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心中一动,目光看向那被围在中央的人。
那人一身玄黑着装,与唐麟趾服侍有几分相似之处,束起的头发间有一指明显的白发,下巴上的胡渣也多见雪白。这个人姿容英朗,凌厉干练,只不过此刻却抱着臂,眸色懒懒的。
这人就是唐彪轻斥侯,唐麟趾的师父?
鱼儿意念方既转到,唐彪已发现这边的人了。他目光瞥到唐麟趾,喝道:小兔崽子,果然躲在这里,让老子好找!
话出如雷鸣,直震得众人耳痛。
唐麟趾诧异道:师父?!
第99章动如参商(十)
唐彪一指唐麟趾,向那受伤的七弦宫弟子道:你看,我就说我这憨徒儿在宫里头嘛,你偏不信,要自己讨苦头吃。那弟子面上薄怒,正要出言驳斥。
宫商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向唐彪道:来者是客,倘若轻斥侯从大门堂堂正正进入,七弦宫必然洒少迎接,以礼相待!可你偏要做这梁上君子,叫人如何不生疑。
唐彪嘿嘿一笑,不以为意:我唐门从来不走正门。
唐彪说的一派理所当然。唐麟趾知道她这师父无赖性子,让他再与宫商胡搅下去,怕惹怒了宫商。他们还住在这里,鱼儿又仰仗宫商抚琴疗伤,到时闹僵了,真不好收场。
唐麟趾上前向宫商行了一礼,歉然道:宫商宫主,家师礼数不周,我在此代他向宫主赔罪,宫主宽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唐彪像见了什么稀奇事,走到唐麟趾身边,一巴掌拍在她肩上,那啪的一声响亮,众人听在耳中都觉得肩骨一痛。
唐彪嗓门依然洪亮震耳:你这憨娃儿现在说话为啥子文绉绉的。
宫商先前听说过清酒一行人在江湖上的名号,对唐麟趾这血不沾衣轻斥侯不以为然,因为他见过唐彪,知道唐麟趾并不是轻斥侯,但也猜到这两人关系匪浅,如今见了,方知晓两人是师徒。
宫商说道:既然误会一场,七弦宫便不做追究了,来者是客,轻斥侯请进厅内用茶罢。
宫商是个温雅闲逸之人,唐彪最烦跟这种人打交道,臂弯将唐麟趾一箍,拖到身边,说道:茶你留着自己喝罢,我要跟我这徒儿喝酒去。
说着,也不等唐麟趾回答,臂弯夹着唐麟趾脑袋,拖着就走。当真是来也如风,去也如风。
厌离皱眉唤道:麟趾。
唐麟趾踹了唐彪一脚。唐彪向旁边一跳,摆着架势:哟呵,兔崽子功力见长啊。
唐麟趾向厌离几人道:厌离,我和师父去城南的天地酒楼坐坐。
唐彪到底是唐麟趾师父,唐麟趾也还是唐门的人。
厌离思忖两人谈些门中秘事的话,他们倒不好太过介入,但因唐彪来的突然,心生诧异,因而还是问道:等会儿要不要人去接你?
唐麟趾想了一想,她这师父来去无影,正说话,可能一回头就见不着人了,到时候这人不见得能送她回来,自己摸回来也不知要费多大功夫,因此点了头。
厌离道:好。
唐麟趾跟着唐彪离去,唐彪回头打量了一眼鱼儿几人。
唐彪手按在唐麟趾脑袋上,笑道:这才几年不见,你这兔崽子长了一身膘。
唐麟趾才将他手挥了下来。唐彪手一绕,又放了上去,笑道:兔崽子还长高了。
众人看着他们,仿若见到一对父子。这唐彪待徒弟,像个憨顽的父亲养儿子一般,逗弄嬉笑。
倒很难想像这人是十步杀一人,滴血不沾身冷酷无情的刺客轻斥侯。
还是正月,街上有些冷清,但这扬州城里天地酒楼很有些名头,一年到头,客源不断,所以即便是大年三十,这酒楼也开张。
两人上了二楼,选了露台上的位置,此刻风雪虽停,空气依旧凌冽非常。两人常年居住在川蜀之地,身上火气重,也不惧寒冷。
喝了一杯热酒,唐麟趾问道:师父,没事不现身,找我有啥子事?
唐彪拿着酒杯,冷笑一声道:兔崽子用老子的名头在江湖上混闹,你说老子找你做啥子。
唐麟趾不以为意:那是别个起的,关我啥
子事嘛,你说正经地。
唐彪倒也不跟她绕弯子,说道:门中有事,我来带你回去。
唐麟趾皱了皱眉,问道:我大年三十在城内站点取任务,也没听门中有人说起,怎么就有大事了,还劳动你现身来带我回去?
唐彪不耐道:叫你回去,你就回去,话这多,不信老子?
唐麟趾更加起疑,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手里还有任务。
唐彪道:屁个任务,袁问柳和美人骨都死了,你又接的个啥子任务嘛。说起来你在外边浪几年,回门里打个招呼也是应该嘛。
唐麟趾虎着脸,沉声道:师父,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唐彪喝了一杯酒,啧了一声,骂道:瓜娃子,强的很!
唐彪站起了身,俯视着唐麟趾,神色一瞬变换,泼皮无赖之气尽敛,如一柄出鞘的锋利刀刃:有人要你跟着的那伙人中一人的命,门主与雇主有些交情,那个人牵扯的事又大,门里虽然没有接,但还是让门人提供消息。你的身份最是不能掺和在这里头,你这脾气,也不指望你提供啥子有用的消息,你只安安分分的给我在门中待到风头过了,就是省心了!
唐麟趾霍然起身,脑筋转得飞快,她问道:你说的鱼儿?唐彪没说话。
唐麟趾又问:你说的是清酒?
几人身世之中,最招人觊觎的便是鱼儿和清酒。鱼儿刚经过无月教这么一遭,名剑山庄和九霄山庄的行动能震慑江湖之中的宵小一阵子,应当不会有人再打她的主意。
而清酒,唐麟趾虽不聪明,但相处这么久,她也能从清酒的一些言行之中瞧出端倪。她的身份只比鱼儿更麻烦,若是被人盯上,幕后的定不是一般人,不是寻常能应付的。
她见师父神色一动,料得自己说中了,脸色一白,万没想到竟是如此,当即转身要回去。现在和厌离他们一起赶到杭州,或许还来得及。
唐彪沉声道:你要去哪?
唐麟趾毅然道:我要去通知清酒,让她早作防范。
唐彪冷着一张脸:兔崽子,师父怎么教你的。
唐麟趾见他自称起师父,知他已冷了下来,此刻所言,没得半分玩笑。
唐彪道:早就告诫过你,身为刺客,第一条就是绝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倒好,沉溺其中,是不是早就忘了怎么杀人了?
唐麟趾道:我没有。
唐彪道:一个刺客和别人成天浑在一起,玩玩,换换胃口倒好,动了真情,给自己找这么多软肋,是不是作死。唐麟趾闭口不言。
这件事你没得资格插手,就你这两下功夫,掺和这事,死哪都不晓得!老子费尽心力把你拉扯大,是叫你给别人送死的?等你给老子赚够养老钱,随你死哪去!唐彪的声音一转,又不似先前那般冷硬了。
唐麟趾盯着唐彪,毅然决然:我不回去。
她知道自己师父性子,此刻要走,是不能和和气气的了。
唐麟趾右手暗中伸向背后的赤霓。
唐彪冷笑一声:师父怎么教你的,动手之前不要显露意图!