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衔意按住了他。
他按着谢知的后脑,强迫他与他对视,灼灼的目光在他脸庞每个角落搜罗了一遍,定定地落在他微张的红润唇瓣上,良久,才克制着收回目光,放他直起身。
可他却又不放谢知走,搂住他的腰,像个小孩儿似的,贴近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那个叫叶南期的一看就不像好人,你离他远点。
谢知被他蹭得有点痒,伸手搭在他肩上,无情拒绝:不。
裴衔意:!!!
他脑中闪过无数个词语,最后凝聚成惊天霹雳般的四个字:因戏生情!
谢知注意着他丰富多彩的表情,忍不住笑了,随即又涌出股说不上的滋味假使那几年里,裴先生能隐藏得不要那么好,像这样,多流露出点情绪,他也不至于这么迟钝。
他的手指上移,在裴衔意的发间揉了揉:傻子。
笑得很浅,却似温柔。
心里那点酸意、妒忌、不满与生病带来的孤独不安,瞬间被这个笑容击溃。
裴衔意眨了眨眼,舍不得他的笑,于是温顺地主动蹭了蹭他的手心,闭上酸涩的眼,安静地靠在他怀里。
谢知坐下来,扯过午休时的小毯子,让他靠在自己的大腿上,把小毯子给他盖上:能休息半个小时,都陪着你,睡吧。
裴衔意攥过他的手,滚烫的掌心焐着冰冷的指尖,轻轻哈了口气:一起睡。
谢知摇头:我看看剧本。
裴衔意偏头盯着他的脸,迷迷糊糊地想:怎么会有这么温柔好看的人。
温柔。
或许外人会不可思议,可他觉得谢知就是温柔的。
生病给身体带来太大的负荷,裴衔意眯着眼挣扎了会儿,还是又陷入了睡眠。
谢知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睡得更舒服点。
半个小时转瞬即逝,小D来敲门时小心翼翼的,推开条门缝挤进脑袋,见裴衔意睡着了,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谢知轻轻移开裴衔意的脑袋,让他靠在靠枕上,旋身悄然离开。
因为两位日理万机的大BOSS跟护法金刚似的盯了一阵,员工们从起初的喜出望外到战战兢兢,丁点儿不敢放松偷懒,心里骂了几百遍娘,下午那一阵实在累得够呛。
游文骥大方地表示晚上请客吃饭犒劳大伙儿,谢知出来时,一群人正笑嘻嘻地凑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地提意见去哪儿吃。
间或有几个心思不正地偷瞅休息室,心脏怦怦直跳,渴望能和那两位坐近点,说不准今晚就能攀上高枝,在人生极乐里攀上各种意义上的巅峰。
何寥然下午离开了会儿A组,回来就听说裴衔意来探班的事,听到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更是不耐烦,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人。
进组前他也被嘱咐在游导面前表现好点,可谁让谢知也在呢。
谢知在,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反正第一印象也毁了,没必要再假兮兮地挽回。
见谢知来了,其他人都笑眯眯地打招呼,比平时更为热切。
谢知点头回礼,察觉到钉在身上的视线,也没回头。
下午第二次是和何寥然的对手戏。
叶南期也换了身衣服回来了,领口捂得高高的,身后跟着心情好了点的沈总。
化妆师和造型师给几人捯饬完,那边也商量好了。游文骥的脸一板:开工了,各就各位。要是下午不顺利,别说晚饭,明早的早饭都不一定能吃。
吃饭是生命之本,众人身躯一震,齐齐应声。
第十七场第一镜第一次!
a!
天色微暗,夜风如鸦。
警察局外,虞淮披着单薄的外裳等得心急如焚,偶尔目光游移一下,落到身边的傅景容身上,又匆匆掠过。
许久,虞晋被两个警察带了出来。
虞淮忙上前几步:阿晋!
其实虞晋刚被抓,傅景容就得到消息,请人疏通了关系,只是有意关一关他,让他以后做事不要再这么冲动。
但他并没有解释。
虞晋被推搡得踉跄了下,羞恼地挣开桎梏,嫌恶地白了眼虞淮,目光滑到他身边的人,神色一诧:景容哥?!
傅景容背负着手,淡淡嗯了声。
真的是景容哥?虞晋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儿!
傅景容看着他,忽然一笑:要不是你大哥来求我,我也不会在这儿。
虞晋将这番话来回品了几番,顿时如遭晴天霹雳。
他小时候最崇敬的两个大哥,都委身于贼!
愤怒一时冲昏了头脑,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的两人,倏地抬起手,啪地给了虞淮一巴掌!
卡!
游文骥抬起头,一向和和气气的脸色微沉,语气里带着警告:小何,你的表情不对,休息一下,这一段重来。
陆彦博没他那么委婉,直截了当地问:你笑什么?
何寥然收回手,虚情假意地低头道歉:都是我的错,劳烦谢哥再配合我一回了。
那一巴掌的力道不轻,谢知白皙的脸颊上几乎立刻就浮出个微肿的红印,化妆师连忙上来补妆。
小D毛都要炸了,狠狠地剜了眼何寥然,趁着片场里有点乱,转身就往休息室跑。
四周嘈嘈杂杂,谢知微微抬起脸,方便化妆师下手,冷淡地睇了眼何寥然:幼稚。
早上被明晃晃地无视,下午裴衔意又来探班,何寥然心里还窝着火,立刻被这轻飘飘的、目中无人般的一句话给点着了。
其实两人很早以前见过。
他记忆犹新,谢知却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时谢知十六七岁,参加一场钢琴比赛,最后是两人的较量,何寥然惨败。
他满心不甘,跑到后台去向谢知下战书放狠话,却没得到回复。
何寥然永远记得,冰冷的灯光下,那个穿着整齐贴身的西装、骄矜漂亮得像个冰雪娃娃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听他说完,没有表情,漠然地点点头:借过。
一根刺就这么扎进心头,再也拔除不了。
岂料多年之后,两人在剧组再遇,他还没来得及痛打落水狗,就发现谢知已经忘了他,一丝印象也无。
甚至还和他梦中的男神结婚了。
何寥然虽是何家的私生子,但生母受到宠爱,何方明对他这个弟弟也没表达过什么不满。除了不太见得光,他的地位和何家的小少爷差不多。
他也知道这种行为很蠢,可他忍不了。
妒忌,怨愤,还有被轻视羞辱的怒火。
你以为自己是谁?
还是那个天才少年钢琴师,谢家的小少爷?
不过是被裴衔意捡回家养着的一条丧家之犬罢了,凭什么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