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意立刻跪坐起来,扶起微生时的胳膊,怎么样,磕到了吗?
微生时皱着眉,没有回话。
很严重吗?乘意也意识不到自己跪着的膝盖,隐隐作痛,看着微生皱眉的样子,心拧得七拐八绕。
还好。微生抬头看着比他高一个头的乘意,不再拧着眉头。
我看看。乘意上手欲解开微生的衣袍。
回去再处理吧。微生手搭在乘意的手背上制止了他,此时乘意才从微生仰着的眸子里看到了漫天星河,比起白天的晴日,不输璀璨,美得毫无攻击性,供人直视,让人沉沦。
这一刻,星河走了八百里,河水流了一丈,轻舟行了一尺,心脏跳动了一下,眼皮重合一次,发丝动了一厘。这样的一刻,如若还不能一眼万年,那往后也不会了。
乘意眼睛一睁一闭,压下所有的一眼万万年,眼眸里再也不出现那片被他压着的星河,找到了撑杆,麻利地起了身,我们快些回去,给你处理一下。
乘意特地背对着微生,微生从那一眼中,觉得有什么改变了,这不同应该是他想要的改变吧,他望着乘意的背影,轻轻祈祷。
乘意和微生时二人都轻松如常的走进了明府,立刻有人去报给这府中悄悄等着消息还未入睡的人们:两位大人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一切正常。
野望伸着头坐在门栏上,望着苑门,一刻也不松懈,在衣袍一角飘进门框里时,野望就起身迎了上去,还没来得及抱怨把他一人留在苑里,还有明璍小姐等了很久的事情。乘意上一刻还如青松挺拔的身躯,立刻佝偻起来,哎哟,野望,我受伤了,快去拿药,别让其他人发现了。
没有那么夸张,只是想堵住野望怎么也关不住的嘴,乘意又挺起背,拉着微生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等野望送了药之后再脱。乘意把微生安置在床边,自己缩在木椅子上,撩起裤脚,看了看自己的膝盖,还好,只是紫了一块,无碍,而那拳头大小的一块乌紫落在微生眼里,分外刺眼。
野望很快小跑着进来,挎了最大号的药箱,公子怎么会受伤,是南疆那边的人吗,要不要通知三舅舅,还是叫曾老派些人过来......
再不上药我就要死了,等下再说行吗?乘意面色痛苦的蜷缩着。
那小的退到门外,您有什么需要喊我。临走前,不放心的向微生使了个眼色,微生也慎重的点了头。
这一天天的,咋咋呼呼。乘意在床头的柜子上打开了药箱,挑挑拣拣,发现大半都是内伤或是止血药,跌打损伤的药就那么几瓶,不过药效好的都在了,乘意点了点头,嗯,还是用了功的。
你自己来还是我来。乘意拿着药瓶,一脸挑衅的看着微生时,像恶魔拿着绿色的毒药,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自己来。微生轻松的解开了不多的几根绑带,不用动作,光滑的布料顺着光滑的肩膀滑落下来,在床单上圈着微生散落开来,乘意脱了鞋子,上了床,盘腿坐在微生时身后,一道长长的伤痕触目惊心的出现在乘意的视线里,其实也没有那么面目狰狞,不过是一般的皮外伤,渗着点点血珠,他忘了,在他的标准里,这种连伤筋动骨都不算的跌打损伤,他从前都不去在意的。
乘意还是煞有其事的撒上药粉,用白纱布绕过微生的胸膛,缠绕了几圈,像是故意揩油。
不行啊,有点严重,今晚还是和我一起睡吧,防止你再磕到伤口,恶化就不好了。乘意说得一本正经,微生时是半个字都不信,却还是忍住笑意,无辜的问这么严重吗?我没什么感觉啊。
那是因为我给你用了止痛的药,背部的伤口最难愈合了,动不动就会牵扯到。乘意作为医者,说得每一句胡话都无比的理直气壮,微生想想自己也曾用装病的方法,却完全无法蒙混过关。
野望,进来收拾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顺便打水过来。乘意只是想把微生困在这个屋子,可不能因为洗漱的事逃走了,却不知,微生完全没有逃跑的想法,他等着看乘意还能用什么拙劣的把戏。野望进来,也确实没看见什么要收拾的,只背了药箱往外走,心下越来越沉了,不是外伤,那就是内伤了,这下可难办了。
野望很快打了水来,放在椅子前,等他离开,乘意才端着水放在床下,洗脚吧。乘意也没有殷勤过头,要上手帮微生洗脚,夏季本就无泡脚的必要,微生随意摆了两下,就提了脚,乘意还是殷勤过头的帮微生擦了脚,一双窄窄长长的玉足,比起手来,还要白上不少,脚面的青筋血管清晰可见,似乎一戳就破了,乘意来来回回擦了两遍,微生觉得有点痒,忍得辛苦,现在的气氛很好,他也不想破坏。
等微生洗漱完毕,乘意才溜出去,草草了事,在门口转了两圈,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微生还是保持刚刚他离开时的睡姿,一动不动地缩在床的里侧,面朝墙壁,不知是什么表情,薄薄的被子卡在咯吱窝下,白色的睡衣袖子松松垮垮地压在湖蓝的凉被上,很是安宁。
☆、产生小归属
乘意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即使如此,松软的床榻还是向乘意身下陷过去,微生也不受控制往乘意身边倾了些,不过床是真的大,再睡一个人,也完全没问题。
不过,你的膝盖上不用涂点药吗?微生时背对着乘意,闭着眼睛,仿佛随时都会睡去。
那个过两日肯定就散了,睡吧。乘意的精神头还很足,但是语言系统他有自知一定是崩坏了,不知道能说出什么胡话,而且微生应该也累了吧。
嗯,晚安。话说完不久,微生难得的一秒入睡。
屋外野望看着乘意的屋子灭了灯,才走回自己的房间,黑夜之下,世界安宁就是这么容易,人们自然而然的停止劳作,停止思想,自然而然的陷入沉睡,万分配合的不发出一点声音。这一点和西窗下的蟋蟀不同,和灯下的蚊虫壁虎不同,和墙头瓦片上的竖着尾巴的猫不同,和墙角花间的蚁兽虫蛇不同,吵吵嚷嚷做了人间配角。
深夜乘意带着八分本能,一分清醒,一分梦境,从背后轻轻揽住微生,一夜好眠。
像是睡足了一个春季的气息,微生时在日上三竿之前睁了眼睛。
醒了?乘意贪恋地埋在微生的颈间发丝之间,微生也十分贪恋身后保持着安全距离的怀抱。
可是时辰容不得任何的贪恋,微生欲起身,头发!头发!乘意立刻踉跄着起了身。
微生把头发捋了一遍,扔到身后,瞪了乘意一点,还不快点下床,真是碍事。
乘意一脸懵逼的抱着薄被站在床边,看着微生时旁若无人的穿好衣服,转头往门外走,头也不回,快点弄好,出来吃早饭。风中还留下一句,一天到晚,没睡醒似的,磨磨唧唧。
留下乘意拖着被子,独自凌乱,怎么一大清早,又被怼了?不过,好像心情还不错。偌大的屋子,乘意抱着被子的一角,傻呵呵的笑着。
快到吃午饭的时辰了,窗下零星的放了几样点心,乘意晃晃悠悠坐在微生面前,野望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唉~
周隐在厨房里张罗着午饭,虽然乘意随口说过不要让人知道他受伤的事,但野望还是选择性的告诉了几个人,受伤时饮食也尤其重要,所以肯定是通知了周隐。
比如说,这个时辰野望就在明璍小姐处,也禀告了此事,野望原也以为微先生无碍,不过看微先生昨晚一直待在公子房间里,应该也受到波及。
而后,明璍找到明琓,训诫了一番,明琓也深感失责,又找到父亲,说起这件事,并提议在晴苑收拾出一间药房了。
很快,几乎人尽皆知了,并且都以为二人伤势极重,明府的以讹传讹再一次上演。
午睡后,周隐在院落的檐下搬了一张桌子,微生坐下,觉得光线正好,恰恰照到脚尖,而绝不会跃至纸上;高度正好,一回首就能看到窗台上一排从大到小的绿植,头顶的玉铃也是正正好,相击之声时远时近的飘散在风中;温度正好,即使日光偏移,暑热也随时做好入场的准备,而微生体质畏寒,中和之下便很完满;位置也正好,西边有一棵老枇杷,东边的回廊掩盖在一片藤蔓之下,绿意盎然。
而乘意就坐在缠缠绵绵的紫藤下,抡着扇子,野望默不作声的剥着水果,野望,你是不是又跑出去说什么了,这怎么突然送了这么些水果,水果就算了,补药也大把大把的送,还突然要搞个药房。
我只是和明璍小姐说了,谁知道会这样,再说了我说得都是实话。
是是是,你说的都是实话,可我说的不是实话啊。乘意拿起剥了一半的荔枝,一咕噜挤进嘴里,又准确地把核儿吐到果皮堆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