警惕地盯着这兵头。
那兵头不耐烦地翻个白眼:就凭这是朝廷的法令!待会就有兵马司来放赏,不想领的可以不领,想多领的一文也没有!散了散了!
等等!先不要散!
这兵头想起不对,又找了个板凳站上去,大声道:各位街坊们!十户联保法,有奸细藏匿不报者
不等他说完,围观群众就跟着大声回答:十户皆罚!举报奸细成功者,十户皆赏!
兵头一口气没出完,围观群众就帮他说完了。他咳嗽一声,说:看来大家都知道了。一个奸细十两银子!多抓几个,三年都不用开张了!凡户籍不明者
举报兵马司!
凡形迹可疑者
举报缉事所!
凡好吧,都知道了,举报也有五个钱!甭看钱少,捉到奸细追加二两银子!
羽林卫兵头做完了这一次宣传,他的同僚也已经把奸细捆好了,正要带队离开,突然看见谢茂的车驾。
余贤从与常清平都打扮成随从守在车外,常清平还好,干干瘦瘦不起眼,藏在人群中都没什么存在感,余贤从则不然。
这位出身世家的公子哥身高八尺,形容威仪,穿上常服也自有一番堂皇气象。
捆着奸细的羽林卫看见头儿的眼神,顿时激动了:头儿,又是奸细?自从他这个头儿从御前下来带队清查奸细之后,他已经跟着混了快八十两赏银了,现在看谁都像银子。
闭嘴。这羽林卫兵头正是被张姿坑惨的黎顺。
想他好好儿一个三品御前侍卫,还是皇帝最喜欢带身边的那种心腹,就这么被削了八级!八级啊!三级一品,他直接从三品御前侍卫削成了六品兵头儿。就这还是托了先帝的福先帝爱重羽林卫,所以羽林卫的兵头比寻常兵衙高三级。
皇帝微服出门,黎顺自己从御前下来的身份也不是秘密,他有心上前请安,又怕被人从自己身上摸到了皇帝的行踪,只得远远地冲余贤从微微点头,以示恭敬。
谢茂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笑道:好歹没把自家的前程看得比朕的安危重要。
衣飞石才知道黎顺被贬职了。
谢茂兴冲冲地跟他说把林相的小儿子揍了一顿,却没有跟他说杖打张姿和贬谪黎顺的事。他想起那日受杖之后,黎顺脸色苍白地进来向他磕头赔罪,直说打他不是皇帝的意思,求他千万饶恕,心里就有点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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