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两手抓着包裹的带子,张口了两次,方才微声道:我可不可以让我跟着你们。
跟着我们?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清酒失笑。
清酒救鱼儿,不过顺手,也有询问鱼儿十三寨消息的打算,可不曾有过一点要将她带在身边的念头。她们一群江湖游客带着个小丫头做什么。上次厌离问她,她便思量好了,也算是好人做到底,把她给城里一户好人家养着就是了。
寻了个老实人家,怎的他们才离开一天,这小丫头就跑了出来。
马儿不安分,往前走动,越过了鱼儿。鱼儿小跑着才能跟着:我,我可以给你们做饭。
清酒笑道:我一向爱自己做。
鱼儿咬了咬唇:我可以浣衣。
客栈里大都有专人浣衣。
我鱼儿拉住缰绳,眸子里是害怕被拒绝而积蓄的恐慌:我可以给你牵马。
清酒垂眸看她,她的眼眸深沉又冷冽,仿佛有窥破人心的魔力:小丫头,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一家子是个清白厚道人家,会好好照顾你,日后吃穿不愁。我们是江湖游士,四处漂泊,身边危险重重,说不准哪天便身首异处。你不在那安逸地方待着,偏生要跟着我们过这样餐风饮露,时时担惊受怕的日子?
我想要鱼儿收住了要出口的话。鱼儿生性聪颖,知道自己所言太过苍白,就一个生人来说,叫别人如何不起疑。可怎样才能让清酒答应呢?鱼儿心思急转,忽而断续说道:今天那里是安全的地方,有照顾我的人,有遮风避雨的房屋,然而谁又知道会不会出来另一个翻云覆雨十三寨,另一伙山贼,抢了我的房屋,杀了我的家人,枷锁困着我,鞭子抽打我,干了活要打,不干活要打,他高兴要打,不高兴也要打,我今天是个人,或许明天就只是只畜牲,我我不想再被人欺负,我何时睡,何时起,去哪里,做什么,我想要自己决定。
哦?清酒拉长了语调,饶有兴味。
鱼儿深吸了一口气,以往一直不敢直视清酒,只这一刻,她知道不能太畏畏缩缩,便仰头强迫自己直视着她的双眸:你,你说过我根骨奇佳,我想跟着你学武。
清酒微一扬眉,笑道:要拜师,五湖四海那么多名门正派,这些身手高强之人你不去寻,反倒来找我这无名小辈?
鱼儿说道:我不认识他们。
清酒笑道:说的也是。
而且,你们轻而易举就制服了那个人,你们功夫一定也很好的。还有鱼儿道:我还没有报你的恩,所以,可不可以让我跟着你们。
清酒久不言语,似在思索,她座下的骏马绕着鱼儿缓缓踱步。烟雨微风,衣袂飘动,如墨缎的发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雪白的流苏轻晃,她是个清秀出尘的人,此刻在濛濛雾雨中,又生出那天月夜之中的飘缈似仙,如梦如幻般的不真实感来。鱼儿蓦然紧张起来,心被无形的大手攥紧,一下一下急急的跳。
良久,清酒道:答应你不是不可以,但是
清酒眼眸一压,眉眼便如出鞘三尺的利剑,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凌厉气势来:我们收人,一讲机缘,二讲诚意。如此,天黑之前,你若能回宁城,找到来悦客栈,我便允你。
鱼儿大喜过望:真的?!
若是赶不回来,便乖乖的回那主人家里去。话语一了,清酒调转马头,一夹马肚,朝宁城而去了,竟真留了鱼儿一人在这,让她自己回城。
鱼儿立在烟雨中,瞧着远去的身影,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在薄雾中。
宁城离此地十多里的路,离关城门也只剩一个多时辰了,若是个成年人跑两步,要赶到也得吃些力,更何况是腿脚不便的鱼儿,她追过来时已费了许多气力,如今力竭之身,这十几里路要赶回去,十分艰难。
凉凉的雨丝落在鱼儿面颊上,伴着汗水一起滑落,鱼儿垂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抿了抿嘴,弯下腰捏了捏小腿,再起身时便跑了起来,身影在雾幕之中趔趄着远去。
日暮时分,雨消雾散,天幕依旧暗沉,只有西边与地交汇之处方显出一团淡红的光芒来。
鱼儿额上冷汗如豆,喉咙里一呼吸就刀割一般的疼,铁锈之味盈满口腔,两腿已经发软,如踩在云上,往前走两步着实煎熬,随时都能虚脱昏过去,便是如此的走进了来悦客栈。
那座上的人站起朝她走来,眸子里讶异,而后摇着头转为笑意。
鱼儿喉咙里火烧一样,只能断断续续的说:我,我找到你了你答应我的
见到了人,鱼儿身心一松,眼前发黑,直挺挺的往前扑倒下去,不省人事了。
再次醒来时,听得有人模模糊糊的说:小丫头性子硬的很呐!
鱼儿睁开眼眨了眨,模糊的视线清晰了些,听到头上一道清朗的声音:哦?小鱼儿醒了。
鱼儿立刻起了身来,只见花莲抱臂靠在床边。莫问坐在床畔,一手握着她的脚踝。自己伤了的那条腿裤子被撸到膝弯处,膝盖和脚踝处扎了不少银针,鱼儿陡一见吓了一跳。
鱼儿四处寻觅清酒的身影,见清酒三人从外间进来。一见到清酒,鱼儿方才安下心来,相信城外相遇与许诺不是一场虚幻的梦。
清酒似笑非笑:这十多里路还真给你跑了回来。
清酒本是算定鱼儿回不来,想让她知难而退,回去那户人家过安生日子,回了城便让花莲去鱼儿身后悄悄跟着。鱼儿找到客栈,花莲也一路跟着回来。鱼儿晕倒后,花莲告知众人:小鱼儿可真是一里一里跑回来的。
众人方知其韧性卓绝。
鱼儿抓紧了被褥:那我可以跟着你们了吗
清酒叹了一口气:没见过你这样的丫头,你若想跟着,便跟着罢。
靠在床边的花莲忽然俯首朝鱼儿而来,一双俊美的笑眼好奇的打量她:缘由我都听清酒说了,小鱼儿为什么想要跟着我们?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投靠我们,万一被我们卖给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岂不是很糟?
屋内五人都在,五双眼睛或随意或探究的注视着她,只见鱼儿看着清酒说:我觉得她是好人。
好人?花莲双眸睁大,竟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鱼儿说的有多认真,他笑的便有多欢,其余几人到是都面色正常。花莲几步转到清酒身旁,脚步又轻又快,像没点地一般:小鱼儿,你是因为她这张脸还是因为她做的几顿饭,就如此夸她!
末了,花莲又打趣清酒:清酒,你这张面皮可真是占尽了便宜。
花莲手中的折扇点着屋内几人:我们这群人中论坏,她可是头号,她啊,心肝肠子都是乌黑的。小鱼儿,可不能给点饵就咬了勾。你想想,她若是好人,为何不直接把你接回来,而是将你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让你跑这十多里急急慌慌赶回来,差点伤着,你看,她是不是坏透了。
清酒笑着,并不反驳,一身素衣,格外雅淡。
鱼儿垂首,有些怕看到她这样的笑,让自己心慌的紧。
她救了我。
她一时兴起救的人可多了。花莲又压低了声,状似恐吓:自然,她一时兴起杀的人也多的很。
鱼儿对这群人并不是知根知底,只是因为那天晚上她朝她走来,她犹如神明,温柔的让她同桌而食,她便会永远记住她的恩情,她知道这世上很难用好人两字来概括一个人,她只是言语贫乏,便只会说:她是好人。
花莲笑意不止,十分开怀:不知该说你天真还是该说你太倔。
厌离摆了一下拂尘: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