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了,也就到了真正说再见的时刻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某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骤然涌上心头,但还不等人细想,转瞬又退潮般散去。
快的几乎叫人怅然若失。
在这之前,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时间还长,又或许单纯光是复习就占据了平时思考的大部分,其余无关紧要的事全都挤挤挨挨的堆积在角落,日久天长便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如果不是有人提起,兴许直到褪色了才能回头拣起。
毕业。
一个大多数时候都忽远又忽近的词。
这其实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说远时好像还离自己十万八千里,就是手脚并用也摸不着一点边沿;说近时似乎又触手可及,仔细算来,也只不过是屈指可数的几步路。
三年里来,被反反复复提起过无数次,一度被所有人殷切期盼的那个终点,却反倒是离得最近时忽然被抛在了脑后。
仿佛三年成长,非得写过二十多天后那薄薄几张考卷写满了,写尽了,才能算是光明正大的落幕退场。
而一旦落幕,就是一去不复返。
肖宇倏然回头,猛地推了一把正在摸糖吃的秦苏越,欸,大哥,你说毕业以后你还能记得我不?
秦苏越猝不及防,手里的糖差点飞出去,回头就把糖纸往他脸上砸,放心吧,考完第二天我保管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你敢!我绝对半夜三更去你家门口哭丧!
陈宏远也转头看向丁骁炜,骁哥,多的我也不求了,偶尔再带咱们哥几个打几把游戏,你看行不?
丁骁炜头也不抬,继续埋首算题,等你什么时候把你那菜鸡技术练上来了再说吧。
!我靠我现在难道还不够六吗!
一群人吵吵嚷嚷,原本一个个的都在为自己即将逝去的青春伤春悲秋,到最后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对班里两位大佬的讨伐战,下课铃打响好一会了还在一个劲唾沫星子横飞。
肖宇手里卷着不知道从哪摸来的试卷,气势汹汹的指着已经窜到教室另一角的秦苏越,来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秦苏越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好战友我的?!
一旁的陈宏远也不管教室外会不会有巡逻老师经过了,戳着屏幕上的段位等级,痛心疾首道,星钻一都算菜?骁哥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闹到最后,连隔壁几个还没有走空的班都被惊动了,纷纷凑到近前探头探脑。
这什么情况?
我靠,那不是秦苏越和丁骁炜吗?
只见三班两位从来都受人敬畏的学霸正被一伙人追的狼狈不堪,不停地左闪右避,在教室里跑了好几圈,最终还是被逼到了角落里。
秦苏越连声道,记记记,我记着,记一辈子。
丁骁炜蹲在第三组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右手还拽着秦苏越挡在他面前,在陈宏远黄斌和刘宇亮的三重死亡瞪视下,总算松了金口,各位都是强者,行了吧?
哦豁,你这话我录音了,毕业以后就是我的手机铃声。
记住刚才的话啊骁哥,下次拉你组队不准拒绝。
秦苏越一手撑着桌沿,等人接二连三的走了,才回头看向身后,挺行啊,拿你对象来当挡箭牌?
丁骁炜还蹲在椅子上,见这张牙舞爪的一群终于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不是充分利用现有资源嘛。
教室的空间并不小,好几圈你追我赶下来不可避免的出了些汗,秦苏越敞开校服外套,休息了一会往座位走去,走了,待会教学楼要熄灯了。
等到走出校门有一段距离了,四面寂静无声,耳边却还恍惚残留着那群人吱吱哇哇的叫喊声。
大晚上精力还这么旺盛,打鸡血了吧
秦苏越听着丁骁炜的吐糟,下意识揉了揉耳朵。
春末的夜空星屑点点,从头顶这一片浓厚的夜色蔓延流淌向更深处的天空,深到眼里只能留下一道飘渺的光带,被街道两旁渐次远去的路灯一映,宛如一条延伸向远方的长河。
而他们置身波涛,随着水流,与成千上万的的星光一块,泊泊游向更璀璨的前方。
手机突然在兜里振动起来。
秦苏越拿出来一看,不知何时,班群再次滴滴答答的热闹起来。
黄斌:我们高考完是不是得去聚个餐?
杨启浩:不是是不是,而是必须是。
夏欣苑:这事我前几天和雷哥提过了,她说她到时候会准备的。
丁骁炜探头过来,看什么呢?
班群,在聊毕业聚餐的事。秦苏越把手机屏幕转过去。
丁骁炜一目十行的扫下来,嘴角抽了抽,还不等他吐槽一句怎么天天想着聚餐,屏幕上忽然又跳出一个提示框。
[公告:这次一个都不准落下!]
[每个人都必须来!]
丁骁炜随便瞟了一眼就扭过头,搞得好像高考已经结束了似的。
秦苏越倒是把公告点开完整的看了一遍,然后才点下确认,不过也没有多少天了。
路口的绿灯重新亮起,丁骁炜牵着他的手,慢慢走过车流稀疏的十字路口。
夜风稍微有些凉。
夏欣苑已经在征集全班意愿了,问咱俩情况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去不去。
这回丁骁炜倒是没有一丝犹豫的,张口就是,干嘛不去,去呗。
这会倒答应的飞快。
明明刚才还一脸嫌弃来着。
秦苏越下意识想笑,然而笑意浮上嘴角,又停顿了一下。
他蓦然想起刚开学那会,他和这人坐在学校附近某家已经记不清名字的甜品店里。
那时的丁骁炜还被迫坐在一张轮椅上,脸上的表情远没有现在那么丰富,在他对面慢悠悠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漫不经心的说,反正就这一年,没必要有太深的交情。
简直就像一座长脚的冰山。
到现在班里还有好几个女生不敢和他打招呼。
骁哥你觉得这话对得起我当初没日没夜提上去的段位吗?
别忘了,我们几个可都是知道你家地址的!
针锋相对的争执全都留在了去年夏末,燥热的蝉鸣声里都是陌生的提防,那时时间还过得很慢,每天都像一个新的开始,每天都是一次未知的相遇与重逢。
他们站在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附近车水马龙,人流摩肩接踵。
然后转瞬就是眼前。
路还是那条路,人还是那些人。
滚烫的真心却替代了曾经冰冷的疏离。
丁骁炜疑惑的回头看他,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秦苏越倏地迎上他的视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没什么。
丁骁炜不信,没什么还会被我吓一跳?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被吓到了?
两只都看见了。
两人一个没完没了的问,一个就语焉不详的躲,到最后直接在街上一追一退的闹了起来。
丁骁炜原本牵着他的手,最后干脆伸手来勾他的脖子,秦苏越矮身往旁边一躲,转身朝他做了个鬼脸。
丁骁炜,嘿,还给你来劲了?
高三学生晚自习要上到十一点,加上之前在教室那一通闹,等到走出校门了都已经快十一点半了。这个时候,从学校往小区的一路大都人影寥寥,过了那条大路之后更是四面无声,除了在风里飒飒招摇的树梢,就只有偶尔衔着吃食路过的野猫,在残缺不齐的马路牙子上坐了一会,又重新悄无声息的步入黑暗。
秦苏越被他闹得不行,追逐间两人的背包都从肩膀滑下手肘。
秦苏越赶紧一把架住丁骁炜的手,停停停,给我提一下包
丁骁炜把人堵在沿街的一截矮围墙下。
那位置正好在街边的两盏路灯中间,左右都是橘黄色的圆锥形光束,飞蛾扑扇着灰白的双翼在灯影下追逐碰撞,光晕如同一片剔透晶莹的海,漫过来,在两人脚下凝聚成小小的一泊,像水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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