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攸入殿后就屏退伺候的宫人,抬脚走向温沭。灯火下的人总是很美,不带任何杂质的美,娇美柔情,她走了过去,从身后拦住温沭。
温沭一惊,回身看着她,唇畔笑了一下,努力掩饰心中的不安,赵攸神色动人,顾盼生辉。温沭心中波澜顿生,抬手轻抚赵攸鬓间乌黑的碎发。
陛下今日未曾饮酒,很乖。温沭轻笑,带着几分揶揄,乖这个字不适合用在帝王身上。然她年长于皇帝不知多少岁,她总觉得赵攸还小,小到需要她时时照顾着。
其实,相反,赵攸虽小,心计颇深,只不过在她面前像是一孩子罢了,离开她的视线就是宋国最尊贵的皇帝。
她手下的发丝柔软,就像赵攸平日里软糯的性子,抬眸就看到赵攸带笑的脸颊,细腻的肌肤泛着浅浅的桃色,很可爱。
赵攸蹭着她手心,乖巧道:你今日怎地不去宴会?
不想去罢了。温沭的回答漫不经心,目光却是如此柔和,满是爱意,与从前无异。
赵攸知晓她的性子,不想的事情旁人也是逼迫不得,她抿唇笑了,很浅,此时眸子与白日阴狠之色不同,如秋水般澄澈。
温沭看着她轻松的神色,心中苦涩散去大半,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不得不问道:你将灵祎送走了?
让陈柏派人送回楚国,阿沭舍不得吗?赵攸唇角淡淡的笑意忽而敛去,正色地望着温沭,等着她的下言。
第111章一百一十一
赵攸的话,温沭从未起疑过,她想着近日朝局方稳,或有武将可脱身将人送回楚。
楚国近日里也不知如何,灵祎若回去也可,免得两国因她而惹出不满。担心受怕半日后总算安定下来,她面上的神色温柔和缓下来,敛起担忧,与赵攸笑道: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今日一整日都不得歇息,温沭去给赵攸宽衣时发觉她身上还是白日里单薄的衣衫,夜里风凉也不晓得添一件衣裳。
她解开衣袍时,无奈道:陛下这般大的人都不晓得好好照顾自己,病才好就这么不爱惜身子的身体,且看看晚间的凉风,陛下没有感觉到凉意?
赵攸笑了笑,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道:桐花台内闷得慌,到出殿时也是觉得凉爽,哪里就冷了,你近日都在做些什么?
福宁殿内都是赵攸的人,她做什么,赵攸自己很清楚,就是想听听她口中的话。
温沭脱下她的外袍就置于一旁,让人去打些热水来,眸中笑意柔和不减半分,道:我在殿内罢了,逗弄孩子,再过两月孩子就可以坐了,陛下可曾想好名字,礼部那里可曾拟名?
赵攸对孩子的事不甚上心,也无心思去多想,她的时间都在处理朝政上,今时今日的权势来之不易。且她并非真正的男子,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她哪里敢放松。
上榻时,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灵祎。
赵攸累了,躺下就合起双眸,不想与旁人说话。温沭凝视她平静的容颜后也未曾再说话,只揽着她一同入睡。
清晨时,赵攸去上朝,柳钦隔了半个时辰才来的。
他近日里将温沭外祖的老宅都去过一遍,外祖家姓云,是一般商户,起初在江南一带经商,后来赚了不少的银子就来临安城里经商。
临安城内不是一般地方,是天子脚下,寸金寸土,云家手里有钱买了一座三进的院子。丈夫在外经商买绸缎买成衣,开始受到同行排挤,云父险些将所有的银子都赔了进去,时间一久就稳定下来。
不知怎地,温轶就看中了温沭的母亲云灼,那时温轶只是寻常官员,没有显赫的权势,但温家在临安城内是大家,云父为攀高枝就将云灼送到温府做妾。若是妾室做的好,到时还可以拉一把云家两个儿子。
云家是经商起来的,进入临安城后眼界就看开了,还是得做官,这样才有前途。
谁知温轶不过是一时兴起,将云灼迎进府后就丢在一旁。温家后院里多的是云灼这样的妾室,久而久之就无人会在意,加之云灼心高气傲,也不会去低头求人,就这样在后院待了四五年。
那时云家的生意在临安城内扎根了,云父知道白搭了一个女儿,平日里也会托人塞些银子进府。
后来云灼被沉塘后,云家连夜搬走了,在外的店面都不要了,听说在半路上遭了毒手,全家死得干干净净。
那时温沭还小,柳钦身上又无银子,只是道听途说,听后就以为是温轶下的毒手。
现在循着旧时的地址,什么都找不到了,过去近二十年,房屋早已换主,往日的痕迹被岁月磨灭得干干净净。
如今再找比登天都难,柳钦找寻过几次都无用。
他感觉这件事很奇怪,主动道:既然是温轶主动来找你,如今这般形势不如你被动换主动,改日去问问他想要什么。
温沭眸色复杂,时隔多年再回头去找,当年的人找寻不见,蛛丝马迹都不曾有,让温轶搅得错综复杂。她脑海里念头飞速转动,唯有认可柳钦的提议了。
若是她出现退缩的样子,温轶必然转头去找苏文孝,到时苏文孝做出妥协,最终影响的还是只有赵攸。
温轶想的只有朝堂权势,以此为要挟的目的只有这个。
深深去想,温瑾已成废人,哪怕皇帝开恩大赦也是无用,观温轶近日在朝堂上屡屡失败,现在想的就是扭转败局。
加之赵闽在封地蠢蠢欲动,她大胆猜测温轶与赵闽多半又联盟了。至于赵闽这个浪荡子为何改变主意了,缘由还是在温轶这里。
时至今日,赵攸为稳固朝堂而立太子,一旦册立之后,赵闽就毫无机会,除非他公然谋反。而他要兴兵谋反,会惊动任宁军队,得不偿失。
或许他现在就是在封地内小打小闹,借此吸引朝廷的注意力,真正谋划的还是温轶的兵。
温沭猛地醒过神来,朝堂上看似的是片平静,隐藏于水下的是暗流凶险。
这只是她的猜测,毕竟前世里她并不知晓温轶与赵闽是否联手,皇帝与穆见所有的推动都是顺理成章的,毫无缝隙。
她不喜行冒险之事,这次不得已而为之,总先知晓温轶想要什么,想法目的何在,她才能想到破敌之策。
柳钦退下后,她立即着人去约温轶,明日见面。
宫人是她心腹,听闻她要见温轶,担忧道:可要与陛下说一声?
温沭笑道:无法,陛下日理万机,总不好事事打扰她,我先去见见温轶,待明日再议。这些都不过是她的猜测,具体如何还是要看温轶明日里的态度。
宫人应声,退出殿去做安排。
温轶想必也是等着温沭的反应,宫人传信后就应下了。
次日早朝后,温轶便悄然入宫,由宫人引路去园囿之中。
春意盎然,园囿中的紫藤萝长得很好看,顺着假山向上爬去,天然的屏障让人多看一眼,此处比起宽阔辉煌的福宁殿,多了些许自在。
温轶入亭后恭谨地行了一礼,淡然落座后,温沭让人奉茶。
春日早茶最为新鲜,温轶如同闲话家常般端起茶盏,热气氤氲,他吹了吹盏中漂浮的落叶,浅浅地品尝一口,夸道:贵妃的茶总是最好的,茶香沁人,茶味甘醇,香气如兰,臣很喜欢。
温沭静静地待他讲话说完,而后才道:温大人不妨直说,如何让我见到母亲?
近日里陛下给陈柏之女与任宁定亲,加厚了君臣关系,它日里陈柏封侯爷不是惊奇之事,陛下这般爱重也是让人羡慕。温轶放下茶盏后,幽深的目光危险起来。
温沭眉心微凝,已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试探道:陈柏统领禁军近十载,曾受先帝宠爱,陛下继承先帝仁爱宽厚之风,如今让陛下远离他貌似不妥。
其实禁军副统领王蔚忠君也受臣僚喜爱,我倒觉得可胜任禁军统领之职。温轶夸赞王蔚好似是随意之说。
温沭安抚下自己焦躁的心思,面上仍不动声色,王蔚此人并无能力取代陈柏,且他不过是一老实憨厚之人,并非温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