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然明却仍靠在门上,垂着眼眸避开姜羽的视线,汗涔涔的左手蜷起来,内心暗松了一口气,轻轻喘着气。然后在姜羽的注视下,绕开他,走进了屋里,长袖下的左手依旧攥着,那被姜羽抚过的皮肤似乎都在发烫。
姜羽没再得寸进尺,拉了张椅子让戚然明坐下,自己则在他身旁坐下,道:现在来说正事,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中毒的,我就告诉你舅舅和我说了什么,公平交易。
戚然明低低嗯了一声。
姜羽看着他微红的耳尖,心想:这也太害羞了一点。
那我先说。姜羽说,他斟酌了一下,舅舅和我说了我父母的事。
戚然明抬起眼来:姜宣子大人?
姜宣子是姜羽父亲的谥号,美称。
姜羽点点头: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他们。
我父亲生前,原是燕国执政,比我现在更胜一筹。
听说过的,戚然明心道,又说:你还年轻。
嗯,姜羽笑了笑,回忆起姜宣子所经历的事情,却不太笑得出来,姜宣子是一个值得人尊敬的人,你想必知道,舅舅现在力主变革,想要改革燕国原有的世袭制、土地等制度,但这其实我父亲原本做过的事。
戚然明想起自己听说过的事情:此事我略有耳闻,知道姜大人参与过十余年前燕国的变革。但变革无疾而终,姜大人也暴毙家中。
暴毙自然是传闻中的说法。
父亲是在狱中自尽死的,并不是什么暴毙家中。姜羽苦笑着摇摇头,若是暴毙家中,我又怎么会连他们尸首都没见着?
在狱中自尽?戚然明诧异。
姜羽解释道:父亲想变革,自然有许多人想要他死。
姜羽把荀书和他所说的过程,大致和戚然明说了一下。
所以姜大人实际是因变革而死,为燕侯而自尽?
姜羽点点头。
戚然明沉默半晌,他一向不善与人交际,更不会安慰人。如此血淋淋的真相,他该说些什么才能宽慰到眼前的人呢?
姜大人是一个英雄。戚然明说完,抬头看姜羽,却突然怔住。
姜羽竟然哭了?
戚然明惊愕地愣在那里,一时有些无措。
被戚然明这样的眼神一看,姜羽才摸摸自己的脸,凉凉的,泪水。姜羽微微出神,心道:这或许是原主的身体残留下的反应吧?这具身体毕竟是那对夫妇所生所养,听闻他们的惨状,流泪也是应当的。
脸上突然传来微凉轻柔的触感,姜羽抬眸,看到是戚然明正在帮他擦泪。戚然明的手依旧是凉的,但动作很轻。
擦了眼泪后,戚然明握住姜羽的手,看着他认真道:倘若你想替父母报仇,亦或想要继承父亲遗志,我可以帮你。
阴差阳错,拨动了这害羞傲娇得要死的男人的心?姜羽内心有点唏嘘,戚然明这是看不得他哭?
不过,既然误会了,那就继续误会吧,反正结果没错。
姜羽摇摇头:报仇?当年逼死我父之人,并非单独某个人,而是满朝文武,我难道还能斩尽满朝文武,或者以下犯上,让国君偿命?
戚然明抿唇:未尝不可。
姜羽反笑了:燕侯一人身系整个燕国的安宁,就算他做了天大的错事,他也不能出问题。否则整个燕国都乱了,燕国的百姓又该如何?
至于继承父亲遗志姜羽回想着荀书的话,舅舅说,让我现在不要插手,保持中立,等到需要的时候再出面。
戚然明道:看来执政大人很疼你,我从前以为他其实并不喜欢你的。毕竟那么多年,他都没怎么管过你。
是,我从前也是这么以为的。姜羽说,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以前的事的?执政大人有没有管过我,这应该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事。
戚然明顿了顿道:是以前在姬重那儿时听说的。
说到姬重,姜羽突然好奇起来:你和姬重到底什么关系?他是不是喜欢你?
戚然明瞥他一眼。
姜羽:我随口问问瞎说的。
自然是主人和下属的关系。戚然明说,你想问的不是我中毒的事吗,怎么扯到姬重了?
姜羽笑问:那你中毒又是怎么一回事?
谈及往事,戚然明倒没有荀书那么义愤填膺,淡淡地说:你应该查过,我和公子喜有关系,对吧?
这话怎么答都不是,姜羽干脆不答。
戚然明道:但你一定查不出,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羽还真没查出来。
戚然明说:简单说来,我就是公子喜的一个影子,或者说我就是公子喜,在绝大多数时候,人们看到的公子喜就是我。
姜羽惊讶道:你是秦侯用来保护公子喜的替身?
可以这么说,不过不是秦侯,是王后。戚然明说道,公子喜出生时天有异像,天官卿说他是个灾星,会给秦国带来祸患。公子先天不足,很小的时候就被宫人下过毒,所以自小体弱多病,身体一直不好,常年靠各种药来吊命,几乎不能出门,更不能见人。
除了王后,没人爱他。就连秦侯都不太喜欢这个小儿子,秦太子广陵君嬴弱也不喜这个弟弟。
王后对我娘亲有恩,娘亲为了报恩,十分效忠王后,一切都听王后的吩咐,就把我送到公子喜身边贴身侍奉。后来为了应付一些公子不得不出面的场合,王后开始想让我代替他儿子去参加。
姜羽道:比如去晋国做人质?
想到在晋国的日子,戚然明看着姜羽,莫名弯了弯唇,点了一下头:对。
但是公子喜的身体比常人弱,为了能够装得更像,王后就给我喝了一些药。戚然明慢慢地说,什么药都有,我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反正都挺苦的,很难喝。喝着喝着,我身体就变差了,开始像公子喜一样,一副病入膏肓,没几天好活的样子。
说到这里,戚然明笑了笑。
第80章
听到这里,姜羽揽住戚然明的肩膀,安抚性地揉了揉。
戚然明却笑道:都已经过去了,我没什么事。
姜羽问:那你娘知道吗?
知道,但王后说日后是可以调理,恢复到原样的。况且,在她心里我恐怕比不上她的小主子重要,所以吃点苦头便吃点苦头了。戚然明说。
这往事之残酷,比起姜羽父母的事,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尊贵的小公子,生生把一个健康的孩子用药灌得病怏怏的,为的不过就是掩人耳目,去代替小公子受苦。
其实嬴喜对我挺好的,见姜羽沉默,戚然明反倒过来安慰他,从不曾对我疾言厉色,更不曾随意打骂,我们同吃同住,他从没把我当做下人。
姜羽抚着戚然明披在肩头的发,笑了笑说:那我还要感谢他了?
戚然明笑着低下头,从腰间抽出那支白色的骨笛,低声道:为了更好地隐藏起来,避免被发现,所以在秦国王宫里,你是找不到我这号人的,我年纪小小就夭折了。这也是你查不到我和嬴喜的关系的原因。
姜羽:那你是怎么从秦国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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