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禾不置可否,转头问宴文傅:太傅,请你来说说,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宴文傅瞥了一眼赵政,这才起身道:七夕之夜,正是杨怡大军回朝的日子。走到朱雀街时边戍军哗变,从街边又冲出来几名刺客。虽然哗变很快被压下,但杨统领追着刺客便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至于龙骧卫他摸了摸胡子,龙骧卫一直在寻找杨怡,并没有回到陛下身边。谁料刺客趁虚而入,伺机刺杀陛下若不是谢大人及时赶到,恐怕龙朝国祚危矣!
那天晚上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一样一样讲。顾禾淡淡道,首先,边戍军为什么会哗变?边戍军是赵将军麾下吧?将军有什么解释吗?
赵政没料到皇帝对朝政态度大变,居然要追查到底,心里诧异。但迫于皇帝压力,他也只能站起身道:陛下此言差矣。边戍军由边防将领们指挥,如何是我的部下?
是吗?一边不吭声的谢逐流突然道,我倒是经常看到换防的将军们到赵将军府上喝酒呢,一喝就是通宵达旦感情真好啊。
他冲赵政笑了笑,而赵政抿着嘴角:我与将军们都是往日跟着先帝征战四方的,感情自然深厚。谢大人没上过战场,自然不能理解同袍之谊。
顾禾蹙眉,用指节敲了敲桌子:行了!
谢逐流眼含笑意望了顾禾一眼,乖乖闭上了嘴。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得顾禾又问道:太傅,刺客是何来历?
宴文傅张口结舌:臣臣不知道。那帮刺客都蒙着面。
蒙面?顾禾不可思议地挑眉,所以这帮蒙面人在玉京里横冲直撞,却没人知道他们是谁?那什么城管和门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宴文傅一愣:城管和门卫?
谢逐流心领神会,替他家陛下解释道:就是六门守正和玉京巡防司。
哦、哦!宴文傅回想片刻,巡防司和京兆尹倒是上过条陈,但是都没提到有蒙面的可疑人士。
顾禾黑着脸:所以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或者地上钻出来的,而不是从城门被放进来的?
宴文傅哑口无言。
一边的魏平安悄无声息走上来,把一盏热茶放到顾禾手边。
顾禾喝了一口,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赵政瞅了瞅皇帝:哗变的边戍军、失职的六门守正和巡防司,接下来该是龙骧卫了吧?敢问陛下,龙骧卫玩忽职守,致陛下于险境,该怎么罚?
顾禾慢慢喝一口茶:将军想要怎么罚?
赵政却不说话了,瞥一眼宴文傅:我的意见无关紧要,倒是朝臣们的意见还是让太傅大人禀报陛下吧。
宴文傅幽幽望了赵政一眼,叹了口气:陛下,朝臣们的意思是所有人逐出龙骧卫,贬为庶民,流放千里。至于秦少英,带头作乱,应当秋后处斩。
顾禾望着手中茶水,一时没说话。
虽说是他叫龙骧卫去放烟花的,但是秦少英这厮放完烟花也不赶紧回来,见到他师父就走不动路,屁颠屁颠凑上去了,差点酿成大错。
罚是肯定要罚的,他这个样子,活像是没长大的熊孩子,不修理修理以后要上天了!
但是
顾禾放下茶杯,摇了摇头:他罪不至死。
宴文傅看了看顾禾神色,小心翼翼道:陛下,按照律法,禁军护卫不力罪同弑君,可是一等一的死罪。
顾禾望着他:罪同弑君?可朕还活着。
宴文傅抽抽嘴角:陛下差一点就崩逝了。
顾禾执着地强调:可朕毕竟还没死!
宴文傅无奈望着他,陛下!您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
顾禾淡定道:朕就是小孩子。
宴文傅:
顾禾继续耍赖:朕不管,是朕让秦少英去放烟花的总之朕不要他死。
宴文傅:
谢逐流含笑看了会儿戏,看到宴文傅一脸头疼,这才心满意足道:太傅大人莫不是忘了,龙骧卫是直属于陛下的亲卫,连发俸禄都是从陛下内库里发的,朝廷管不着啊!
赵政神色不满:所以边戍军只是小小骚动一番就要被罚,而龙骧卫罪同弑君却安然无恙?他哼了一声,怪不得都说禁军是件肥差,哪怕什么本事都没有,只要在陛下面前混个眼熟,都比我们搏命杀敌要强!
顾禾一脸和蔼可亲地安抚道:朕只是说罪不至死,没说他们安然无恙。
他想了想,神色一动:既然将军觉得边戍军和龙骧卫待遇不同等,那么不如换防?让龙骧卫去边境历练历练,边戍军来玉京驻守,如何?
这种好差事,谁会拒绝?赵政正要答应,却听得宴文傅和谢逐流异口同声道:陛下不可!
顾禾看过去:哦?为何?
宴文傅头都大了:陛下,边戍军十数万人,龙骧卫只有两千人。这如何换防啊?难道让皇宫中挤满边戍军不成?
这好说,赵政笑道,我挑两千人就是了。
那也不行。谢逐流凉凉地看他一眼,恕我直言,赵将军。挑选禁军时都要求举止得体,五官周正。你们边戍军
谢逐流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摇了摇头:就你们这样的进了宫,也不怕把陛下吓着。
赵政怒道:军人只求武艺精湛,上阵杀敌,难道还要跟娘们似的涂胭脂戴香包吗?
因为气色太差被小宫女抹了一点点胭脂在脸上的顾禾:
而且瞥到自己桌下挂着七夕时候买的鸳鸯戏水香囊的顾禾:
还是宴文傅出来打圆场:赵将军消消火,消消火呀!这个禁军么,是龙朝的门面,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绣花枕头当然龙骧卫和以往的禁军不同,还是有真才实学的!总之,总之,这个不好比较,不好比较啊!
赵政沉默了会儿,望着顾禾:所以陛下说要换防,还换不换了!
顾禾一挑眉:换!
谢逐流把不换吞了回去,转而道,换也不能一口气全换了。我看要不这样,换一半,一千人,如何?也好让剩下的龙骧卫教教边戍军礼仪。
赵政冷冷道:陛下还是担心担心龙骧卫会不会被战场吓得尿裤子吧!
这怕是要让将军失望了,谢逐流笑眯眯道,将军莫不是忘了,上个月杨怡才带着五百龙骧卫上了战场?
赵政还要说什么,顾禾深深吸气:够了!
他望着眼前三位大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还有事没?没事就退下吧,你们吵得朕头疼。
三人都非常识时务地准备告退。顾禾却叫住了谢逐流:你留下。
恩?谢逐流转身,我?
顾禾望着他,露齿一笑:是啊,谢爱卿。
顾禾和谢逐流相对而坐,互相都在打量着。
谢逐流望着顾禾,见他苍白的脸上浮着些微红晕,大概是体虚的缘故,双眼也不像以往那么湿润清澈,而是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悠远而看不真切。
谢逐流回想着方才顾禾的一举一动,突然觉得或许并非是体虚的缘故,而是顾禾确实不一样了
他想起第一次朝会的时候,顾禾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听着朝臣们唇枪舌剑,一脸茫然无措;而现在呢,小皇帝终于明白了自己手中握着怎样的权柄,终于知道他不必满头雾水地费力理解朝臣们文绉绉的长篇大论
当他听不懂的时候,他大可转向一个他认为明事理的人:爱卿来为朕解释解释吧。
当他不满朝臣们争论不休的时候,他大可冷声训斥:都闭嘴!
当他的意见被朝臣们驳回的时候,他甚至学会了耍无赖:朕偏要这样,朕偏不讲理,朕就是小孩子!
谢逐流欣慰地想着:很好,不愧我女装这么久,还是值得的。
他正满心感慨时,听到顾禾叫了他一声:谢爱卿。
谢逐流笑着望去:恩?
顾禾也含着笑:朕还没问,七夕那夜,谢爱卿为什么一个人呆在竹林里?
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